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涼州虎兕

第二十七章 微瀾(一)

涼州虎兕 岑云 2669 2013-02-15 23:21:19

    小老虎和北宮伯玉的賭終究是沒有打成。

  湟中義從以精悍騎兵稱雄涼州,結果身為湟中大首領的北宮伯玉卻說自己沒有戰(zhàn)馬,聽起來就像一個笑話,但卻是事實。連年的激戰(zhàn),涼州各部都大大損耗了元氣;不僅青壯死傷慘重,牲畜更是日漸虛耗——尤其是戰(zhàn)馬。每一場惡戰(zhàn)打下來,損失最大的不是人,而是馬,僅僅以湟中義從的兩大部落而言,就折損了五六千匹戰(zhàn)馬。

  馬群配種下駒子是要時間的,小馬駒子長大也是要時間的。可是連年征戰(zhàn)的涼州部落最缺的就是時間。從金城舉義,到發(fā)兵三輔,再到絕地反擊般擊破六路官軍的圍攻,大戰(zhàn)惡戰(zhàn)一場接著一場,連喘口氣的功夫都沒有。不僅僅是湟中義從,涼州每一個參戰(zhàn)的部落幾乎都面臨人馬疲憊、后力無繼的窘境;小老虎會找北宮伯玉打賭戰(zhàn)馬,一半是玩笑,另一半,也是虎字營真的缺馬了。

  說起軍中現(xiàn)狀,小老虎和北宮伯玉都有些郁悶,吃著烤熟的野味都不香。沉默半晌,北宮伯玉說道:“接下來你虎字營干什么去,是回去冀城,還是留在這兒幫我看著皇甫嵩?我看你不如留下來,這一次老子運氣好,叫韓文約替我頂了雷,下一次就難說了?!?p>  “還有什么下一次,你趕緊和王子邑打個招呼,趁早把兵馬撤回冀城去,不要留在隴縣了?!毙±匣Ρ睂m伯玉的建議嗤之以鼻,“你留在這兒,就是皇甫嵩案板上的肉,他什么時候高興切就什么時候切,你就伸長脖子等著吧——還想把我的虎字營也拉下水?”

  北宮伯玉沒好氣地反駁道:“叫我回去,那誰來監(jiān)視隴關——你?”

  小老虎冷哼一聲,用鼻孔表示自己對北宮伯玉的不屑:“不就是監(jiān)視嗎?派幾隊夜不收探馬就行了,把你這七八千大軍都擺在這里干什么?送到皇甫嵩嘴邊去給他吃么?”

  “是,就你聰明,駐軍隴縣這是所有首領一起商量才定下來的,那么多打老了仗的首領大人們,還不如你一個乳臭未干的小子聰明?”北宮伯玉一邊說著,一邊給小老虎分肉;他不是不給小老虎面子,而是等著聽小老虎能說出什么道理來。別看北宮伯玉現(xiàn)在說得意志堅決,真要是小老虎能說出撤兵的大道理來堵住冀城諸位首領的嘴,北宮伯玉肯定二話不說調(diào)頭就走。你當北宮伯玉真是那種義薄云天的傻子,拿自己的身家性命替別人去擋刀——老子跟你又不熟,認識沒兩天的,還真以為我能把你當朋友?

  能讓北宮伯玉當成真朋友的人屈指可數(shù),比如老邊就是一個;就算小老虎和成公英,那也是因著老邊的情分。在北宮伯玉眼里,能夠讓他生死相托的,只有這么幾個人;也只有真正的朋友,才會想方設法,幫著北宮伯玉找借口把兵馬調(diào)回冀城,躲開皇甫嵩的刀鋒。

  小老虎一雙手比虎爪子還利,肉烤的爛熟,被他輕輕一撕就是兩半,不停地往嘴巴里塞,吃得滿嘴流油;腮巴子鼓得老大,含糊不清地說道:“派兵來隴縣……那是咱們還沒攻……攻下冀城的時候;那個時候,大軍頓兵城下,確實得防著點皇……皇甫嵩突然出兵,打咱們一個冷不防。在隴縣駐兵那是不得已。現(xiàn)在冀城打下來了,再駐兵隴縣還有什么用處?”

  小老虎一邊說,兩只油乎乎的大手比劃著:“你這里一萬人,韓遂去仇池一萬人,冀城駐軍四五萬人,相隔一二百里地,不是正好叫皇甫嵩逐個擊破?”

