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呂氏掌國—第十節(jié) 戚姬的結(jié)局(四）
我前邊介紹過，周昌這個人說話不利索，膽子卻非常正，三個字就能概括他的性格——不怕死。只要讓他認(rèn)準(zhǔn)個理，九頭牛都拉不會來，不和你比劃個一二三不算完。劉邦在世時，只有這位仁兄開始較真，劉邦就開始頭大。
也許大家會疑惑，就這么一個人，稱帝后的劉邦為什么還要把他留在身邊？
事實上，原因也是很簡單。
一是有用。
周昌這個人雖然執(zhí)死理，但不是個糊涂蛋。由于他說話的能力很差勁，所以大部分時間都用在想事情上。一件事出來，他會翻來覆去把事情琢磨的稀爛，然后精挑細(xì)選幾個簡單的詞匯表達(dá)出來，如果用詞過多，就他那說話方式，講完一件事得需要一整天。
因此，每逢他說出的話，都是深思熟慮也一針見血的東西。簡單點說，這些東西對劉邦很有用。
當(dāng)然，如果劉邦對周昌的意見有疑義，通常情況下會拍拍屁股走人，絕不愿意卯著勁和他爭辯，因為那是一件極為費力的事情。如果你不想信的話，大可找個結(jié)巴爭辯一場試試，肯定能把結(jié)巴累的半死，也能把你氣的半死。
由于雙方不容易發(fā)生爭執(zhí)，就不容易把事情鬧僵，這反而讓周昌更容易執(zhí)死理，還不容易被砍頭。結(jié)巴，在有些時候反倒成了一個得天獨厚的資本，別人不敢說的話，他敢說；別人說出來會砍頭，他說出來反倒增添了一些笑料。
如此一來，周昌成了西漢初期唯一一個啥話都敢說的主。
其二是忠誠。
我們整天在講“忠誠”，而真能把這兩個字講明白的人沒幾個。說實話，這兩個字我也講不好，但我清楚，周昌的行為配得上這兩個字。
這個人心誠志堅，身守大義。于公，他一身正氣，眼里揉不得沙子；于私，卻沒半分計較。這個人當(dāng)過三公之一的御史大夫，又做過趙國丞相，可一直以來，都是個窮光蛋。他之所以能夠震懾那么多人，是和他那一身正氣分不開的。
這個人不迎合，不盲從，認(rèn)準(zhǔn)一件事，就敢和任何人叫板，包括劉邦和呂雉。以天下為重，以自身為輕。為國敢于擔(dān)當(dāng)，為義勇不畏死。這種人，無論是在兩千年前的漢朝，還是兩千年后的今天，都是值得崇敬的。
就這么一個人，劉邦如果不把他留在身邊簡直是對不起自己，更何況劉邦還是識人認(rèn)人方面的絕頂高手。
寫到此，我突然覺得自己有些力不從心，因為依然沒把這個人介紹清楚，但還是收筆吧。
我之所以在這里對周昌做了這么一個介紹，是為了讓大家弄明白他深受劉邦器重的緣由，也讓大家更容易理解呂雉接下來的行為。因為不鬧明白周昌這個人，會讓我們對下邊的故事情節(jié)感到莫名其妙。
幾經(jīng)周折，周昌終于邁進了大殿。
呂雉怒視著周昌，恨不得沖上去咬他一口，她對這個人真是恨透了。
現(xiàn)在的周昌反倒若無其事地走了過來，規(guī)規(guī)矩矩地磕了個頭，行了個大禮。
沒等周昌把禮節(jié)搞完，憤怒的呂雉都離開鳳鑾沖了過來，張口就來了這么一句，“你不知道我怨恨戚姬嗎？為何不放趙王進京？”
這種赤裸裸的狠話都講了出來，真是被周昌給逼急了，氣急敗壞完全能形容她此時的狀態(tài)。呂雉算是壞的可愛，一點不藏著掖著，把壞事都說的擲地有聲，冠冕堂皇。佩服！佩服！
