翻轉(zhuǎn)之際梁琪方看清楚前面不是什么簡單的馬隊,而是一支戎裝整齊的軍隊,通身黃鎧甲帶帽頂?shù)氖勘吒呗栔嬬箧y子,膘削的戰(zhàn)騎鐵甲包腿,亮銀色的眼罩在微黑的天空中閃著寒光。頭頂打著大大的黃番號“清”。
車夫見著這場面緊張得雙手一松,老馬脫韁而逃,方向直直的沖向那隊士兵。車中的梁琪被馬的失心風(fēng)顛得掉下座位在車中翻滾。在老馬的慌亂驅(qū)使中破敗的舊車有一只轅已經(jīng)被甩掉了,一只轅的車身斜斜的插進隊伍了。
番旗下一名將士側(cè)身抓住瘋馬的韁繩,迅猛的抽刀割斷了馬的喉嚨,頃刻間老馬倒下,血染滿地。馬夫斜架在失了馬的車上,被鮮血淋淋的驚險一幕嚇呆了,愣愣的空架在傾斜著的車上。
車中的梁琪被顛得四處碰撞,險些花容頹敗,好不容易抓住車梁子坐起來,一下寂寥的聲音讓這邊的梁琪很是吃驚。揭簾望去空曠的街道被一隊,不應(yīng)該是一個連的人馬封鎖著,前面架著失了神的老車夫。自己被局促在傾斜的角落中,梁琪費力的探出手,輕推了一下車架上老伯。老伯方回過神,一下子跳下馬車,匍匐在地,如搗蒜般一邊磕頭一邊道謝:“謝謝軍爺,軍爺大恩大德?!币还删o張的氣息縈繞在對峙的破馬車與八旗軍隊中。
馬車在老車夫跳下去的一瞬間失了支撐,徑直的栽倒在地,里面剛剛坐好的梁琪也被甩了出來。地上冰涼的雪水夾雜著泥土膩在梁琪的身上,濕了一大片的白羅袖。好歹摔得不重,支撐著爬起來勉強給這支軍隊行了個禮。
眾將士一看是個芳齡貌美的女子,頓時氣氛有些緩和,一個像是副將的人打趣道:“一看便是貴人,馬都拉不得?!?p> 黃旗下主位的將士看著有些羞澀的梁琪不禁浮起了一絲笑容,這個笑容夾雜著一些悲涼,復(fù)雜的呈現(xiàn)在梁琪眼前。梁琪仔細看著那個將士,反復(fù)回憶并確信從來沒有見過他,一點映像也沒有。將士好像逃避似的把有些留戀目光的移開。平淡的問馬夫:“你家小姐可是去選秀?”
馬夫被驚嚇著了,用沙啞的聲音結(jié)巴著說:“是…不是,也是?!?p> “到底是不是?”一個將士不耐煩地問。
“不是秀女,是去宮中當(dāng)差。”梁琪利落的說,接著看也不看他們的扶起地上的車夫。車夫感激的看看梁琪,微微作揖,結(jié)果被梁琪硬拉著動彈不了?!安贿^還是謝謝你們幫我們截了馬?!闭f著麻利的攙著老車夫走到邊上。
中間的那位像是長官的將士,微微收了收馬鞭,饒有興趣的看著梁琪道:“后會有期?!毕蚯耙粨]馬鞭大隊人馬繼續(xù)前進。
大隊人馬揚長而去,原地只留下一匹浸泡在鮮血中的死馬和一堆散架的車轂。梁琪扶著老車夫:“老伯,車也毀了,你回去一定不好交差吧,我這有一副昨天娘剛剛送的手鐲還值幾個錢?!闭f著不費力的脫下套在手上,剛才用心保護的鐲子,緩緩地遞到老人跟前。梁琪沒有看老人的表情,而是看看已經(jīng)大明的天空,推了推幾欲掉下來的包袱,獨自向前走。老車夫呆呆的立在原地看著梁琪的背影自言自語道:“大小姐人性善啊,老天保佑大小姐吧。”
梁琪自覺做了一件慷慨大義的好事,瀟灑的提著包袱前進,可走了幾里感覺不對,首先自己不知道方向,其次自己也不知道有多遠多會才能到。要是擱到現(xiàn)在自然會打個車開個導(dǎo)航什么的。一邊徘徊一邊考慮著,嗒嗒的馬車聲從后邊傳過來。梁琪欣喜的朝帥哥車夫招著手,可巧這個樣貌清秀的少年人還是不錯的,馬車緊走到梁琪身邊時勒著馬停了下來。
車中一個纖細的女聲,婉婉的道:“颙哥兒,出什么事了?!?p> 清秀少年回了一句:“小姐,路邊有一個姑娘截住了我的車,好像有事。”
“那你快問問啊。”女聲如蜻蜓點水般從金絲楠木紅絨簾子的馬車上傳出來,梁琪靜靜的看著由高頭駿馬拉著的大車。心中有點奢望。
