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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月東升

第十三章 如箭在弦

明月東升 蘇潛 3766 2009-07-13 11:47:29

    天啟元年正月,遼東轄內(nèi)的沿邊城堡、大小村莊都洋溢著新年的氣氛,這遼東百姓也依舊如往年一樣,走親訪友、徹夜歡宴。這古老的習俗如今在遼事屢屢敗壞的年景里,更帶著幾分沖喜的意味。越是擔憂,這酒宴上喝得便愈是暢快,酩町大醉之余,那夢里多少有些太平盛世的景象。

  遼陽城內(nèi),遼東經(jīng)略袁應泰袁大人在接受麾下文武官員的例行問候之后,獨自躲在后院里,就著幾個小菜,對影自斟。跟隨多年的親隨何丹旭倒是想在一旁侯著,卻被支了出去,只得在隔壁房內(nèi)支著耳朵,留神聽著,只能袁大人一聲召喚,便能就近前去伺候。

  袁大人的心思,何丹旭十分清楚,自上任以來,這班集聚在遼陽、沈陽一帶的武官兵丁,可沒少讓袁大人費心勞神。這最初依著滿朝大臣們意思部署下春季攻略,倒是雷厲風行,一如所愿。剩下的催糧催餉,袁大人算是熟門熟路,算計得清楚,但這到了正月,眼看著就得發(fā)兵攻打建奴,袁大人卻不清楚到底該幾時出兵合適。

  這遼東經(jīng)略,便是遼東第一人,袁大人又怎么拉得下文官的臉面去征詢武官們的意見?遼陽城里倒是還有個遼東巡按張銓,但這巡按,找人麻煩是專職,這等軍機大事,還不如袁應泰本人至少還經(jīng)手過一陣子軍事。想想熊廷弼在遼東一拖數(shù)月,這朝廷上便將戰(zhàn)鼓擂得震天的響,未必也會步熊廷弼的后塵?這當然不是袁應泰所希望的。

  按說等遼東冰雪消融,便該發(fā)兵進襲,那么幾乎與楊鎬選擇的時間一樣,二月誓師,三月初出兵。但到了三月初,這誰在前,誰居中,誰斷后,又是費神的事。袁應泰原想按著最初的部署,這軍令一下,便自沈陽、虎皮驛、奉集堡,以及璦陽清河三面齊頭并進,夾擊撫順,十幾萬大軍單攻一個撫順,該是沒有問題。可就算袁大人不熟兵事,也知道那建奴努爾哈赤不會坐視不理,若是擁兵十萬前來決戰(zhàn),又該當如何?

  平心而論,袁大人不畏建奴,也不畏身涉險境,以身殉國的打算,也是有的。可這非一身之生死,而是關切到整個遼東的存亡。再來一次兵敗如山,遼東可真的無法收拾了。楊鎬興兵,已經(jīng)徒耗國帑,這一次集兵十八萬,更是耗資數(shù)百萬,倘若一旦潰敗,朝廷又如何能耗得起這般消耗?

  這么一想,這與努爾哈赤決戰(zhàn)的勝算,可就沒剩下多少,進而,想要留一部分官兵駐守沈陽、遼陽的念頭便占了上風??赡墙ㄅ似毂R,動輒數(shù)萬,來去如風,就算將全部遼東聚集的兵力都用上,也不一定能一戰(zhàn)而勝,如此再分兵防守,那撫順一戰(zhàn)的結(jié)果,可就難說的緊了,除非......

  這新年里,袁大人便這么左一杯右一杯地飲著,醉眼朦朧之際,蘇翎的身影仿佛便在桌邊出現(xiàn)。

  袁大人伸手一指,喃喃地說道:“你可要......”

  就在同一時辰,新任鎮(zhèn)江參將蘇翎,也在寬甸堡里大碗喝著果酒。不過,蘇翎沒有自斟自飲的嗜好,在他的面前,是幾位身穿鎧甲的武官,都是曾與蘇翎一起出生入死的漢子。

  因事務繁忙,這些兄弟并未在除夕之夜聚集,實際上除了正月初一到初三這三天里,千山堡境內(nèi)百姓與遼東它處的人一樣歡度佳節(jié),其余的時間,都仍然在忙碌著各自名下的軍需額度。這數(shù)萬人齊動手,趕著賺取新年里頭一筆酬勞。此時千山堡轄內(nèi)的百姓已不再為糧食發(fā)愁,而胡顯成相應地改變了策略,白銀與銅錢的流通,使得千山堡與外界日趨融為一體。