要說老寡婦發(fā)飆了，按理說周昌應(yīng)該收斂一點，多磕幾個頭，多認(rèn)個錯，然后套套近乎，才便于皆大歡喜。
如果周昌這么搞了，那就不是周昌了。這是個硬骨頭，當(dāng)初劉邦見他都頭疼，呂雉也肯定好不到那。
周昌一聽老寡婦要殺人，氣就不打一處來。這位老兄把牙一咬，脖子一擰，狠話開始往外邊撂了。
周昌怒聲說道：“先、先……先帝把趙、趙……趙王托付于我，我、我……”周昌一生氣，口吃的毛病更嚴(yán)重，一句話唧歪的受不了，讓呂雉聽的極其費勁。
呂雉氣急敗壞地問：“你要怎樣？”
“我、我……我聽說太、太……太后怨恨戚、戚……戚夫人，想、想……想把趙、趙……趙王召、召……”
由于生氣，周昌結(jié)巴的極其嚴(yán)重，把呂雉急的在他面前來回晃動。她已經(jīng)好長時間沒和這位老兄聊過天了，一句話能把人急死。
呂雉走來走去繞了半天都沒等周昌把下半句話憋出來，因此急不可耐地接話道：“召？召他來殺掉！那又怎樣？”
周昌徹底惱了，老寡婦不光學(xué)他說話，還敲鑼打鼓地要殺人。這么一來，周昌更是被憋的滿臉通紅，甚至有些氣急敗壞，跪在地上，晃著腦袋吼道：“我、我……”
呂雉明顯比他著急，她突然有些理解劉邦為什么從來不和這位老兄較真的緣故了，太費氣。呂雉忍不住又問道：“你，你想怎樣？”說完后，呂雉發(fā)現(xiàn)，周結(jié)巴差點把自己給帶過去，想起來還有些可笑。
周昌也急了，一頭磕在地上，“我不奉詔！”終于把最后一句給憋了出來。
周昌的狠話說完了，可呂雉這么天來憋的那肚子火卻也撒完了。
與其說呂雉是把火撒完了，不如說，“我不奉詔”這四個字讓她回想起了“易儲風(fēng)波”時，周昌的那次抗命。那一次，周結(jié)巴是為了她呂雉母子，而現(xiàn)在卻為的是戚姬母子。
這個人并不能算是誰的嫡系，為她呂雉母子，是為大漢天下；為戚姬母子，只是為了曾經(jīng)的那個承諾。周昌本人是沒有錯的，呂雉開始理解眼前的這個人了。
呂雉沒再開口，坐回了自己的鳳鑾上，靜靜地看著趴在地上的周昌，半晌無言。
周昌見老寡婦半天不說話，也極其詫異，跪坐起來，直視呂雉，又準(zhǔn)備開口了，“太、太……”
沒等周昌“太”個所以然，呂雉一揮手擋住了他的話頭，說道：“你下去吧！”她是真不愿意再和這位老兄說話了，如果再搞下去，可能連自己也結(jié)巴了。
這讓周昌很迷惑，他是奔著死來的，可不曾想自己兩句話還沒說完，就平安無事地被放了出來。
周昌磕了個頭，站起身，后退三步，準(zhǔn)備離開。就在他轉(zhuǎn)身那一刻，聽呂雉又說話了：“周丞相不要回趙國了，留在京城吧！”
周昌疑惑地看著呂雉，唱了聲“喏”，只見呂雉不耐煩地?fù)]揮手，示意他出去。
奇跡又一次在周昌身上誕生了。他大張旗鼓地惡搞一番，狠話也撂了半天，竟然全身而退，這不能不讓人驚詫。
等在宮門的群臣滿以為周昌這次要完蛋，可不成想這位老兄竟然大搖大擺地晃了出來，嘖嘖稱奇。
而此時的周昌卻沒感到慶幸，因為他不清楚，呂雉還拿不拿劉如意說事?，F(xiàn)在他關(guān)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那個可憐的趙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