卯時的天色依然泛著蒙蒙的夜色,乾清門內(nèi)東側(cè)南廡的上訴房中已經(jīng)是一片井然的晨讀氣氛。太師傅握書垂著手,雙目緊盯書頁,時而閉目深談時而沉思,口中深沉的朗誦著孟軻的《盡心》:“說大人,則藐之,勿視其巍巍然?!蓖nD一會,下面聲音朗朗跟著念完。
太師傅接著:“堂高數(shù)仞,榱題數(shù)尺,我得志,弗為也;食前方丈,侍妾數(shù)百人,我得志,弗為也;般樂飲酒,驅(qū)聘田獵,后車千乘,我得志,弗為也。在彼者,皆我所不為也,在我者,皆古之制也,吾何畏彼哉?”下面的皇子阿哥接踵念著?!案咛脭?shù)仞,榱題數(shù)尺,我得志,弗為也…”個個深入其境,苦思冥想,循環(huán)往復(fù)個幾遍。
颙琰無精打采的跟著,仰望著頭頂?shù)拈郝?lián)上的“念終始典于學(xué),于緝熙單厥心?!敝敝钡陌l(fā)呆。
綿億很是不解,倚著十五阿哥超強(qiáng)的忍耐之勁氣就是雷劈到臉上都會神采奕奕,來書房的這幾年,不是皇兄欺負(fù)就是皇弟慢怠的,他都憑著忍字頭上一把刀抗過去了。今個這是怎么了,綿億很是奇怪。
用手推推颙琰,“十五阿哥,十五阿哥,你當(dāng)心些,昨個令娘娘找我去問話了?!?p> “問就問唄,那個娘娘?。”眼瞼連抬都不愿抬一下的說著。
“令娘娘,總之,爺,您當(dāng)心些,別讓小的…跟著…”綿億滿臉難為的說。
“知道了,綿億”颙琰慢條斯理的說:“為了我的侄兒伴讀,我也不會出半點茬子的?!?p> “綿億在此謝過了?!本d億討好的對颙琰講。
颙琰心不在焉的問,“綿億你說皇阿瑪那塊匾‘于緝熙單厥心’有何用意。”
“這個應(yīng)該是繼康熙爺之后的勵志學(xué)的楹聯(lián)吧。”綿億草草瞥了一眼說。
颙琰拂拂微酸而痛的的腦袋,蠶絲褻衣上也貼了一層膩膩的細(xì)汗,不禁心猿意馬的想起了早上的那位惡婆子。
說起那個婆子可不是一般人,正是司服所后伙房最刁難人的齊婆子,齊婆子最大的特點就是胡攪蠻纏,而且今個早上正好還帶點起床氣。一夜中,芳紈姑姑沒有“哼哼”她倒是沒有睡好。
一早起來到了伙房想給自己個來個白蒸蛋,卻發(fā)現(xiàn)滿是芳紈姑姑的藥味。熗的一點胃口都沒有了。破紙窗棱子都被她忿忿的磕壞了,大堆的灰塵一起都掉落在她的稀稀松松的兩把頭上,灰蒙蒙的,落在葛布藍(lán)粗衣上。本來就很邋遢的大媽一下子更加的埋汰了。所以心情就更加不好了。
白蒸蛋都不做了,撩起簾子打算回去睡個回籠覺,可巧的是一下碰上了剛從司服所正門出來的小太監(jiān)。“好啊,對食的寺人竟然找到這里來了”。心中暗想到一定要好好羞辱一頓,張著雙臂攔住了颙琰,“哎,半夜的來,作什么了,”一雙三角眼直直的盯著蓋帽下的小太監(jiān),瞧了一陣子竟發(fā)現(xiàn)是一個俊俏的小少年,白皙的皮膚雙層的長細(xì)眼仁,俊俏的不得了,一時心生歹念。
指節(jié)粗大的毛邊手就在颙琰的臉上刮來刮去,弄得颙琰十分的惱人。暗暗發(fā)火卻不知道該從如何出氣,強(qiáng)壓在心頭,扯開齊大嬤嬤的臟手往回走。齊大嬤嬤不依不饒,扯著颙琰的粗布袍子糾纏起來。本來取衣服時惟恐驚醒上面的姑娘,所以也沒有大看清楚是否縫利索了就悄然取了出來,這被齊婆子一撕扯,針線口迸裂沒有拆下來的針都被連著破口子一起甩了出來。
因為葛布的粗衣質(zhì)地厚重結(jié)實,梁琪用的是大號的鋼針,鋼針在甩出去時,力道十足貼著邊把齊婆子的手劃裂了一大道口子。鮮血沿著皮肉一痕痕的留下來。見著滴滴的血齊婆子更加得得禮了。
颙琰眼見著,別人扯破一夜才縫好的衣服,心中十分的難受不知是什么感覺,一時心中十分寂寥,但又不想耽誤卯時的早課也就忍了,眼看見齊婆子手破了,無心關(guān)注自己這邊,立馬使出自己平時跑路的本領(lǐng),蹭蹭的腳底抹油往外奔,還帶著那根鋼銀針。
齊婆子哪肯罷休,從伙房終端出芳紈姑姑那鍋藥渣滓追著颙琰就跑,齊婆子也不是個省油的燈離著老遠(yuǎn)還是一鍋子噴到了颙琰的后脊梁上。颙琰本就昨日里著了冷,今天這一潑不要緊,要緊的是更加冷了,一邊跑一邊脊背上還嗖嗖的冒著冷汗。上早課時已經(jīng)明顯的有了受寒的跡象。
“颙琰,你概述下孟軻的仁政思想?!敝飓晭煾捣畔率种械臅似瘕埲啻傻蔫F胎筆架上的狼毫小楷毛筆,在宣子上寫了一個“仁”字。
棉億看看一旁還在神游的颙琰,用玉筆尾輕推了一下,“十五阿哥?!?p> “啊,”颙琰方才回過神來。“怎么。”
