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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突然響起的聲音盡顯稚氣，眾人回頭一看，一個粉雕玉琢般的小娃娃不知何時出現(xiàn)在老邊坐席后方，雙目圓睜，氣鼓鼓地看著李文侯；他背后就是通往側(cè)廳的小門，門后面陸續(xù)又走進(jìn)來幾個人，正是小老虎、邊續(xù)兩個帶著李文侯家的豹娘子回來了。
傅燮一見這小娃娃，當(dāng)時就板下臉來，呵斥道：“別成，不許無禮，還不過來?！北娙艘宦牨阒@娃娃就是傅燮家的小子傅干，原來是這么一個如珠玉般的純真孩子，叫人一看就喜歡。
小傅干只顧著和李文侯生氣，沒有發(fā)現(xiàn)父親也在，此時聽到呵斥聲，登時十分氣滅了七八分，仍是委委屈屈地說道：“我真的不是淘氣嘛，我是和虎大哥去學(xué)騎馬，結(jié)果還是這位大姐姐厲害，虎哥、邊哥騎馬都跑不過她。”
聽到小傅干喊豹娘子叫姐姐，其他人猶可，幾個知道李文侯底細(xì)的，如老邊、北宮、韓遂等人，無不是轟然大笑；饒是李文侯臉皮厚，也被小傅干這一番童言說得面紅耳赤。
豹娘子今年芳齡十六，容顏俏麗，青春洋溢，若只從年紀(jì)論，小傅干叫一聲姐姐倒也不錯，可是從四十出頭的李文侯那里論起，輩分可就亂了。要說老夫少妾倒也尋常，千不該萬不該，豹娘子當(dāng)初是李文侯女兒的閨中玩伴，也不知道當(dāng)初是否管李文侯叫過叔叔的，此事在知根知底的北宮、老邊等人那里，不知笑話了多少次了。
傅燮不知究里，沒有跟著老邊他們笑話李文侯，反倒為兒子的胡鬧一再致歉。李文侯此時漲紅了臉說不出話來，倒是豹娘子落落大方，和聲答道：“南容先生不必如此，別成聰明伶俐，又長得這般俊俏，我喜歡還來不及呢?！?p> 豹娘子與傅燮一番客氣，不料卻被北宮伯玉聽了個明白，怪笑著喊道：“喜歡小娃娃呀，好辦吶，叫李文侯多下點(diǎn)功夫，你自己家生一個不就有了?！?p> 這樣的話拿來取笑一個女子，已經(jīng)有些失禮了，王國、傅燮都不好附合，只有老邊這樣與李文侯關(guān)系親密得不分彼此的老朋友，才會毫無顧忌地哄笑。
李文侯一張臉已經(jīng)漲得如猴子屁股相仿佛，只是拿眼去瞪北宮伯玉和老邊，一句話也接不上來；豹娘子卻毫不在意，反而笑對北宮伯玉說道：“正好借叔叔吉言，叔叔是我家夫君的兄弟，若是我有了孩子，愿意讓他拜叔叔做義父，不知叔叔意下如何？”
豹娘子一口一個叔叔叫著，意似恭謹(jǐn)，倒讓北宮伯玉自覺自己有些太不正經(jīng)，一時間不好意思起來，戲謔的笑容一時僵在了臉上，當(dāng)下干咳幾聲，掩飾著自己的尷尬，含糊地應(yīng)道：“好好，挺好，挺好?！闭f話竟然都有了幾分結(jié)巴。
老邊和韓遂交換了一個心照不宣的眼神，王國和傅燮也大為訝異，都在心中暗嘆：“好厲害的一個小娘子?！?p> 這邊笑鬧的間歇，王國指著虎娃問道：“老邊，這孩子以前不曾見過，就是你家的小老虎吧？”
老邊點(diǎn)頭肯定了王國的詢問，又示意虎娃上前見禮。
王國笑著拉起虎娃，嘖嘖嘆道：“看著孩子面相，一股靈氣深斂，若能善加教導(dǎo)，以后必成大器?！崩线吽刂鯂饺账鶎W(xué)駁雜，也略知相人之術(shù)，聽到王國稱嘆，喜不自勝，滿口說道：“承子邑兄吉言，還需子邑兄今后也多加看顧這小子。”
