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中心醫(yī)院寬敞忙碌的大門,我們直奔斜對面的一家”老彭城家常菜”。
孫露顯然是這里的常客了,老板娘慌忙迎出來堆著一臉應承的微笑,“來啦。”
孫露還她一個莞爾的淺笑,率領我們直奔樓上包間。孫露邊上樓梯邊對我們說這大半年都是在這里吃飯,平時在這里炒菜帶回病房,來人就直接到這里用餐,有時候就覺這里就是我們家的廚房。至于家里冷鍋冷灶的早已蒙了一層厚厚的灰塵也沒心思拾輟。
“露露,你是美食家,你就代我們點菜吧,別給我省錢啊?!甭渥箦X雪頤指氣使地差遣著孫露。
”行啊,你就等著出血吧。”孫露笑嘻嘻的說,她那烏黑的長披發(fā)隨著腰身的一擺甩到背后像一個婀娜多姿的少女一蕩一蕩的走下樓去了。
一股幽香便在她扭動身體-甩的瞬間撲面而來,我本能的意識到這是一種名貴的護膚品的味道。這是一個系列產(chǎn)品,對異性很有吸引力,椐說能營造很好的溝通氛圍,是目前演藝界的明星們必備之物,一般人鮮有使用的。李冰深深的嗅嗅鼻子五官收緊了再放射開一副很陶醉的樣子,顯然她也不曾聞到過這種化妝品的獨到的香味。
錢雪大約發(fā)現(xiàn)了我們的遲疑,她一邊給我們斟茶一邊見怪不怪地說:“這就是我們的露露,忒要面子,不吃不喝也要把自己搗弄靚麗了才肯出門。你們說這有什么好,這不落下埋怨了不是?”
“這有什么?愛美是女人的天性嘛?!崩畋涿畹卣f。
”有什么?不知道李東升得的什么病嗎,腎癌?!卞X雪壓低了聲音神秘地說:“你們猜李東升那幫狐朋狗友背地里都怎么說?他們說要怪就怪李東升這小子沒那艷福,非要找一個絕色美人自己又沒那能耐降得住,這不把自己罩進去了。自從結(jié)婚以后這小子如獲至寶盡情地耍,變著法的整那事沒一天消停過。這肯定是李東升那死鬼為炫耀自己親口告訴他們的,因此傳為笑柄。可悲的是李東升早已改嫁的母親私下里也說媳婦有克夫相,所以婆媳間總是疙疙瘩瘩的不睦。
本來李東升在知道自己的病情后是決定回家的免得露露她們母女將來人財兩空。李東升的母親卻說留下多少錢財來將來也是別人的,不但錢財物是別人的就是你的老婆孩子將來也都是別人的,瞧你媳婦那華麗狐臊的樣子將來還不得傍上個大款,虧待不了你閨女,你就安心的住下去,多活一天就是你一天的福氣,都啥時候了你還管這么多啊?李東升思忖半晌從此不再提出院的事,盡管醫(yī)生早已暗示這樣住下去除空費錢財已無任何意義。
“哦,原來如此,他還不至.....李冰驚愕地嘆息道,感到非夷所思。
“李東升先前什么貨色你們還不清楚?那是吃喝嫖賭五毒俱全。不過和露露結(jié)婚后好多了,心思全在露露身上。做那事便自然是露露的降魔法寶了,她常用做那事來控制李東升改造李東升。不有一句話說好女人是男人的一座學校嗎,露露就是他的學校。不過她這學校當?shù)囊膊蝗菀?,她常被李東升干那事時折騰的死去活來一這當然不能說是一種摧殘。
他從一些黃色錄像中學來的招數(shù)全拿到晚上來模仿。他已經(jīng)克服了幾乎所有的惡習只保留了這點嗜好,露露不愿打擊他,況且有時侯也的確能給她以愉快。有一次特嚇人,那死鬼和露露干完那事以后滿身是汗像洗桑那一樣,然后他像一只蛤蟆跳下床拉開冰箱門打開一瓶冰啤咕嘟咕嘟灌下去,不一會渾身抽搐起來。醫(yī)生說這人怎么一點生活常識都沒有啊,不及時來醫(yī)院就沒命了。