  “那王子邑那邊能答應么?”北宮伯玉疑慮重重,“在金城的時候,我跟他爭得頭破血流,會不會他就故意把我按在隴縣?!?p>  小老虎冷笑一聲:“就是把我家虎哥的膽子借給他,他王子邑也不敢!他不就是想當聯(lián)軍盟主么?要想踏踏實實做好盟主,他就得老實點。他要是敢在你這里動歪心思,得罪的不是你一個人,也不止湟中義從一家,到時候小爺我活劈了他,看有誰敢救他的?!”小老虎的言行一如往昔的風格;雖說血濺五步不過是匹夫之怒,但是這一副目無余子、舍我其誰的豪氣,卻正對了涼州人的胃口。

  北宮伯玉只是一時鉆了牛角尖,聽小老虎分說一番,頓時恍然;“你這虎崽子,原來一點都不糊涂,這些事情你看得挺明白的呀!”北宮伯玉大笑著說道,“好,我這就給王子邑去信,把這個意思說明白,他要是不準我撤兵,老子帶了兵就走,看他能奈我何?”

  小老虎遛遛跑了兩三天,雖然體魄強健,但也著實累著了,眼下吃飽了肚子,困意漸漸上來了,連聲打著呵欠,不耐煩地說道:“有些人就是不肯安生過日子,也不看看眼下是什么情形。咱們涼州兵什么時候落到連打仗的軍馬都湊不齊了?這種時候,想辦法恢復元氣才是正經(jīng),偏偏還要自己人爭來斗去,有什么意思?”說著說著,小老虎縮在火堆旁就睡著了。

  小老虎睡在野地里,他的親兵在一旁熟視無睹,北宮伯玉的親兵倒是好心,想要上前蓋個毯子什么的,被北宮伯玉一巴掌揮走了:“老實呆著去,你不要命了?這小崽子殺氣重著呢,做夢的時候都會殺人;他睡著的時候,除了老邊家里那幾個人,誰都不敢近身!去把火燒旺點,這大熱的天,凍不著他?!?p>  ……

  話分兩頭,北宮伯玉把遇襲的消息連帶他和小老虎提出的撤兵的注意一起送到了王國手里,冀城上下為之震動?;矢︶员鲭]關,奔襲百里,打得又快又準,殺得韓遂幾乎不免。雖然因為虎字營及時介入,皇甫嵩這一仗打得虎頭蛇尾,未竟全功,但是給了涼州聯(lián)軍上下極大的震動。

  在涼州軍上下原先的印象里,官軍剛剛經(jīng)歷過慘敗,至今不過幾個月的功夫,無論如何都難以恢復軍心士氣,即便是皇甫嵩這等名將坐鎮(zhèn),短時間內(nèi)也難圖大舉——可是皇甫嵩偏偏出人預料地出兵了。這意味著,官軍已經(jīng)從慘敗中恢復了過來,至少是恢復了一部分的戰(zhàn)斗力。三、四萬官軍人馬,雖然兵力上不及涼州軍的半數(shù),但是已經(jīng)有足夠的實力影響到至少漢陽一郡的局勢。

  面對皇甫嵩這等名將,涼州軍上下必須提起十二分的小心。

  不出小老虎所料,王國沒有故意為難北宮伯玉,或許正如小老虎所說,他必須盡力拉攏人心,才能坐穩(wěn)盟主的位子。像北宮伯玉這等大首領,人情廣、人脈深,各方親朋故舊盤根錯節(jié),得罪一個人就等于得罪了一幫子人;真正有雄心有手腕的梟雄人物,不會犯下那么低級的錯誤。

  北宮伯玉得了王國的回復,立時拔營起程;小老虎的虎字營緊隨在后——虎字營斷糧日久,只能跟在湟中義從的身后混吃混喝。好巧不巧地,半路上正好遇見從上邽撤兵的韓遂。

  見到北宮伯玉時,韓遂的眼神里不免透出幾分尷尬,臉上訕訕地;尤其是看到小老虎也在,更是尷尬。這一次的事情,在虎字營與北宮伯玉回師之際就已經(jīng)弄明白,純粹是甫嵩蓄謀定計,不是北宮伯玉有意怠慢軍情,韓遂此前的猜疑,就顯得是小人之心。北宮伯玉不是個小心眼的人,也沒有因為韓遂頓兵不進有什么埋怨的。

  二十幾年的朋友,即便有什么心結見個面打個哈哈就過去了。韓遂和北宮伯玉也的確是這樣做的,說不上兩句話,又恢復了往昔的親密,并騎而行,指天說地,好似一切風流云散。只有小老虎冷眼旁觀看得明白,這兩個并騎而行的身影中間,若隱若現(xiàn)出現(xiàn)了一道抹不平的裂隙——這是小老虎的直覺,他很希望這只是錯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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