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人上了馬車,向東走了三四里,便到了南營,軍帳連綿無盡,旌旗招展,不到萬人,其余漢軍都駐守在各州縣。其時遼國雖盛兵百萬,但以國備軍力才二十萬左右,這一切都受國力的限制。遼國的軍隊幾乎皆是騎兵,一名官兵最少配三匹馬,人馬吃喝都是一筆巨耗。除了漢人兵馬,其余諸軍通常不發(fā)軍糧,而靠打草谷來維持。
近些年來宮帳軍被遼國第一漢臣韓德讓做了諸多調整,無論是軍政還是民政竟有唐朝的的舊制,亦有契丹,宋朝的制度。
這時軍中大營為控鶴,護圣,虎翼三軍駐守。眾幾一路到中軍大帳,三位軍都指揮使早在等候。慕秋白道:“最好不要跟著,否則代價會很昂貴?!被ㄥΦ溃骸拔覀兩觞N都不做,就只看看?!比姸贾笓]使頗為尷尬,又忌憚慕秋白凌厲的目光,竟不敢作聲。中書省早已送來文書,三人更是小心翼翼,只是遠遠的跟在后面。軍營整列,戍衛(wèi)有序,馬欄成行,一切都肅穆莊嚴。張少英心中越來越不安,緊握了柳燕的手。柳燕掙脫了,張少英一愣之間,柳燕報以一笑。不遠處正有官兵蹴鞠,圍觀之人吆喝甚雜,人群中竟然還很多女子,大多很年輕。在軍營中走了一圈,除了人多,馬多,張少英最不明白的便是軍營里竟然有女人,心中隱隱有所知覺,卻不敢肯定。幾個洗衣的女子回來,路過的幾名官兵便上前去占便宜,惹來諸女一陣叫罵。這些女子姿色都不差,卻出口老娘閉口老娘,頗為兇悍。一名官兵做得過了,一女喝道:“哪一個把他扔河里去,老娘晚上陪他睡覺?!?p> 幾名官兵大喜,將那人架了起來,扔進了河里,惹來諸女嬌笑不已。幾名官兵笑道:“我們一起扔的,你就陪我們哥幾個吧?”女子叉腰道:“都說了一個人了,想吃老娘便宜麼?”另幾女也跟著吆喝。軍中為了保持營妓的長久,對官兵的管束極為嚴厲,更不許隨意欺凌,常常犯事的官兵直接殺死。幾人占不到便宜,也不敢造次,當下幾人竟然在那里摔跤。
張少英深深嘆息,知道自己的懷疑沒有錯。慕秋白又向前走了數(shù)十步才停了下來,這里數(shù)十帳守衛(wèi)森嚴,卻有許多女子出入。臣鐘將旗子搖了搖,官兵皆肅拜而立。慕秋白當先進去了,柳燕甚是躊躇,拉了拉姬靈霜的衣袖。姬靈霜輕聲道:“你在外面他一定不肯進去?!绷嗄樕t,道:“我知道。我不必看。”姬靈霜道:“看看吧,在這里沒有人性?!边@些女子住的營帳比官兵住的還要大,一帳內住下二十人都不擁擠。慕秋白踏步進了營帳,帳內人生噪雜,脂粉氣濃。諸女皆在歇息,有幾人未睡著,見有生人進來都凝目注視,甚是詫異。倒是慕秋白凌厲的目光,諸女見了都為之一顫。
張少英臉色通紅,轉過身去?;ㄥ裆C穆道:“你應該看看,你會懂得?!蹦角锇紫螨堧[問道:“你覺得怎樣?”龍隱道:“或許她是對的。”慕秋白疑惑道:“或許?”龍隱道:“肯定。”慕秋白轉身出去了,連看了三個營帳,待到第四個營帳,慕秋白沒有進去。營帳內隱隱傳出男女的呻呤,叫罵,抽打,亂哄哄一片。慕秋白猶豫了一下,即身進去了。花妃嘀咕道:“天吶,我們究竟在作甚麼。”說罷,跟著進去了。張柳二人窘迫,不敢入內。姬靈霜道:“我們都應該見見,走吧?!闭f罷,也進去了。張柳二人對望一眼,只感呼吸難禁,雙腿發(fā)軟。柳燕雖知其意,卻不敢上前,她若不進去,張少英便也不會進去。猶豫再三,柳燕嘆息一聲,拉著張少英進去了。
張少英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走出來的,只覺兩腿發(fā)軟,全身抽搐。一行人默默不語,皆在沉思。許久臣鐘嘆道:“這究竟是對是錯?”龍隱道:“對與錯很重要?”花妃問道:“難道不是?”臣鐘道:“我只是覺得幾十年了,頭兒突然如此改變,實讓人難以相信?!蹦角锇椎溃骸艾F(xiàn)在你已看到。”臣鐘道:“以前回去都好好的,這幾次回去你變化這麼大,難道教主幫你打通了心竅?”慕秋白道:“是好事不是麼?”龍隱似是極有興趣,道:“說來聽聽?!