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國語氣平靜,一如他為人的文雅淡然,可是李相如卻從他的話中聽出令人窒息的狂風暴雨。十二月的酷寒天氣,李相如的額頭上居然滲出絲絲冷汗。
“子邑先生,此事關系太大……容我三思,容我三思……”李相如已經是心亂如麻,哪里還能三思?只看他目光飄忽不定,坐立難安,手腳都不知道往哪里放;王國心中冷笑,但面色如常,安坐席上一動不動,與李相如的焦躁不安相映成趣。
門外有人輕聲稟道:“主公,主公在否,小的有急事稟報?!?p> 李相如怒道:“本府不是交代過,與王國先生有要事相商,不許打擾!”
門外靜了靜,不一會兒又傳來聲音:“主公,確實是大事,小的不敢做主,只好來稟明主公?!?p> 李相如是心里有鬼的,聽到這話不免暗自吃驚;他與王國商量的事情本見不得光,故而放在門外守護的都是信得過的親信家臣,不會這么不分輕重——必然是遇到了什么極要緊的事情,不得不敲門。
李相如按捺心中的不安,喝令門外之人進來。
兩個家臣一人手捧一個匣子,神色慌張地進來,看看在座的王國,欲言又止。李相如盯著兩個匣子,蹙眉問道:“什么東西?”
“是城外有人送來的,說是送于主公。”
李相如大怒道:“什么來歷不明的東西都敢往府里送,一點規(guī)矩都不懂了嗎?”
“小的不敢,小的知道主公的規(guī)矩,送來之前就斗膽打開來看過了,可是……”其中一個家臣結結巴巴的解釋著,但越急越是說不清楚,只因匣子中的東西實在太過嚇人。
“可是什么?你說就是,子邑先生也不是外人。”李相如心中惴惴,卻還故作大方。王國自然一眼就看穿李相如的虛偽,但只是無聲地冷笑,不多理會。
李相如既然開了口,家臣也就不再顧忌,一邊打開匣子,一邊道:“主公,這兩個匣子是有人放在城外的,里邊是兩個人頭。小人認得,其中一個是蕩寇將軍周慎的人頭,還有一個,也是面熟,卻不知是誰?!?p> “什么?”李相如即驚且怒,往匣子里一看,果然兩個洗得干干凈凈的人頭;一個是周慎,還有一個他的家臣不認得,李相如卻認得,分明是剛剛上任不久的涼州刺史耿鄙。原來馬騰殺死耿鄙,就將人頭當做禮物送給滇吾;滇吾派人向老邊送信時,也將人頭送去為信——卻和周慎人頭一起被老邊送給李相如。
“邊章老賊,欺我太甚!”李相如勃然大怒,指著西北方金城郡方向連聲怒罵不止。
王國不言不語,冷眼旁觀;他既是涼州名士,看人的眼光自然是有,李相如此刻的做作神態(tài),豈能瞞得過他?此刻李相如的身上,表面的惱怒之下,隱藏著深刻的恐懼——他仿佛從周慎和耿鄙空洞的瞳孔里,看到了自己未來的影子。
王國看穿李相如的把戲,干脆不去理他,由著他上躥下跳,視若無睹。李相如鬧騰了一會兒,發(fā)現(xiàn)王國根本不接話茬,不由就弱了氣勢,卻兀自強撐面子,對王國道:“子邑先生,邊章用人頭恐嚇于我,分明是看不起我李某人,我決不與他善罷甘休。我欲盡起城中兵馬,再聯(lián)絡破虜將軍董卓,兩軍合力,掃蕩隴西——先生以為如何?”
王國佯作歡喜,鼓掌道:“好啊,好啊。太守有此氣魄,隴西不日可平。但不知太守打算如何用兵?是那董破虜領兵過來狄道呢,還是太守主動去和董破虜會和呢?”
李相如被戳中軟肋,不由面色一僵。王國不等他答話,自顧自說下去:“若是董破虜能來,自然大善;不過依朝廷品秩,似乎董破虜猶在太守之上……當然,這只是小事,太守與董破虜都是國之忠臣,必定會精誠協(xié)作的——怕只怕那董破虜被麴義牽制不能前來,卻如何是好?若是太守移師與董破虜會合,自然也無不可,不過,太守大軍一去,這狄道城留誰駐守為好?”
王國一番話,說得李相如面色陰晴不定,很快就泄了氣去,嘆道:“董卓謀事不忠,遷延不進,是董卓誤我,是董卓誤我……”
王國忍不住鄙夷,心中暗道:“若論貪功諉罪,又有誰能與你李相如相比?當初若不是你掣肘,夏育何以兵敗身死?若是夏育仍在,冀城不失,涼州局勢也不至于一朝傾覆。如今董卓不過是依樣畫葫蘆,將你當初所為還于你自身——也是天道好還,報應不爽?!?p> 雖然鄙夷李相如為人,但眼下還有用到他的地方,王國也不為已甚,從容勸道:“太守也無須為難,其實老邊將人頭送來給太守過目,其中固然有立威之意,但是往深處想一想,也不難看出他其實不想與太守兵戎相見——他這是要促請?zhí)卦缦聸Q斷吶?!?p> 李相如猛地一頓,面上神色變化,心中仍在掙扎。這個時候,王國不好再說話,因為話已說盡,過猶不及,只能靜候李相如自己做出決定。
過的許久,李相如才在猶猶豫豫之中下了決心:“也罷,如今李某已經是無路可走,愿聽先生指點?!?p> 王國欣然道:“太守明智,誠為俊杰?!?p> 李相如又問道:“只是,我和邊章等人并無交情,反倒與宋建有過嫌隙,涼州軍中,能容得下我否?”
王國胸有成竹,從容道:“太守無需擔憂,老邊明達世事,豈能不知太守此去能給義軍帶來絕大好處?太守盡管放心,老夫擔保,金城上下必定倒履相迎?!?p> 李相如稍稍松了口氣,又聽王國說道:“其實,太守此去金城,還有一份大禮可以相送,以為晉見之資?!?p> 李相如驚喜道:“果真么,是什么?但凡李某家中有的,盡可以獻上。”
王國搖搖頭,伸出手指,凌空虛指東南方向,含笑道:“這禮物不在太守家中,而在遠處……”
李相如不解其意,茫然道:“恕李某愚鈍,先生所言,究竟是……”
“董——卓——”王國一字一頓,輕聲說道。
李相如聞言一愣,隨即大驚失色:“先生說笑了,董卓遠在二百里之外,而且手中握有逾萬雄兵,叫我如何圖謀?”
“太守大可放心,老夫不會讓太守輕易犯險?!蓖鯂裆珡娜?,智珠在握;“我深知老邊的為人,他做事從不會無的放矢;既然送來了周慎、耿鄙的人頭,老邊必定還有后手。”
一語未畢,突然聽得門外有人急聲叫道:“啟稟府君,城外有大股叛軍云集,前鋒就要殺到城下了?!?p> ****書評區(qū)始終不太活躍,是大伙對本書已經無語了嗎??那岑云可就真的無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