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倥傯,星月黯淡。
五千楚軍正在曠野上匆匆行軍,盡管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體能過人的銳士健兒,可在經(jīng)歷了連續(xù)兩天兩夜的行軍之后,現(xiàn)在也是吃不消了,一個個全都汗出如漿,氣喘如牛,兩條腿更是像灌了鉛般,都快走不動道了。
項莊正催馬行進,公孫遂忽然打馬跟了上來,凄聲高喊道:“上將軍,不好了,軍師從馬背上摔下來昏死過去了!”
“啊?!”項莊聞言大驚,急催馬趕回中軍。
項莊趕到時,武涉已經(jīng)將尉繚扶了起來,魏悅正在給他喂水,這小娘倒是有些出乎項莊的預(yù)料,這么長時間的急行軍下來,她居然還沒有倒下,當(dāng)然,這也是因為她有馬騎,如果真讓她跟著楚軍將士一起徒步行軍,只怕早就累趴下了。
喝了幾口水,尉繚終于幽幽醒轉(zhuǎn),向項莊道:“上將軍,老朽給您添累贅了?!?p> “軍師言重了?!表椙f搖了搖頭,當(dāng)即下令停止前進,全軍休整,項莊一聲令下,正在匆匆行進的楚軍將士便紛紛癱倒在地,一個個再不想起來了。
武涉扶著尉繚,愁眉苦臉地問道:“軍師,這是到哪了?”
尉繚無力地搖了搖頭,苦笑道:“這兩天忽來忽回的跑,老朽也是分不清哪跟哪了,不過多半還在邯鄲郡兜圈子?!?p> 項莊一回頭,正好看到不遠處的塢堡上又燃起了一堆烽火,顯然,守在塢堡上的趙軍眼線已經(jīng)發(fā)現(xiàn)了夜空下的楚軍,便點燃烽火示警了,當(dāng)下項莊吩咐公孫遂道:“去,帶兩百人拔了那塢堡,再綁幾個活口過來!”
“諾!”公孫遂轟然應(yīng)諾,領(lǐng)命去了。
不到兩刻鐘,公孫遂便帶人拔了塢堡,又押著個戰(zhàn)俘回來了。
一問才知道,楚軍已經(jīng)進入到鄴縣了,諸將頓時面面相覷,怎么跑鄴縣來了?
尉繚嘆了口氣,對項莊說道:“上將軍,不知道你發(fā)現(xiàn)沒有,這兩天咱們遭遇的漢軍至少有六路,可每路漢軍都不急于廝殺,也沒有緊追不舍的意思,只是派小股騎兵緊緊咬住咱們的行蹤,只在咱們準(zhǔn)備停下來休整時,漢軍才會突然出現(xiàn)!”
“嗯,我也早有同感?!表椙f沉聲道,“劉邦老兒是想把咱們累死?。 ?p> 尉繚搖了搖頭,嘆道:“上將軍,咱們很可能已經(jīng)落入漢軍的羅網(wǎng)之中了,如果不能及時突圍出去,那么最終就只能困死網(wǎng)中!”
尉繚話音方落,前方夜空下便傳來了急促的馬蹄聲,旋即一騎斥候騎兵飛奔而來,還隔著老遠,那斥候騎兵便凄厲地長嚎起來:“上將軍,東北方向發(fā)現(xiàn)大隊漢軍,至少萬人!眼下距離我軍已經(jīng)不到三十里了……”
“該死的!”項莊咬牙切齒道,“又來了!”
“天哪,還讓不讓人活了?”武涉仰天哀嘆。
已經(jīng)兩天兩夜了,每次都是這樣,楚軍跑得半死剛想停下來歇會,漢軍就立刻會從不知道哪個角落里殺出來,楚軍又接著跑,漢軍也不會急著追,可是等到楚軍跑遠了停下來,又想歇一歇時,另一路漢軍立刻又會殺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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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陽,郡守府。
劉邦正跟張良、陳平對飲。
急促的腳步聲中,帳下遏者隨何已經(jīng)拿著一封書簡匆匆走進了郡守府大廳,又向著劉邦揖了一揖,急聲稟道:“大王,趙地八百里加急!”
“哦?”劉邦聞言頓時精神一振,“困住楚軍了!”
當(dāng)下陳平長身而起,從隨何手中接過書簡直接打了開來。
劉邦自然是識字的,卻懶得去看書簡,當(dāng)下問道:“陳平,戰(zhàn)報怎么說?”
陳平看完書簡后頓時目露喜色,向劉邦拱手作揖道:“恭喜大王,子房兄的十面之網(wǎng)已經(jīng)奏效,周勃將軍在戰(zhàn)報上說,楚軍已經(jīng)陷入重圍之中,并且已經(jīng)一晝夜沒有休整,最多再過三天,楚軍就將人困馬乏,屆時定可一舉聚殲之!”
“哈哈哈,好!”劉邦大喜,當(dāng)下舉觴向張良道,“子房,且滿飲此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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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邦飲酒作樂時,楚軍卻正面臨著生死威脅。
項莊咬了咬牙,厲聲大喝道,“吹號,全軍開拔!”
