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鄙的一萬多人馬簇?fù)碓诎装}皚的雪原上,亂糟糟的隊伍從大營向外一路延伸。絕大多數(shù)人對撤退之事沒有絲毫的準(zhǔn)備,剛剛一接到命令,就被驅(qū)趕著離開了大營。各種甲械軍資,不論是該丟下的、不該丟掉的,胡亂扔了一地。
隔著被放棄的營地,另一群人冷眼旁觀,目送著耿鄙一伙人倉惶逃命。馬騰被梁興和馬玩左右攙扶著,立在帳外,面無表情地望著遠(yuǎn)處逃走的友軍,滿面寒霜,目中直欲噴出火來。
“大兄,咱們怎么辦吶?”馬玩憂懼之色溢于言表,“耿使君給咱們留下的糧食,還不夠吃一天的。咱們守在這里,豈不是等死嗎?”
馬騰沒有答話,梁興先就冷哼一聲,滿不在乎地說道:“怕什么?他耿鄙跑了,咱們也走?;仡^叫兄弟們吃一頓飽的,立刻開拔上路,說不準(zhǔn),還能趕在耿鄙前面先回冀城;到時候,還不知道誰給誰斷后呢?”
楊秋陰惻惻道:“你要想死,你自己去,別拖上我們大家伙?!?p> 梁興大怒,就想轉(zhuǎn)身找楊秋算賬,奈何肩上還搭著馬騰一只胳膊,他不敢轉(zhuǎn)身,只好回頭拿眼去瞪楊秋:“姓楊的,你少在這兒陰陽怪氣,會說人話不會?有話就直說?!?p> “耿鄙命壽成兄和我們留下來斷后,你卻要先趕回冀城——你趕回去干什么?上趕著回去領(lǐng)一個違抗軍令之罪,好叫耿鄙拿我們的人頭號令三軍是不是?”
梁興說不過楊秋,氣得直瞪眼,楊秋卻壓根不理他;“壽成兄,你看耿鄙大軍亂的那副樣子,怕是沒有兩天功夫,根本回不了冀城;他走上兩天,咱們就得守兩天的后路——這兩天可不好過啊?!睏钋锏难劬σ恢蓖R騰臉上瞟,小心翼翼地觀察著馬騰的神色。
馬騰默然,臉色異常地凝重,好半晌才說道:“你和滇吾有交情,大伙都是知道的;如今也只有靠你出力了……麻煩老弟去和滇吾說一聲,請他給個薄面?!?p> 楊秋目中透出一絲希冀的光芒,小心地問道:“我該怎么與滇吾說呢?”
馬騰重重地嘆了口氣,頹然說道:“我的要求不高,只要這兩天時間里,兩家各自約束兵馬,相安無事就好——僅此而已……”
楊秋笑了笑,笑容有些勉強:“這事好辦……”頓了一頓,楊秋悄悄打量了馬騰的臉色,又壓低聲音,帶著試探的意味說道:“壽成兄,不如我安排一下,你和滇吾兄弟見一面……”
馬騰不等楊秋把話說完,就打斷了他,斷然道:“我的意思已經(jīng)說得很明白了,只求兩家相安無事——僅此而已!”馬騰的語氣很重,特別是說道“僅此而已”四個字的時候,凌厲的目光直視著楊秋,讓楊秋生不起任何反對的心思。
“那好吧……”楊秋的神色有些訕訕,心中不免抱憾。
馬騰又吩咐梁興和馬玩等人:“回頭叫各營把糧食整點一番,省著點。營中傷病的戰(zhàn)馬,就殺了吧——先熬過這兩天再說。”而后又囑咐了一些營務(wù)之事,馬騰老于行伍,一番布置井井有條,各人依言而行,原本因為耿鄙臨陣撤兵而有些慌亂的軍心,也稍稍穩(wěn)定了些。
待大小事務(wù)安排已定,馬騰就覺得背上挨過脊杖的地方又火辣辣地疼起來,便轉(zhuǎn)身要回帳,馬玩、梁興兩個還是親自攙扶著他。不想才一轉(zhuǎn)身,突然就聽到南邊不遠(yuǎn)處猛然響起一聲炸雷,隨即就是鋪天蓋地的吶喊廝殺聲傳來,回蕩在原野上。
馬騰霍然驚奇,掙開旁人的攙扶,回頭來看。只見南邊道路盡頭,丘陵深處騰起數(shù)道濃重的黑煙;因為隔得遠(yuǎn)了,只能看見有無數(shù)旌旗磨動,精銳騎兵縱橫其間。再看仔細(xì)些,還在視線之內(nèi)的耿鄙所部后軍已見散亂之勢,陸續(xù)有人扭頭往回跑;先是三三兩兩,很快就變成百十成群,最后轟然四散。更往前頭,耿鄙的中軍和前軍就看不分明了。