王國滿口答應(yīng)道：“好說好說，今日初次見面，也不曾帶得見面禮，且記下，且記下。日后定當(dāng)補(bǔ)上一份?！?p> 老邊打蛇隨棍上，對王國大加吹捧：“虎娃，你還不謝謝子邑先生，他家里可是隴西豪富，隨便拿出一件來，都不是尋常寶物，他今日金口一諾，可就是一份大人情喲。北宮伯玉送的千里馬，董卓送的寶刀，子邑先生比他們兩個都富有，你到時候可不要跟他客氣?！?p> 說起來，小老虎這還是第一次與王國見面，他有些怔怔地看著王國和老邊兩個一問一答，其實(shí)一句話都插不進(jìn)去，站在那里干瞪眼。
王國此刻也有了兩三分酒意，正在興頭上，聽了老邊的夸贊，不疑有他，大包大攬道：“老邊你這是擠兌我呀，行，就沖你今日這一番話，我就答應(yīng)了！於菟賢侄，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說出來，又是我有的，絕不吝嗇?！?p> 王國話音剛落，不等虎娃開口，老邊先就兩眼放光，正色道：“子邑兄豪氣，君子一言，駟馬難追，在場這么多好朋友，可都是見證?！?p> 王國為老邊突如其來的興奮神色而訝然，仔細(xì)一想剛才自己說的話，猛地一拍腦袋：“哎呀，上了你這老家伙的當(dāng)了！”他指著老邊佯裝怒罵道：“你這老東西好不要臉，居然拿一個孩子做幌子使詐。幾篇文章，值得你如此費(fèi)心思么，臉都不要了？”
老邊得意地一笑，復(fù)作正色道：“別人的文章不值，潛夫先生的文章，一定值，一張老臉又算什么？”
老邊說到“潛夫先生”四個字，北宮伯玉、李文侯這樣的羌胡部落首領(lǐng)還沒有什么感覺，但是傅燮、韓遂等文士卻無不是心中一震，神色間有些動容。
傅燮小心地問道：“老邊，你說的，莫非是潛夫王符先生，那位‘徒見二千石，不如一縫腋’的潛夫先生？”
傅燮問的話出自一個典故，說是涼州三明之首的皇甫規(guī)當(dāng)年從度遼將軍任上解官歸鄉(xiāng)，鄉(xiāng)人仰慕其名，前往求見，一時賓客盈門，其中多有曾任二千石高官的顯士，但皇甫規(guī)意態(tài)淡然，不為多禮；而王符一介布衣，中途來訪，皇甫規(guī)扔下滿堂賓客不管，親自出迎；王符一生寥寥，不曾出仕，而且家境貧寒，連身上衣服都破破爛爛，腋下打滿補(bǔ)丁，卻得到?jīng)鲋葑罡皇⒚幕矢ν骺粗?；于是有了“徒見二千石，不如一縫腋”的說法。這句話在涼州流傳甚廣，涼州士人，就沒有不知道的。
王符以一介布衣得到皇甫規(guī)的禮敬，自然是因為他的才學(xué)品性，堪稱涼州士人冠冕，雖然他依然去世多年，但是說起潛夫先生時，依然會讓涼州后輩士子肅然起敬。
王國極是郁悶地說道：“潛夫先生還能有幾個？這老邊，看中了我手上《潛夫論》的原本，多次巧取豪奪不得，如今竟然用上這等手段來?！?p> 老邊在旁笑而不語，今日他突發(fā)奇想，用小老虎做幌子，拿言語擠兌王國，終于找到了一觀《潛夫論》的機(jī)會，此刻心中已然得意萬分，也就不去理會王國貶鄙之詞了。
一旁的傅燮驚喜道：“《潛夫論》流傳不廣，我也只看過些少幾篇，不料子邑兄竟有原本在手？子邑兄，這就是你的不是了，如此佳作，怎么可以秘藏不以示人呢，這可有違潛夫先生作書之原意?！闭f起學(xué)問之事，傅燮也一改君子溫和之風(fēng)，有些埋怨起王國來。
王國故作灰心喪氣之態(tài)，嘆道：“罷了罷了，終究是我中了小人詭計，這《潛夫論》回頭我就撰抄幾份，分別送于你們，可好？”
老邊這才拊掌大笑道：“早該如此，早該如此，王子邑知錯能改，猶未晚也?！睋Q來的卻是王國連翻幾個白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