郊野官道,一輛馬車行馳而過,揚起塵土漫天。
韓吟掀起車簾往外張望了兩眼,可惜擦過車窗的景致枯燥而類同,除了黃土鋪就的平坦大道,就是栽在道旁的常青樹木,即便放目遠眺,能看見的也只是些山川草色。
回過頭來,她看見少年閉著雙眼,盤膝而坐,明知道他不會喜歡她的打擾,仍然有些忍不住,問他:“咱們?nèi)ツ???p> 果然,少年微蹙眉頭:“到了就知道?!?p> “哦?!表n吟百無聊賴的摸出一只烤雞翅啃了一口,想想不對,又將手里的荷葉包遞過去:“你吃嗎?”
少年面無表情:“不要?!?p> 韓吟揚了眉:“雞翅哎!”
狐貍不是最喜歡吃雞么?
少年雙眼驀然睜開:“閉嘴!”
……
好心好意,不領(lǐng)情就算了,這么兇干嘛!
韓吟自己啃雞翅,啃完,雞骨頭往窗外一拋,衣裳上抹抹油手:“忘了說,我叫韓吟?!?p> 然后看著他等下文,誰知等了半天,他仍然一聲不吭。
“你怎么不說話?”
等半晌,仍然無聲。
“我都把閨名告訴你了,你不應(yīng)該有點表示?”
少年終于出聲:“人如其名,一樣羅嗦!”
……
韓吟窘然:“沒讓你評價我名字,我是問你名字!你總有名字吧?”
“洛云卿?!?p> 韓吟一怔,喃喃自語:“原來不姓狐啊……”
“閉嘴!”
……
韓吟很想認真的閉嘴,可是漫漫長路,除了馬蹄聲和車轱轆滾過地面的聲音再無其他動靜,實在是悶死人!
她憋了很久,憋不住,干脆掀了車簾,往外挪了挪,同車夫聊起天來。
只要不找洛云卿問東問西,他似乎也不在意她同別人聊天,而她這些年來去過很多地方,經(jīng)歷過許多事情,同走南闖北的車夫倒也能搭上話,你一言我一語,消遣起趕路的時光來。
日暮將落時分,馬車在青殤鎮(zhèn)客棧外頭停下。
不巧的很,客房只剩一間。
倒不是過往行客太多,而是這家客棧太小,同小戶的住家差不多了,前院后院全算上,只有四間客房,房里當然只有一張床,一條被,韓吟立在房門口探頭一看,囁囁道:“要不今晚讓車夫同你擠一擠,我去睡柴房?”
洛云卿照例言簡意賅:“羅嗦!”
這是表示贊同,還是不贊同?
韓吟還在遲疑,就見他走入房內(nèi),從青繡囊里摸出一只草墊擱在地上,盤膝坐了上去,再看她:“進來,關(guān)門!”
那只青繡囊里到底有多少東西??!
韓吟艷羨的瞟了一眼,隨手關(guān)上了門:“你就這么休息?”
“嗯?!?p> “成天坐著,腿不會抽筋么?”
話剛說完,看見他眉頭蹙起,顯然那句“閉嘴”又要沖口而出,韓吟就連忙撲到床上:“好了好了,我立刻睡覺,不再說話!”
洛云卿這才平緩了面色,閉上眼睛。
室內(nèi)一燈如豆,韓吟躺在那里看看帳頂,再看看坐在那里一動不動的他,不知為何感覺很安心,卷上被子,合衣就睡著了。
良久,洛云卿睜開眼來,起身替自己倒了杯茶喝,邊喝邊若有所思的看了兩眼已然熟睡的韓吟,微微搖了搖頭,又盤膝打坐去了。
曉行夜宿,足有小半個月過去,馬車才一路馳入洛原,停在了九玄山下。
韓吟下車,看著洛云卿與那車夫結(jié)算車錢,好奇道:“聽說前面就是天殊城,是洛原有名的大城,繁華無比哎,我們不進城么?”
洛云卿看她一眼,默然無聲。
車夫也在旁笑道:“是??!這前不著村后不著店的,兩位怎么在這里下車?聽說這九玄山,有些邪乎呢!眼見天色就要黑了,兩位不如再坐一程,到天殊城宿一夜吧。”
聽見邪乎兩字,韓吟來了勁:“大叔,這九玄山怎么邪乎了?”
車夫看看眼前那奇秀幽險,有大半隱在霧氣繚繞中的山峰,搖搖頭道:“我沒上去過,只是聽旁人說的,說這山上的云霧終年不散,樵夫藥客走到半山之上就會如同鬼打墻一樣迷了道,走著走著,不知不覺又返回了山下,因此這山另有個別名,喚作迷途山?!?p> 韓吟喃喃:“迷途山……”
洛云卿難得接了話:“迷途須返的意思?!?p> 這話,仿佛帶著什么深意。
韓吟望著他沉吟起來。
洛云卿不理她,只對車夫一禮:“就此道別,后會有期?!?p> 車夫欲言又止,最后笑著拱拱手,道聲:“兩位保重?!?p> 韓吟在旁黑線,這是什么樣的對話?。槭裁醋屗犞蟹N極為不詳?shù)念A(yù)感!打住打住,一定是想太多了……
這時洛云卿已邁步往山上走去,頭也不回的喝她:“還不走?”
“哦!”韓吟連忙跟上,心里卻忍不住暗自揣度:莫非,狐貍大仙的老家就在這迷途山上,他是回來繼續(xù)修煉么,那自己難道要跟著他在深山里啃樹皮吃野草?
才想著,洛云卿忽然停下了腳步,轉(zhuǎn)回身來:“有件事要問你。”
韓吟一怔:“什么事?”
“你我素不相識,為什么要跟著我?!?p> 韓吟窘然:“狐貍大仙,我都跟了你半個月了,你此刻問這話,是不是晚了點?”
洛云卿斜睨著她道:“不晚?!?p> 韓吟只好盯著自己的腳尖:“你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他不會答。
她就囁囁道:“真話么,跟著大仙好乘涼,反正我孤身一人,沒親沒眷沒牽沒掛,去哪都一樣,只要能混口飯吃就好了……何況你人看上去很好啊,我情愿給你當個小丫鬟,只要你記得我救過你,別讓我寫賣身契就行……”
難得說這么老實的真心話,但越說,她聲音越低,停頓半晌:“假話你就不用聽了吧……”
真羅嗦!
這段話說下來,他好幾回都想讓她閉嘴!
最后還是壓了性子問她:“你不怕我?”
怕!怕他知道她扒了他的東西,賣了不止十兩銀子,讓她還錢!
想歸這樣想,韓吟還是睜著水盈盈的眼,討好的笑道:“不怕啊!再說你會法術(shù),要想害我的話簡直輕而易舉,我怕有用么?”
果然就有些投機的小聰明!
洛云卿沉了面色:“既這樣,有些話在山上之前要對你說清楚,何去何從,你自己抉擇!”
韓吟微揚了眉,默聽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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