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怕黑,我不怕黑,我不怕黑……”
這時已經(jīng)天黑,各家各戶的燭燈都已被吹滅。四周雖然沒有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卻也有些陰森森的可怕。
打了個哈欠的月光終于擺脫了彩云的追逐,懶洋洋的照射下來,將一道幼小的身影拉的極長。
那身影正延著墻根兒緩慢的行走著,嘴里還神神叨叨的念著些讓旁人聽不清的話,加上那一件輕薄隨風(fēng)的白色紗衣,極易讓人聯(lián)想到某些靈異的東西來。
但小江寧只是小江寧,她并沒有被什么東西附體,也沒有忽然間受了刺激起床夢游。她只是心中惦念著某些事情,這才偷偷摸摸的從榻上爬了起來,準(zhǔn)備星夜前往某個危險的地方,一探究竟。
“不讓人進(jìn),自己一呆卻是好幾個時辰。唔,一定有問題!”
小江寧碎碎念道著,以此來激勵自己的探險之心。
“只是真的好黑啊,什么都看不清……”小丫頭干咽了一口吐沫,繼續(xù)碎碎念,“我不怕黑,我不怕黑,我不怕黑……”
溜著墻邊兒摸到了一個岔路口,江寧本就緩慢的腳步停了下來,歪著小腦袋尋思著:“到底先去哪里呢?是去清靜園,還是書房?嗯,書房好啦,那個園子太遠(yuǎn)了點兒,而且也不曉得里面到底有什么東西。還是書房好些,吳大嬸以前都從書房里偷過東西的,偷偷進(jìn)去的話,應(yīng)該沒有那么容易被發(fā)現(xiàn)吧!”
下定了主意,江寧便摸索著探定了前路,盡量不出聲的向著書房走去。
六月的夜風(fēng)倒是吹得人渾身舒坦,可偶爾遠(yuǎn)遠(yuǎn)傳來的幾聲狗吠,卻能將小丫頭嚇的縮到墻角。捂著耳朵蹲了一會兒,確定自己沒有被人發(fā)現(xiàn),江寧這才后怕的拍了拍胸脯,長舒一口氣,繼續(xù)念道著“我不怕黑”,大睜了一雙在黑夜中顯得清亮的眼向前走去。
七拐八折的終于到了書房門前,江寧小賊一般的往四周的黑夜處瞧了瞧,這才輕手輕腳的進(jìn)了書房的大門。
這大半夜的,江寧也不敢點燈,好在摸黑了這么長時間,雙眼已經(jīng)有些適應(yīng)黑暗。再加上書房的門未關(guān),天上的星月之光照射進(jìn)來,也能讓她將眼前景色瞧個大概。
乍一看,這書房卻也無甚特別之處。不過是筆墨書案、書架藏書,東西方墻上各掛了幾幅不大入流的書畫,下方的落款也是各異,更無什么印章一類的別識。
若是非要從中找出些與眾不同之處,倒是那金絲楠木的書案顯得金貴些,一應(yīng)筆墨紙硯皆是精品,且藏書多些罷了??山缢绣X,這是眾人皆知的事情,也沒什么可詫異。
江寧摸黑在書房中盤桓了一圈,也沒察覺這里有什么出奇的地方,她不禁有些奇怪的想著:“難道真的就像老師說的,叔父常在此處,只是因為喜歡讀書么?”
撇了撇嘴,小丫頭搖了搖頭:“不對,要只是讀書,又哪有不讓人進(jìn)入的道理?”
懷著好奇的心思,江寧又在書房里走了幾圈,可除了角落角桌上剩下的兩塊桂花糕外,她再也找不到任何稀奇的東西了。
拿起微潮的桂花糕往嘴里塞,江寧蹲到了地上,心想,難道自己好不容易下定決心實行的冒險活動,就要這樣夭折了?
正覺得無聊至極,江寧下意識的掃視了一番,忽然察覺到那書案下面似乎有幾塊破碎的紙片,在黑暗的背景下顯得尤為突兀。
歪著腦袋仔細(xì)的瞧了瞧,江寧將剩下的半塊桂花糕全部塞到嘴里,將一張小嘴塞得滿滿,兩邊的腮幫子都鼓了起來。她又挪動著小步伐湊了過去,費了些力氣才將書案下的紙片取了出來。
嚼動了兩下嘴里的吃食,江寧往書房的門口挪了兩步,以借助外面灑進(jìn)的月光,想將那紙片上的墨跡看的清晰。
夜風(fēng)柔和的吹動起來,忽大忽小的,像是正在吹奏著某首人類聽不懂的調(diào)子。那調(diào)子讓柳枝微斜,讓白紗微動,讓發(fā)梢微揚。
月光也在此時加入進(jìn)來,鋪灑的地方便帶上了一股旖旎的味道,像是一盞未加鹽煮出的茶,淡淡的清香浮在鼻尖兒上,一碰便會碎的。
易碎的月光就這樣照在了已碎的紙張上,像是已然等待了幾十年的情人,今日終于展現(xiàn)在它的眼前。那雙溫柔的手將觸未觸又微微顫抖著,眼角凝出的淚將會化作明日晨起后,柳葉上的晨露珠。
而手持這破碎紙張的人兒,如今正立在門邊兒,嬌小的身軀被月光照出側(cè)影,柔和且圓潤的臉部線條漸漸的顯出幾分沉醉的味道。
夜風(fēng)不知曉,這是江如水在十三歲之后,第一次有非臨仿的作品展露在旁人的眼前。
月光不知道,這是一個小小的孩童第一次見到了能稱之為藝術(shù)的東西,而后就這樣在月下癡迷,乃至沉淪。
江寧如今已然癡了,她并不知道手中之物到底是什么東西,只是覺得那一筆一劃勾織出來的線條,竟是那樣的美,那樣的讓人淪陷。
當(dāng)看到它的那一眼,就彷如一座從未鳴響的古鐘在頭腦中第一次哄然,而后一種從未有過的感覺,就那樣輕松的貫徹進(jìn)她的全身,從頭到腳,被淋得暢快淋漓。
這一刻,她忘了自己趁夜前來書房的初衷,忘了自己嘴里尚未吃完的桂花糕,忘了夜風(fēng)吹起她的碎發(fā)時會讓她覺得有些癢,忘了自己曾經(jīng)幾百次的、狀似無意的走過江府的前院,只是盼著記憶中那越來越模糊的爹爹,可以繞過影壁,對自己張開懷抱,笑起來。
這一刻,她不再記得自己是誰,甚至忘了這天與地,只是自甘墮落的在那筆墨間彌足深陷,永遠(yuǎn)沉淪。
她下意識的,開始順著那碎紙的筆勢緩緩移動自己的目光。她甚至能夠感覺到那些起承轉(zhuǎn)合,感受到那一筆一筆間的粘連,感受到書寫之人故道行云般的瀟灑。
她一筆一筆的看過去,只覺得整個身心都開始隨著那筆勢悸動,就像是那些墨跡已成了她身體中的一部分,每個輾轉(zhuǎn)顧盼間,竟能讓她的心跳呼吸為之停頓。
她靜默的立在那里,孤獨的立在那里,卻又像是忽然擁有了全世界,又或是已經(jīng)讓自己融入了整片天地間。
一滴淚,就這樣突兀的滴落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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