  遼東經(jīng)略袁應泰袁大人核實了蘇翎所說救回朝鮮元帥姜弘立、金景瑞之后,不等朝廷回應,便將久久拖欠的軍餉如實撥付。這袁大人雖答應給予糧餉、器械,但一直將銀子握在手里,倒是糧食、器械沒那么小氣。如今這一大方起來,一氣便撥付給蘇翎四個月的餉銀。按每兵每月一兩五錢核算,四個月六兩,蘇翎的一萬人馬便是六萬,再加上馮伯靈的一萬人,總計一十二萬兩白銀。如今袁大人手里,不缺銀子,也不缺糧草器械,缺的,怕是那么幾分必勝的心思。

  這筆巨額銀子由振武營的三千新兵日夜兼程運抵鎮(zhèn)江堡,蘇翎一聲令下,給馮伯靈留下三千水兵兩月餉銀,振武營也留下兩月的,其余近十萬兩全數(shù)運往寬甸堡。另外,胡德昌今年年底盤總一算,四處收刮的銀子,算下來歸蘇翎的這部分,也有十萬的凈數(shù),這筆款子也幾乎同時運抵寬甸堡。

  值得一說的是,關于胡德昌的帳,蘇翎依舊沒辦法掌握,連趙毅成在暗中隱秘地試了幾種辦法之后,最終也只能告訴蘇翎,這帳,毫無可能清查。商人的算盤,自有一套路數(shù),即便是蘇翎有著眾位兄弟屢屢驚奇的想法,卻也拿這“商”字、“賬”字,寫不出工整的樣子來。估計胡德昌、嚴壽、傅升三人的身家,不會少于十萬,手下指揮的人手,早有數(shù)千之多,這算在蘇翎麾下,也是一只奇兵。只要胡德昌一直保證蘇翎所需,這種狀況一直持續(xù)下去,也未嘗不可。

  蘇翎見餉銀運到,便召集各營主官齊聚寬甸堡,一是領取各營軍餉,二來,這新年的酒,也可補上一頓。

  郝老六、秦瞎子、胡顯成、胡秋青、余彥澤、馮伯靈、曹正雄及其副手薛水彭,還有火器四營的湯南凱,此人也是隨蘇翎做夜不收時的兄弟,不過,湯南凱一向不多言,連殺人時都不出一聲,一直默默無聞地跟隨蘇翎,但也被蘇翎推上火器四營的主官位置。這些主官紛紛聚集寬甸堡,每人都帶有數(shù)十騎的護衛(wèi),將寬甸堡外黑甲騎兵營中空余的帳篷住得滿滿登登。

  這些人再加上趙毅成、蘇翎剛好十一人,這次秦瞎子沒有帶來野味,便也沒再如往常圍爐。酒宴是將兩張桌子拼在一起,眾人圍桌而坐,每人面前都是一個大碗,果酒的味道,令人想起白沙溝的那些日子。

  酒過三巡,敘過一些閑話,也就著胡顯成的兒子說了些趣事,這談話便漸漸進入正題。這些人如今都管轄著數(shù)千人眾,即便當初也是一個小兵,久而久之,自成將風。

  蘇翎瞧著這些兄弟,在心里琢磨了片刻,才問了第一個問題。

  “各營,軍紀如何?”

  “大哥,”郝老六最先回答,“你放心,都按軍規(guī)行事?!?p>  其余幾人也紛紛點頭稱是,只有余彥澤最后說道:“大哥,我在振武營斬了十人,便也都懂規(guī)矩了。”

  馮伯靈沒有接話,他實際上只掌管著鎮(zhèn)江水師的三千人,大部分是水手,談不上軍紀問題,另外的三千新兵,已經(jīng)算是輜重營,給飯吃便肯干活,更別說還有餉銀,自然不會添亂。

  蘇翎略感放心,便轉(zhuǎn)而問胡顯成:“軍需準備的如何?”