“愣著干什么,耿使君遇襲,各人立刻回營,整頓兵馬備戰(zhàn);快去……快去!”馬騰將身邊的一干人一個個拍打過去,推搡著將人趕回營去。
所謂將為兵膽,一個杰出的將領(lǐng),必須有臨機(jī)應(yīng)變之能。留守的官軍在馬騰的指揮之下,聞風(fēng)而起,不一時就各自整頓出營。雖然兵馬分屬諸將,還不能號令如一,但是比起耿鄙大軍的現(xiàn)狀來,卻好了不知多少。
耿鄙的大軍已經(jīng)完全潰散了。與世上所有的敗陣之軍一樣,隊伍四散不能復(fù)合,潰散的兵將丟盔卸甲,不管眼前有路無路,只懂得抱頭鼠竄。
兵過一萬,無邊無際;面前潰兵卻不止一萬,四散奔逃,更是漫山遍野;馬騰知道眼下已是生死交關(guān)之際,心下發(fā)狠,忍住背上的傷痛,強自鎮(zhèn)定地大聲下令道:“楊秋、梁興,你們?nèi)ビ衣罚R玩,跟著我;我們左右迂回,讓開中間大路,側(cè)擊賊兵,務(wù)必攔住他們!”
眾將轟然領(lǐng)諾,兩路大軍迂回左右,兵勢如龍,似雙臂環(huán)抱,要保住雙臂之間潰散的友軍;而兩路人馬的前鋒,就如同探出去的雙拳,仿佛兩記勾拳,迎上來襲的敵軍。
事發(fā)突然,馬騰情急定計,這已是短時間內(nèi)能想到的最好辦法。但馬騰還是低估了眼前局勢的險惡程度。兩路人馬沖出不過一二里,就遇到大股潰兵從兩翼退了下來;騎兵沖勢為之一滯。
“大兄,潰兵太多了,過不去了……”馬玩焦慮萬分。騎兵作戰(zhàn)首重速度,一旦停滯下來,就等于被捆上了雙腳,還如何能夠作戰(zhàn)?
馬騰心下亦是焦急,抬目遠(yuǎn)望,只見兩翼退下來的潰兵身后,有大隊涼州兵在驅(qū)趕。那支涼州軍旗號也怪,兩桿大旗,這邊一桿旗幟上七扭八歪繡著一只四足走獸,看形象有三分像虎,卻更有七分像貓;沒名沒姓,不像尋常大旗那樣繡著主將名號……那邊更靠近楊秋所部的叛賊,大旗上倒是繡著一個英字,可是涼州叛軍中從不曾聽說有姓英的大將。
兩桿大旗看得馬騰莫名其妙;不過眼下也不是深究的時候,一見涼州軍舉動,馬騰心中了然:“兩翼的潰兵都是叛賊有意驅(qū)趕過來的;對面的賊將也不知是什么人,竟然如此敏銳;我們這邊才一有舉動,他便有應(yīng)對之策,如此老辣用兵,也不知是哪一部大首領(lǐng)來了?”
潰兵越來越多,沖動陣腳,馬騰所部的隊伍也開始散亂起來;緊隨其后的涼州兵步步緊逼,就仿若猛虎在山,只等著馬騰露出破綻,就要猛撲上來,展露它鋒利的爪牙。
馬騰對涼州軍的用心了然于胸,心知此刻可不是心慈手軟的時候,當(dāng)下暗咬牙關(guān),大喝道:“聽我號令,亂軍臨陣脫逃,依軍法當(dāng)斬,眾將士,給我殺!”
馬玩與一眾部下聞言愕然,紛紛注視著馬騰,目光中都有詢問之意。
殺?殺誰?。垦矍暗目啥际怯衍妳?!
馬騰不再多話,舉起環(huán)首刀,朝著馬前一刀斬下。刀口下,一身熟悉的衣甲,還有一張依稀熟悉的面孔,充滿了驚恐的神色。
“殺!”馬騰艱難地扯開喉嚨,喊出了滿是血腥的一個字——喉嚨間似乎涌起一股滯澀的血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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