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5 驗(yàn)尸(二)
“你緣何這般肯定?”謝玲輕輕撫了下發(fā)上垂下來擋住眼睛的玉絡(luò)子,問道。
念兮如劍般的目光對著楊明曦一瞪,“稟娘娘,如若是將一個活人活活扼死,她的脖子上的血流一定不通,會凝結(jié)成一小塊一小塊,可如若是在一個死人脖子上故意掐住做做樣子,不但沒有任何血塊,連青淤都不會有。如今,在玉蓉留下手印處的肌肉,并無任何血塊與青淤,足可以證明,朱玉華分明就不是被玉蓉所扼死!楊明曦,是在說謊!”
說得句句在理,林太醫(yī)馬上附和道:“稟娘娘,的確是這樣。”
謝玲看了看呆立一邊的楊明曦。
如今,不好的焦點(diǎn)全集中于他身上,可越是瀕臨險境,他反倒越是從容不迫,臉上反而掛起了淡淡的笑。
“林太醫(yī),既然的確如此,那為何,之前驗(yàn)尸的時候,你不說,現(xiàn)在倒是放起了馬后炮?”楊明曦忽然質(zhì)問起林太醫(yī)來,穆家眾人都一怔。他這是打什么主意。
只有念兮,冷眼旁觀,她太了解楊明曦了,甚至于接下來,他要說什么話,她都一清二楚。
她嘴角勾起,帶著壞笑,等待著楊明曦繼續(xù)的出丑。
林太醫(yī)被楊明曦一句話給問住了,他不敢說,當(dāng)時他其實(shí)是想深入檢查,可無奈謝貴妃一舉判斷為真相已明,且當(dāng)時連穆玉蓉自己都認(rèn)了罪,他才草率了事??伤钦f出這個事實(shí),豈不連帶得罪謝貴妃了?
于是他閉口不答,一臉無奈。
楊明曦抓住了他的這個把柄,對謝玲一揖:“稟娘娘,念兮不過是一個九歲小丫頭,她的話又如何采信?而林太醫(yī)又反復(fù)無常,當(dāng)時,明明就是他做的驗(yàn)尸,如今又說并非死于穆玉蓉之手,如此反復(fù)無常之人,他的話,又如何讓人信服?”
謝玲點(diǎn)點(diǎn)頭,“信陽侯,你的話也不無道理??赡钯怆m只有九歲,天下英雄出少年,我們大楚國自古就多出少年奇才,如若她的話有理,也未必不能采信?!?p> 楊明曦一怔。
穆煥青走出來,跪下說:“娘娘,念兮生前曾經(jīng)朱玉華授之以醫(yī)術(shù),林太醫(yī)醫(yī)術(shù)高超。所提的證據(jù)還望娘娘明鑒?!?p> “本宮已是信了,朱玉華并非被穆玉蓉掐死,證據(jù)不足。可在查明兇手之前,穆玉蓉依舊不能脫離嫌疑?!敝x玲宣布道。
念兮輕輕一笑,“娘娘,其實(shí),要查出兇手是誰,也不難。請娘娘容念兮再次驗(yàn)尸?!?p> “什么?你還要驗(yàn)?”楊明曦一怔,額頭上明顯冷汗直冒。
“怎么了,莫非信陽侯害怕了?”念兮厲色質(zhì)問。
楊明曦看了看謝玲,裝作鎮(zhèn)定道:“怕?本侯身正不怕影子歪,怕什么?只不過,已一個時辰過去了,本侯怕娘娘疲累,不若休息一會兒,再驗(yàn)尸吧?!?p> 念兮看著他的眼睛,心想,莫非他故意提出休息,有話要跟我私下說?好,且聽聽他要說什么。便不出聲。
謝玲還是偏袒楊明曦,立馬答應(yīng)了,“一柱香之后,繼續(xù)審案?,F(xiàn)在休息?!?p> 念兮回到穆家人隊(duì)伍中,煥青拉著念兮的手笑道:“念兮,你真的太厲害了?!?p> 念兮眼前,朱玉華的樣子還揮之不去,“這都是朱玉華的醫(yī)術(shù)高。要不是她教我,我也不會懂這么多。”
穆守成也過來,“念兮,你真的能驗(yàn)出,誰是真兇?”
念兮點(diǎn)點(diǎn)頭:“當(dāng)然。”
穆守成的眼中,透出贊賞與愧疚來:“念兮,你真是爹爹的驕傲。爹爹過去待你不聞不問,是爹爹不對,你可要原諒爹爹啊?!?p> 為什么爹爹到現(xiàn)在才知道?念兮心里酸酸的,也許爹爹的孩子太多了,并不是每一個都會成為他的心頭肉。只有那個最能干的,最有助于家族事業(yè)的,才是最得他的喜愛的吧?