  胡顯成將面前的酒碗推了推,略略回憶了一下數(shù)目,說道:“原定的糧草數(shù)已全部備足。另外,今冬趕制的獨輪車、大車下個月便可如數(shù)完工,每營可以提供四百輛。藤牌、木盾每營可供五千付,長槍每營一千桿,投石車每營二百部。還有短弩可供三千部,弩箭九萬支;弓三千付,箭六萬支。都在下月初齊備?!?p>  “火yao呢?”蘇翎再問。

  “以往留存加上最近撥付給我們的,只多不少?!焙@成說。

  郝老六插言道:“大哥,按我們的打法,以往繳獲的便足夠了。”

  蘇翎點點頭,贊同郝老六的說法。劉綎以及朝鮮軍隊的打法,蘇翎等人十分清楚,對火器的使用自然會做一番調(diào)整,面對努爾哈赤的八旗這個固定的對手,在各營雖然添加不少火器火炮,但不會如明軍那般作為主要兵器使用。繳獲的火yao因得到妥善保存,至今依舊能夠供給各營所需。

  “這么說,各營都可一戰(zhàn)了?”

  “是?!备魑恢鞴賻缀跬瑫r答道。

  郝老六更是急迫,接著說道:“大哥,這營中整訓了這么久,都憋得很了。這兵再練得多,也不如一戰(zhàn)的效果好?!?p>  蘇翎向眾人逐一看去,各人的神情雖沒有郝老六那般夸張,卻顯然都是躍躍欲試。麾下數(shù)千精壯兵將,目標又十分明確,整訓日久,這不想打的倒是奇怪了。

  “很快就會有消息。”蘇翎望向趙毅成,說:“你說說最近的情形?!?p>  趙毅成不慌不忙地說道:“遼陽傳來的消息有兩條:第一,總兵官李光榮等向袁應泰稟報,說努爾哈赤正日夜打造鉤梯、備置車營,儲備糗糧,準備進犯遼沈;第二個是胡秋青手下的蒙古人傳回的,說蒙古煖兔部下的哈喇等四個人往薩爾滸城販馬,回來后說努爾哈赤將于閏二月進攻沈陽城,且蒙古喀爾喀部已經(jīng)調(diào)各營兵在遼河一帶集中?!?p>  “蒙古人這么快?”郝老六問道。這消息是才接到,其余各營還未得到通報。

  “嗯,這比我們想的要好?!碧K翎說道,“喀什克圖想劫回宰賽,大概還是對我們沒什么把握,想自己動手了。”

  “那正好。”郝老六說道,“這樣便不必管宰賽是死是活了?!?p>  “不,”蘇翎立即接口道,“這宰賽最好落到我們手里?!?p>  郝老六住口不說,這原定的便是如此,適才不過隨口,倒并非改變原計。

  “到今天為止,袁應泰也未明確出兵時日,看來不等遼東出兵,努爾哈赤便要先動手了。”蘇翎說道。

  “我們呢?”這回是胡秋青發(fā)問,蒙古人的動靜,可全由胡秋青負責聯(lián)絡,只等消息明確,便要再赴蒙古一行。

  隨著這一問,所有的人都望向蘇翎,等待命令。

  “努爾哈赤若要打沈陽,先得攻打奉集堡、虎皮驛?!碧K翎說道,“只等這兩地傳來消息,各營便立時備戰(zhàn),隨時聽令行進?!?p>  “是?!敝鞴賯兇鸬?。

  說道這里,正事便算商議妥當,接下來說的,便無關大局。

  果酒雖淡,喝多了卻也會醉的,不過眾人都很節(jié)制,碗倒是滿的,可頂多略略一抿,算是有個意思。

  “大哥,”一直沉默寡言的湯南凱忽然說道,“你以往講的那個驅(qū)虎吞狼的故事.....”

  這少言之人,開口必然驚人,眾人一時都靜下來,聽湯南凱會說些什么。

  “怎么?”蘇翎注視著湯南凱。

  “大哥的這番布置,是不是也是驅(qū)虎吞狼?”

  蘇翎略微一驚,這湯南凱可是想得很深,這話說的意思可要在幾步棋之后,當真是令人出乎意料。

  蘇翎想了想,沒有直接回答湯南凱的問題,而是在眾人的注視之下,說了另一番話。

  “還記得當初我跟你們講的南洋的事么?”這話自然勾起眾人的回憶,那個圍爐夜話的場景,曾帶來多么新奇的想象。

  “要想龍游大海......”蘇翎說得很慢,將眾人從回憶中喚醒,“便得先收拾遼東這片山河?!?p>  【收藏、推薦,謝謝鼓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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