”錢雪大概是聽到孫露上樓的腳步聲停止了講述,沖我們扮個鬼臉兒笑笑。這笑包含了許多內(nèi)容,我猜想最重要的是她按奈不住某種情緒,向我們泄露了孫露排遣心中郁悶時向她講述的她今天又轉(zhuǎn)述給我們的堪稱黃色段子的內(nèi)容。
菜上齊以后,東道主錢雪當仁不讓地提議喝啤酒,我和李冰因為不會喝酒又不好掃大家的興,因此建議還是大家隨意自便。于是錢雪和孫露選擇啤酒,我和李冰則喝橙汁。孫露的菜點的很有水準,顯然是久經(jīng)飯局,既不鋪張又很豐盛。我們開始品評每一道菜,其中的一道清蒸鱖魚獲得我們一致好評,肉質(zhì)細嫩味鮮爽口,無疑火候掌握的恰倒好處。二十年前我們街道印刷廠-別,今天才得以相聚,讓我們無不感慨萬千。
孫露首先舉杯她已有些微醺,她好像有意要讓自己處于這種狀態(tài)以獲得放松,她的臉頰緋紅眼睛閃爍著波光很投入地說:
“感謝三位百忙之中來看望李東升,我代表他及我本人感謝你們,我知道你們其實是沖著我來的,來!我先干為敬啊?!闭f罷,一玻璃杯啤酒咕嘟咕嘟一飲而盡滴水不漏,令我和李冰瞠目結(jié)舌。
接著她解釋說,所謂近朱者赤近墨者黑,跟著李東升這個壞家伙能學什么好。他常常很晚灌了一肚子的貓尿回來折騰我,我則以其人之道還制其人之身,以酒來麻痹自己,否則舉世渾濁而獨我清或者潔身自好就沒法生活。在這里既然我改變不了他便只好被他所改變。有人說女人就像一架鋼琴在不同的男人手里發(fā)出不同的聲音,你們相信嗎?
我們不置可否。她說我相信。譬如你們誰不接受自己老公的影響?當然你們接受的是人家的高尚的影響。李冰你老公是師大音樂系教授你不可能不接受他的影響吧,王靜你老公是電視臺著名的節(jié)目主持人你也不可能不接受他的影響吧。我們無言以對,因為想想確實如此。錢雪說我就不受他的影響,從來都是我行我素。孫露說不受他的影響你手中的煙是跟誰學的啊。我們方才發(fā)現(xiàn)錢雪手里不知什么時候夾著一支細細的女士香煙,正升騰出縷縷淡淡的青煙彌漫在她面前,她的眼睛被熏炙得瞇成一條縫像尊彌勒佛。聽了孫露的話錢雪無奈地瞅瞅手中的香煙搖搖頭說,露露的話還真有一定的道理,露露你什么時候?qū)W會玩深沉了。
孫露的話匣子一且打開便收不住了。她說,是啊,悔不該當初。當時他到處揚言我是他的人了,誰再阻撓參和我和他的事他就跟誰白刀進去紅刀出來,包括我的家人。我知道他是一個頭腦簡單不計后果的人,我不能讓我的家人有什么不測啊。我那時被他折騰的精神都要崩潰了,常老太也一反常態(tài)地苦口婆心勸我嫁給他算了,說什么生米已成熟飯你就認命吧,否則出了這檔子事誰還肯娶你啊。
俗話說,聽人勸吃飽飯,我想既然我擰不過命也就只有嫁給他,父母傷透了心不再讓我登臨家....那時你們?nèi)艘呀?jīng)離開印刷廠,兩年以后工程機械廠招工我應招到廠辦公室當打字員,后來年齡大了不能打字了就到工會做一些雞零狗碎的工作倒也逍遙。簡短的把自己二十多年的工作做一個言簡意賅的小結(jié)后,她又獨自飲一杯酒大約知道沒有人有能力陪她故不勉強別人。然后不無調(diào)侃地說:
“李東升把我培養(yǎng)成一個不折不扣的酒徒,這樣的啤酒我至少能喝八瓶,我的酒量在我們工程機械廠是出了名的。因此領導常安排我參加一些需要應酬的酒宴,每次我都不負眾望拿下許多單大生意,還有提成。說實話我也樂意做這工作,人生苦短該逍遙是就逍遙,要及時行樂。這并不像人們想向的那樣一定要出買自己,如果那樣就很低級,這種低級的手段是往往達不到最佳效果的。