“師傅叫你概述一下‘仁’思想”
颙琰整理了一下剛才混亂的思緒,恭謹(jǐn)?shù)拇鸬溃懊陷V主張性善說,即人生而俱四端:惻隱之心,羞惡之心,恭敬之心,是非之心。”
朱桂溫和而沉靜的看著颙琰,淡然道:“豈惟仁而為仁,此乃不仁,惟盡善而善,此乃不善?!?p> 綿億玉筆輕敲桌面幾下,苦思一陣沒有想透,轉(zhuǎn)而望向颙琰,颙琰自顧頷首點頭對朱珪抱以感恩一笑。午時的早課間息時,綿億還是沒有想透便請教側(cè)師傅,側(cè)師傅略帶點撥的說:“十五阿哥乃仁善性人,太師傅只是點撥他,善道,仁道之‘度’。”
綿億稍稍有些明白。
間歇之際,颙琰也一直在思考‘仁暴,善惡’之間的度數(shù)。雖是明白太師傅的指點,但依舊在深探其中的處事之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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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琪心里打著鼓,今個的司服所全部都被禁足了,連火頭廚娘都不能幸免,芳紈姑姑一夜暴斃激起了千層的浪。本來就暗伏陰云的司服所更加的讓梁琪感覺到深不可測。
依舊是那個織錦成批的司服正房,只是今個不同的是所有擔(dān)著品階的女官都到了,大家分別落座,個個臉上都凝著霜。錦顏是御服司習(xí)坐在尾上的桃木圓角彎腿凳上,也沒有了平時的倉皇之樣,反而今天的她很沉靜,微帶著一些悲憫。
主座上的幾位除了碧悅姑姑,其他的梁琪僅僅見過幾面。
幾位久侍宮中的老人也幾乎都比掌事的碧悅要大,但都寡言少語,面無其他神色好像對這樣的事情已經(jīng)見怪不怪了。用梁琪的想法來解釋,就是這幾日與芳紈姑姑的相處,也發(fā)覺了芳紈姑姑的耿直,這樣做事在司服所也應(yīng)該得罪了不少人,究竟這把是誰直追窮寇的,大家也都說不好。這件事情若是以簡單的暴斃耽過去也就沒有事了,但碧悅姑姑的三把火燒到這里了,只想重辦而不想輕責(zé)。而自己直接的和這件事情扯上了不可少的關(guān)系,處在漩渦當(dāng)中是不可少的。
“汪雪沁,你與芳紈姑姑同住,你怎么解釋今個早上芳紈暴斃的事情?!币晃蛔诒虗偵磉叺墓霉脜柭晢柕馈?p> “這個,昨夜…并未歸房,也是早上才發(fā)現(xiàn)此事的。”梁琪垂首而講。
“對,姑姑,雪沁昨夜與我還有羅綺三個歇于西閣院子的涼亭中,一起尋找陷害羅綺的證據(jù)?!卞\顏解了梁琪的尷尬,朝梁琪一眨眼。
羅綺也點點頭。
“好吧,既然你們幾個在一起,那就說說你們找的證據(jù)如何?”
“有一點線索,就是芳紈姑姑…”
“這個證據(jù)不錯,只是你不早點說,因為早了就不是證據(jù)了?!北虗倓託獾拇驍噱\顏的話,眾人沒有見過如此生氣地碧悅。
梁琪看著兩人對視的目光中暗含凌厲而爭鋒的陰氣。心中有種預(yù)感,此事一定有不可見人的蹊蹺。
“姑姑,我這有一事很蹊蹺,”梁琪報道,“今天早上進(jìn)房時,我就感到十分的蹊蹺,姑姑平時無論如何難受都是不吃藥的,只是夜間有喝水的習(xí)慣,而今早進(jìn)屋卻有一股濃重的煎藥味道。不知姑姑昨日服得是何種藥,找到一定會有線索吧。”
“有道理,雪沁,這件事情就交有你來辦?!北虗偣霉枚硕ǎ骸叭掌谙抟训剑\顏削去御服司助的品階,打倒暴室去。司習(xí)之位暫由汪雪沁代管?!卞\顏被幾個小丫頭推推搡搡的擠著出去。不時回頭用求助的眼神看向梁琪,梁琪定了定堅定的回了錦顏一眼。
“姑姑,若是此事雪沁能夠查清,請還錦言,羅綺一個清白?!绷虹鲾S地有聲的說。
碧悅不動聲,一旁的一個姑姑到:“那也好。,就依她吧。”碧悅點點頭。
梁琪接著問,“昨夜是誰給芳紈姑姑煎得藥?!?p> 鴉雀無聲,只一個粗婦站了起來,吸吸鼻子到“這個我不太曉得,只是今個早上我去做飯時就看到了廚房里有藥味還有…”目光閃爍的停頓了一下:“還有熬藥的鍋。”此人正是齊婆子,剛想說藥,但是一想到早上已經(jīng)悉數(shù)把那鍋子渣滓噴到了小太監(jiān)身上,就只說鍋了。
碧悅有些不耐煩了,“好此事就先交有雪沁來辦,無論是病重暴斃還是其他,你給個交待就行。芳紈姑姑就按宮中的規(guī)矩辦。都散了吧,忙活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