“對了,姑娘你有事?”少年脆生生的問。梁琪看著少年俊美而殷切的表情,頓時感覺有些熟悉,但只能微微辨認一些輪廓究竟也想不起來在哪兒見過。
“有,能不能捎我一段路,我要去內(nèi)務(wù)府?!绷虹餮鲋ぜ獾南掳涂粗倌?。
少年向后看看,簾子微擺,一個面容白皙,杏核圓眼的姑娘從簾子中露出來,看看梁琪,笑笑說:“姐姐,上來吧??梢韵壬幽氵^去。”梁琪騰的跳上大馬車沿著邊緣坐下。馬車嗒嗒的繼續(xù)往前走迎著漸漸亮了的天空。少年一聲響亮的口哨,馬兒歡快而急速的奔跑起來。奔跑之中的大車被少年愜意的驅(qū)使著,把旁邊的梁琪都感染了。梁琪好奇的問,“我們是不是在哪兒見過?”少年只顧著趕著馬向前走,朝旁邊的梁琪報以溫和的一笑,摸摸臉上因用力而出的汗水:“是嗎?我還有這種榮幸?!焙┖呛堑囊恍Α?p> 車中的小姐聞聲笑出聲來,湊合著兩人的聲音:“是啊,我們家颙哥兒長得就是太一般了,和誰都有點像?!?p> 天漸漸亮了,路旁的宅院門楣也漸漸都清晰了。梁琪望著身邊的少年忽然有種錯覺,就像當(dāng)初和齊良木并肩坐在過山車上的感覺一樣。飛快地行駛速度,兩邊逐漸閃過的風(fēng)景。仔細注視著身邊的少年,一顰一笑,汗水流下來的感覺都那么的像齊良木。只是她知道馬車穿過黑夜到達白天,這個陌不相識的少年就會離開自己。而齊良木也是,一起度過了黑色的高考七月在跨入大學(xué)的第二年就離開自己了,原本以為可以好好的在象牙塔了一起美美好好的渡過,不用像高考時還得躲躲藏藏的了。越想心中越煩躁,越想越難過。也許每個人都有突破不了的關(guān),而梁琪的痛腳就在這里。
難過之余有些奢望的看著旁邊專心驅(qū)車的少年,有很多話想說,但她知道,估計也是雞同鴨語。默不作聲的壓抑了一下自己內(nèi)心的辛酸。馬車在一個寬敞的大門前停下了,朱紅色的大門發(fā)著神秘的光,不勝熱鬧的喜氣的迎面撲來,門坊上黃藍綠三色相間的紋飾與翹起的琉璃瓦相間著,頂著一塊金邊藍底的牌子,方形的花紋中間托著“宏義閣”幾個鎏金大字。上午的陽光已經(jīng)開始直射朱紅色的大門,光滑的表面照得可以映見人影。
梁琪向少年和車中的小姐道謝,轉(zhuǎn)身走向朱紅色的大門,光潔的門上依稀倒影著少年的身影,讓她十二分的想念齊良木。不忍心又立在門前多看了一會兒,直到望著朱漆門上的倒影漸漸消失才推門進了宏義閣。
大青石磚鋪地的院落已經(jīng)站滿了人,抬頭看了一下西北方的景壽山上的小路上也已經(jīng)排滿了秀女的馬車。天也漸漸接近晌午,此時的太陽也開始放肆的投下陽光來,身上暖暖的,稀稀松松的感覺正好。邁著不大不小的步子穿過了第二道門走進了正院。
院落中已經(jīng)站好了一排排的選秀侍女,這些下三旗女子的著裝雖不勝華麗,但也都是體體面面地出來的。梁琪低著頭站到了最后一排的隊伍里。
院落中間放置著一派八仙椅,中間有一個小桌幾,放著郎紅釉下彩的茶碗,細膩的胎骨中中一對頭頂一點紅的瓷魚仿若靈活的游動。半掩著的茶杯蓋子,毛尖茶的香氣裊裊飄散出來,連帶著一樹剛剛盛開的嬌黃色迎春花意。
主座下的一位姑姑面色含粉,張揚著一種七月芍藥花的氣勢,一掃侍女的隊伍,寒光閃爍。大聲喝道:“大膽,這會兒才到。沒規(guī)矩的東西?!?p> 梁琪心中陣陣發(fā)毛,感覺到那道寒光直直的射到她這邊,深深地把腦袋埋在眾人之中,可悲的是這群秀女中身材欣長的實在乏善可陳。越低垂腦袋就越發(fā)明顯。直到被兩個小宮女拖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