孫露的這番話漸漸的讓我們感到了幾分陌生,過去那個青澀內(nèi)斂的冷美人的孫露漸漸離我們遠去。取而代之的是容入了太多時尚元素的孫露,飽經(jīng)了太多人生風霜的孫露,在生活里無奈迷失了方向看不見未來的孫露。顯然氣氛被孫露如泣如訴的敘說搞得凝重了許多。
“這些年你也享福了,露露,知足吧。想想結(jié)婚后你做過幾頓飯呀,李東升不在家的時候你不都是帶著孩子下飯館,哪家飯店新開張你就騎著那輛雅馬哈摩托車光顧那家,光我就碰到你不知多少回,你都快成美食家了。人家李東升那點對你不好,要星星不給月亮,時裝高跟鞋你的櫥柜里還能放的下嗎?簡直都可以開個時裝博覽會了。李東升這些年搗弄鋼材賺的錢還不都花在你和孩子身上了。”錢雪用辨證法的觀點這樣說了一通,李東升便又從一個十足的無賴蛻變成了知冷知熱的模范丈夫,立刻化蛹成蝶了。她是一個善于掌控局面的人,如果將今天聚會變成孫露的訴苦大會那么對于孫露的痛苦無疑是雪_上加霜,同時也有違我們今天聚會的初衷。讓每一個人都體面的表現(xiàn)自己,特別是處于弱勢的孫露不失體面才是最重要的。
“錢他是賺了不少,可來的容易去的也快并沒有存下多少,他這一場病全砸進去了,再這樣遷延日久就要負債了?!?p> 孫露不由的嘆息道。
“那么,醫(yī)生到底是怎么說的啊?”我不禁問道,心里替她的處境萬分著急。
“確診后,醫(yī)生就斷言他最多還有半年的時間,現(xiàn)在六個半月過去了,醫(yī)生只能訕笑著說,這是個奇跡。我想女兒萌萌再有幾天就要高考了,他這幾天總在念叨,是不是等女兒參加高考后他才放.....”孫露幽憂地說。
“他平時身體不是很好嗎,怎么會得這種病,是不是真像他們說的那事.得....”錢雪企圖借機把話題弓|向深入。
“誰知道?真是作孽,前兩天精神稍好一點他還鬧著要回家做那事。晚上他翻來覆去睡不著非要我用手在被窩里給他弄。沒辦法我去請教了一位女大夫,女大夫聽完我地講述后--臉肅穆地說,他還能活幾天啊?他要干什么只管滿足他,前提是只要合法?!睂O露雖然擺出過來人的灑脫還是有些不好意思地說。
“這死鬼真行啊,比我們家那木頭疙瘩強,他半個月不知道能來-回不,而且是個快槍手你這還沒有感覺他那早結(jié)束了。別看他五大三粗的,那玩意像只小麻雀不中用。”錢雪調(diào)侃地說,反正都是過來人大家也沒有什么忌諱。
“那得及時到醫(yī)院檢查,別是前列腺什么的,否則你后半生可就苦了。”李冰終于忍耐不住又措訕進來。
“哎,都老夫老妻的,那事倒不重要了。不像你們知識白領重視追求高品質(zhì)的夫妻生活?!卞X雪爽朗地說,隱藏著一個把這一話題往我們身上延伸的陰謀。
我和李冰均不置可否的笑笑。李冰更聰明地把話題又轉(zhuǎn)回到孫露身上:
“露露啊,你呀,以后別總在他面前搗弄的那么鮮靚,那不更刺激他嗎?!?p> “我怎么啦?他生病就該剝奪我熱愛生活的權利嗎。難道他在不久后死去我還要給他殉葬不成?自從他住院以來我沒日沒夜的陪護都快把自己熬成黃臉婆了,我也算對得起他了吧,在病房里這是大家有目共睹的呀?!睂O露不像是對我們而是對這個世界為自己辯護說。
“當然,從-開始你就不虧欠李東升么而......”我們無不贊同地說,卻不能再把話題繼續(xù)延伸下去和一個將死的人較勁,只能欲言又止。
飯畢,這是我們結(jié)束這場越說越激動的談話的最好契機。孫露輕聲的叮囑服務員打包,說給李東升的母親帶上,這個整天陪在樓道里并不能幫上什么忙的鄉(xiāng)下老太太飯量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