霎那間,夜空下便響起了悠遠綿長的號角聲,綿綿不息的號角聲中,剛坐下歇了不到半個時辰的楚軍將士便紛紛振作精神重新爬了起來,也就項莊這五千精銳,換成別的軍隊,哪怕是梁軍大將劉寇的三千虎狼兵,意志力也沒有這等堅毅!
看到尉繚氣色灰敗,項莊便讓親兵做了個擔(dān)架,抬著他行軍。
尉繚還想掙扎上馬,卻被公孫遂不由分說摁到了擔(dān)架上,尉繚嘆了口氣,仰頭向馬背上的項莊說道:“上將軍,這樣下去不行!”
武涉也道:“再這樣下去,我們非累死不可?!?p> “嗯?!表椙f重重點頭,沉聲說道,“我知道!”
尉繚沉吟片刻,又向項莊道:“上將軍,從現(xiàn)在起,我們不能再避著漢軍走了!”
說此一頓,尉繚又道:“漢軍有趙地烽火指引,而且又有往來飛騎傳遞消息,我軍的一舉一動都在他們掌握之中,我軍無論往哪個方向轉(zhuǎn)進,他們都能及時知道,所以,我們想從各路漢軍之間的縫隙中穿出去,根本就不可能。”
項莊默默點頭,這都是情報惹的禍,該死的情報!
尉繚喘了口氣,又道:“我軍想要扭轉(zhuǎn)局面,就必須選定一個方向,勇往直前,前面不管有多少漢軍堵截,都必須打垮他們,直到遠離邯鄲,遠離這如影隨形的烽火狼煙,否則的話,我軍根本就不可能擺脫漢軍追兵!”
項莊點了點頭,沉聲問道:“那么,該選哪個方向呢?”
尉繚略作沉思,便又說道:“既然這里已是鄴縣,那么一直往東就是洹水,如果老朽沒有記錯的話,順洹水而下能走到一個名叫棘浦的小城,這個地方能夠涉水過河,只要我軍能夠渡過洹水,就能暫時擺脫漢軍的追擊了?!?p> 說此一頓,尉繚又道:“不過,在東進途中,東北邊壓過來的漢軍肯定會攔截,甚至在棘浦,也可能有漢軍駐防!如果情況果真是這樣,而我軍又不能及時打垮棘浦守軍,那么四周的各路漢軍就會聞風(fēng)而至,我軍就很可能是……”
武涉和桓楚、季布、蕭開、虞子期諸將的神情頓時變得無比凝重,尉繚后半截話雖然沒說出來,可意思卻是誰都知道,如果棘浦真有漢軍把守,而楚軍又不能及時突破的話,那么各路漢軍就會聞風(fēng)而至,楚軍就很可能全軍覆滅。
倏忽之間,所有人的目光便都聚焦到了項莊身上。
是否向東,關(guān)乎楚軍的生死存亡,這個決定當(dāng)然只能由項莊來做!
項莊卻沒有任何的猶豫,當(dāng)機立斷道:“傳令,全軍掉頭向東,去棘蒲!”前方究竟是萬丈深淵還是刀山火海,那都無所謂,大不了就跟劉邦老兒拼了,只有優(yōu)柔寡斷,那才是為將者大忌,至少項莊是絕不會在這種時候猶豫不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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邯鄲郡,鄴縣東北。
橫山國大將梅鋗的兩萬精兵正逶迤西進,楚軍斥候發(fā)現(xiàn)的就是梅鋗大軍。
梅鋗也是一員名將,項羽滅秦后分封天下,除了十八諸侯王,以下的將領(lǐng)最多也只封了萬戶侯,只有梅鋗因為戰(zhàn)功卓著被封了十萬戶侯!
不過,既便是梅鋗,也不得不佩服張良的智謀!
漢王劉邦夸張良運籌帷幄之中,卻能決勝千里之外,不是沒有道理的,這個白面書生坐在濮陽動動嘴皮子,鼓搗出個什么四正六奇、十面之網(wǎng),梅鋗原以為就是個笑話,不想?yún)s真的把項莊小兒的幾千殘部給逼入了絕境!
項莊有多兇殘,梅鋗可是相當(dāng)清楚的。
大別山之戰(zhàn),梅鋗雖說沒跟項莊交過手,可項莊僅憑三千殘兵就連續(xù)殺透三路漢軍,然后直搗漢邦大營,差點就把劉邦一刀給砍了,這仗打得梅鋗都不太敢相信,項莊能把劉邦嚇得不敢在山里呆,又豈是易與之輩?
可是現(xiàn)在,項莊殘部卻真變成網(wǎng)中之魚了。
周勃、王吸、傅寬、梅鋗、酈商、夏侯嬰六路大軍已經(jīng)完全張開,形成了一個巨大的包圍圈,將項莊的楚軍殘部給裹了起來,由于烽火狼煙遍布趙地,因而漢軍能夠及時掌握楚軍動向,所以無論楚軍往哪個方向轉(zhuǎn)進,漢軍的包圍網(wǎng)也都能及時跟著移動。
當(dāng)楚軍停下來試圖歇息時,則立刻就會有一路漢軍直搗網(wǎng)中,逼迫其繼續(xù)轉(zhuǎn)進。
梅鋗相信,最多再過兩天,楚軍就會精疲力竭了,到那時候,六路精軍十二萬大軍再四面合圍,楚軍再是驍勇善戰(zhàn),也必敗無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