念兮嘴邊浮起一絲苦笑,跟著眾人一同走向休息室,忽然走過來一個奴婢,念兮認(rèn)出來了,這是楊明曦的奴婢哈密。
哈密是個見風(fēng)使舵之輩,一心想爬上楊明曦的床,做姨太太。上一世,哈密就伙同過朱青妍,陷害她。
“念兮姑娘,信陽侯請您過去一趟?!碑?dāng)下,哈密笑瞇瞇地說道,一面遞過來一包牛皮糖。
可笑,真當(dāng)她是小孩子,拿糖收買她,好吧,那何不將計就計。
念兮收下了,放入口袋里去。哈密見她收下了,心想,再怎么厲害,終究是小孩子天性,一包糖就可以收買。還是我們信陽侯厲害。
“你帶我過去吧。”念兮說著就要走。
煥青拉住了她。
“哥哥,這里可是天子腳下,謝貴妃還在這里呢,他不敢對我怎么樣的,請哥哥放心。”
煥青還是很擔(dān)心:“我和你一起去。”
“不用了,哥哥,讓我來吧。”念兮說著,將手放在煥青的手上,按了按,便大步走開了。
煥青感覺手背一陣溫暖,這小丫頭,什么時候,也會加力量給兄長了,嘴角下意識地翹起。
衙役后院的花園里,一池的荷花業(yè)已凋零殆盡,池子里,蜻蜓飛個不停,荷葉密密麻麻遮住了碧波下的動靜。
楊明曦一身紅衣,玉樹臨風(fēng),立于池邊,念兮被哈密引到他身后時,他手中,是一捧生蓮子。
念兮想起,那日,正是他在生蓮子上用的毒,越發(fā)憎恨,冷冷一笑。
“公子,念兮姑娘來了?!惫芟驐蠲麝貓蟾娴?。
明曦連忙轉(zhuǎn)過身來,長長的衣袖在池邊的漢白玉欄干滑過,沾染上一片綠意,他面無表情地?fù)]了揮手,哈密就下去了。
“穆姑娘,承蒙你賞識,愿意過來。明曦也許有些事上得罪了姑娘,還望姑娘海涵。明曦給姑娘一拜?!睏蠲麝毓ЧЬ淳吹匦辛藗€半腰禮,抬頭看時,念兮眼中依舊如凝了冰一樣,不為所動。甚至連一句客套的話也不愿意說。
楊明曦強(qiáng)壓下心中怒氣,他長這么大還沒受過這種氣,還是被一個黃毛丫頭,哪個女子見了他,不都被他絕世的容顏所吸引,可是念兮不但對他愛理不理,甚至還很討厭他一樣,一雙眼睛看他的時候,帶著仇恨,好像要將他千刀萬剮了才開心一樣。
“穆姑娘,這是生蓮子,玉華生前最愛吃的。你既是玉華的朋友,想必也不介意來幾顆吧?”他裝出一副懷念亡妻的神情,遞給念兮一掌生蓮子。
又是生蓮子,要不是生蓮子,前世的她,也不至于被毒死,她冷冷地推開他的手。
他沒有任何防備,手上的蓮子被推落于地,全臟了。
這也太過分了,要是不想吃,也不能這樣直接拂了他的好意,楊明曦終于壓不下火氣了,問道:“穆姑娘,這是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念兮泠聲回應(yīng)道。
“在下似乎從未得罪過姑娘,為何姑娘這般無禮?”楊明曦一臉無辜。
念兮冷笑道:“你殺害了如此愛你的妻子,你這樣的人,配得到別人的尊重么?法網(wǎng)恢恢,疏而不漏,你一定會得到懲罰的!”
說完,轉(zhuǎn)身就走。
“且慢!”楊明曦陰沉著臉,叫道。
念兮停住了腳步,但沒有回頭,她倒想看看,他還想說什么。
“穆姑娘,我只想知道,為什么,你會知道得這么多?”
念兮苦笑了一下:“紙,是包不住火的。欠下的債,總是要還的?!?p> 楊明曦怔住了,墨色的眼瞳深沉如夜色,看向眼前的女孩,仿佛她,根本不是九歲,倒像是看透滄桑的成熟女子。
那噴張的綠色瞳孔,向他噴射著仇恨的火焰,剎那間,他產(chǎn)生了錯覺,她不是念兮,她根本就是朱玉華!
“不,不?!彼笸肆藥撞?,后背升起一股冷汗。
“你也知道怕了嗎?”念兮咬牙切齒地說,“陷害朱氏滿門,寵妾滅妻,陷害正妻,楊明曦,你以為這些事,別人都不知道嗎?我今日便會讓你身敗名裂!”
楊明曦的一張俊臉,忽然猙獰起來,伸出手就對著念兮脖子掐去。
“死丫頭,我先讓你身敗名裂!”
念兮早料到他會如此,站住不動,他的手指越來越緊,念兮感覺就要窒息了。她忍住痛,從衣袖里抽出藏匿著的小刀,趁其不備,一刀刺入了楊明曦的腹中。
血,噴了出來。楊明曦連忙放開了念兮,驚恐地望著她,斷然想不到,這么小的丫頭竟隨身帶了小刀。
“你究竟是誰?”
“一個要至你于死地的人!”
念兮一張臉也扭曲起來,嘴角的肌肉夸張地抖動著,“楊明曦,我相信,你不會蠢得向謝貴妃報告,我刺傷了你!”
“為什么?”楊明曦痛得趴在了白玉欄干上,一雙眼睛滿是不解。
念兮轉(zhuǎn)身就走,只丟下一句話:“你就當(dāng)我是朱玉華的冤魂附身好了!”
哈密這時跑過來了,見此情景,嚇得尖叫起來,楊明曦一腳踢在她身上,罵道:“蠢貨,給我閉嘴,快拿藥膏來,叫什么?”
哈密支支吾吾地說:“公子,什——什么藥膏?”
“真是個蠢貨!給我滾!”
楊明曦呆呆地坐在地上,血染紅了衣服,一種無力感蔓延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