蹦角锇椎溃骸耙槐P菜你看的再多,聞得再香,你不吃它便永遠體會不到它的味道?!被ㄥ櫭嫉溃骸熬瓦@麼簡單?”慕秋白道:“很多時候最簡單的事情也是最難做到的事情。”臣鐘看向張少英,嘆道:“難道這就是他的不同之處?”龍隱問道:“有沒有渾然再世之感?”臣鐘問道:“他若是錯的呢?”龍隱道:“親眼看到的東西是不會錯的,人亦是如此。”慕秋白道:“太相信自己是致命的?!?p> 一行出了南營,北營的隊長正在等候。北營多是部族軍與宮帳軍,屬國軍,旌旗繁多雜亂,營帳以部族區(qū)分,駐守兩萬。契丹人的民風與中原嚴謹守禮大是不同,俱性向豪邁,是一支兇悍尚武的游牧名族。與南營相比,這些部族軍更像是一群群居的強盜,漫無軍紀,諸眾都在肆意游樂。北營沒有做甚麼隱藏,一行人漫步在軍帳之間。而這些戍邊的宮帳軍則是另一番情景,旌旗按照軍帳一路排下去,頗為嚴密。既是平常走路也是起步成列,行步同聲。在這里的營妓更多,其中漢人和契丹各部占了一大半。這些營妓是常駐不動,而這些軍隊卻是常年更換。軍中對營妓的處罰更嚴厲,卻總是屢禁不止,常常引起營妓的反抗。
慕秋白甚至沒有進去,帳內又傳來了粗暴,喊叫,掙扎,甚至是打斗。一聲凌厲的女子慘哼,伴隨著官兵怒吼。帳內的女子皆齊聲尖叫,恐懼已及。鑼聲響起,一隊宮帳軍將帳內的部族官兵都抓了出來,人人衣衫不整。片刻一具**的女子尸體抬了出來,胸膛被利器刺穿。十數(shù)個女子衣衫不整的跟著出來,不少人身上甚至還有血跡傷痕。但聽隊長連聲呵斥,下令盡屠,諸女隨在其中即刻身首異處。張少英一直在忍耐,幾欲出手,雙目如火,姬靈霜拉著他不松手。慕秋白走向了另一營帳,同樣的聲音,只不過大小罷了。這里一共百余帳,慕秋白走到了盡頭,卻沒有進去看。緩緩凝聚內力,清幽舞依隨之。龍隱臣鐘將樁基拍斷,慕秋白三人掌力所及,諾大的營帳陡然翻起。
光天化日之下,一群男女fangun在ta上,yinhui至極,丑陋不堪,揭露著人性最真實的一面。慕秋白問道:“這樣的景色可值得一看?”花妃嘆道:“我忽然發(fā)覺我心中也開始有了仇恨?!奔ъ`霜道:“瞧得見前面的人若也能瞧見后面的人,這是少數(shù)?!饼堧[道:“或許這就是我們要找的東西?!毖矍暗哪信泽@慌失措,卻沒人拿衣服遮擋一下身子,除了驚愕,更多的卻是憤怒,卻沒人敢動手。慕秋白沒有再看,轉身走出營外。一行人慢慢走著,默不作聲,只傳來張少英沉重的呼吸。柳姬二人只是握著張少英的手,或許肌膚的滑膩能讓張少英感到一絲清明。
許久花妃嘆道:“我們最好現(xiàn)在離開。”慕秋白問道:“不想死?”花妃道:“誰想死?”慕秋白道:“他們也不想死,可他們卻不得不死?!被ㄥ溃骸拔抑?。”慕秋白道:“知道跟做到是兩件事。”正說間,慕秋白停下了腳步。不遠處立了上百根木樁,每根木樁上都綁著一人。瞧他們的衣衫,似乎都是漢人。見張少英不解,花妃道:“燕云的百姓都有律法不能擅殺,這些人多是從大宋境內抓來的?!睆埳儆㈦p目通紅,姬靈霜,柳燕緊抓著他不敢松手。張少英怒道:“他們在作甚麼?”慕秋白道:“你很快就會看到?!闭f時,但見一對騎兵沖出,圍觀諸軍皆縱聲高呼。張少英只是盯著每一個被綁在木樁上的漢人,恐懼,掙扎,渴望,大小**。張少英也在掙扎,姬靈霜卻沒有放手,張少英吼道:“放手。”姬靈霜沒有理他,柳燕也沒有理他。
“不要、不要、、、、、、”
“我不想死啊,救命、、、救命”
“不要殺我,不要殺我、、、、、”“、、、、、、、、、、、、、、”
當張少英從憤怒中回過神來,雙腿一軟,跪了下來。遼人的吶喊,宋人的悲慘,張少英想起了武林盟的教義,突然縱聲大笑。令旗高舉,沒人阻攔,周圍忽然一片寂靜。斷氣得沒斷氣的,咳血的。張少英將他解了下來,那人很想呼吸,卻不能呼吸。對于人來說,呼吸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有時候也是最難做到的一件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