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天的金光,無邊的黑暗。各自占據(jù)了半邊天,一邊是耀眼的金色,一邊則是無盡的黑暗。
充滿了高尚溫暖和邪惡冰冷的兩股氣息,也在空間中彌漫開來。
那是光元素和暗元素的氣息!
但是令人難以想象的是,這兩股元素氣息存在于同一空間,卻沒有發(fā)生任何的沖突,反而像是融合成了一體!
沒有親眼見過的人,根本無法想象,世界上竟然有這樣奇怪的事情!
光與暗,這本是最為對立的兩種元素,每當兩種元素同時出現(xiàn)之時,都免不了一場你死我亡的爭斗!
這樣的爭斗,自人類社會有了歷史以來,已經(jīng)維系了數(shù)萬年之久!
光明必將驅(qū)散黑暗,正義必將戰(zhàn)勝邪惡,也因此變成了人類社會亙古不變的常識。
所有人都有這樣的常識,但是現(xiàn)在他們卻發(fā)現(xiàn),有時候常識也并不一定準確。
就在他們?yōu)榇烁械襟@嘆的時候,卻聽到一陣低沉的響動,自空間深處傳來。
金色的光芒射出,像超新星爆發(fā)一樣閃耀,但是與此同時,那漆黑的顏色也擴散開去,再次將光元素的勢頭壓了下去。
雖然再次交火,但是兩種元素的攻勢來得快,去的也快。
光與暗,維系著之前那種微妙的平衡。
這一次,兩種元素竟然都按捺住了勢頭,沒有哪一方敢于先手發(fā)難。
空間之上,依舊被它們各自占據(jù)著半壁江山。
旋即兩道身影緩緩浮現(xiàn),停在空中,他們的背后,依舊是散發(fā)著劇烈元素波動的神帝匣。
兩人的臉色都有些蒼白,不過譚翔的臉色蒼白的似乎要更厲害一些。剛剛的交手看上去像一個平局。
但只有譚翔心里最清楚,剛剛那一戰(zhàn)的兇險!甚至只差一點,他就會被對方的暗元素吞噬掉!
他發(fā)現(xiàn)自己實在是小看了這個老嫗。
雖然他自信對于神帝匣的掌控,但這個老嫗對于神帝匣的理解之深,卻絕對不在他之下!
他已經(jīng)極力掩藏自己內(nèi)心的情緒,但一想到老嫗使用神帝匣的那一瞬間,他的心中就無法平靜下來。
神帝匣本是天地之物,能夠隨心所欲地使用它,幾乎已經(jīng)算是對神帝匣掌控的最高境界!
譚翔就能達到這樣的境界,無論是對于元素本源的理解,還是對于元素的調(diào)動,他已經(jīng)可以收放自如。
所以他才能輕易地斬殺同級的對手!
但是他卻驚恐地發(fā)現(xiàn),這個老嫗已經(jīng)不是這樣的境界!
因為老嫗使用神帝匣的那一刻,他已經(jīng)分不清孰是老嫗,孰是神帝匣!
二者如同渾然天成般,儼然像是融為了一體!那種攻勢一出,便像是水銀瀉地一般,無懈可擊!
人即是匣,匣即是人!
這樣的境界,只可能存在于傳說中,那種自身修為無限接近于神帝的大能,方才能達到這樣的境界!
在那一刻,在那短暫的一刻,面對著這樣的攻勢,譚翔甚至感到絕望。
他甚至感覺自己已經(jīng)沒有抵抗的必要。
如果不是本源氣息喚醒了他,令他同樣調(diào)動出了光帝匣中的本源力量,那么他現(xiàn)在已經(jīng)變成一具陰溝里的尸體!
他深吸著氣,平復著內(nèi)心的不安和恐懼。
老嫗依舊平靜地看著他,陽光下,她的眼圈皺紋更加顯眼,那雙年輕美麗的眼眸,此時卻顯得落寞、孤獨,似乎再凌厲的眼神,也掩蓋不了她的衰老。這樣的衰老不僅是肉體上的,更多是心理上的衰老。
譚翔盯著他,手掌緊握著圣光之斧,卻覺得手上的力氣像是被抽干了一樣。斧頭竟是搖搖欲墜。
他忽然覺得圣光之斧仿佛不屬于自己,甚至他的身體,他的靈魂,都不屬于自己。
他雖有戰(zhàn)意,但他的信心,卻在不知不覺間失去了。
光帝匣的光芒雖然依舊閃耀,但已經(jīng)黯淡了許多。
暗元素第一次在空間中占據(jù)了優(yōu)勢。現(xiàn)在差不多是四六開。
但是譚翔的氣勢卻被完全的壓制了。他的自信心也受到了極大的折損。
一個人的自信和氣勢若是都輸了一籌,那么這個人是絕不可能獲勝的。
馬偉剛的臉色非常不好看。為了安全起見,他已經(jīng)讓風信一族撤離了會場,除了林芷,他的身邊已經(jīng)沒有親近的人。
林芷的遠古青蛇族本來也只剩下了她一個,但是現(xiàn)在卻又來了一個人。
那當然是她的妹妹林雅,她也是感受到這邊劇烈的空間波動,方才從迷霧森林趕來。
她一到來,便看到這仿佛是數(shù)百年來最激烈的一戰(zhàn),頓時連半句話都說不出來了。
她驚訝的并不是這一戰(zhàn)本身,而是那個三年前還如同螻蟻一般的少年?,F(xiàn)在的境界,卻遠不是她所能企及。
但是她看得出,任何人都看得出,譚翔已經(jīng)陷入了絕對的劣勢。
強者間的對決,這樣的劣勢幾乎已經(jīng)無法挽回。
譚風天牙齒在不停地打戰(zhàn),身體也在不停地顫抖!木然的望著譚翔和老嫗,眼眶中仿佛有著淚珠在打轉(zhuǎn)。
那種模樣,仿佛是一個癡漢絕望地目睹著情人的離去,又仿佛一位慈父,默默地等待著自己愛子的歸來.
沒人知道他究竟是是在想什么,也沒人知道他究竟是歡喜,悲痛,還是絕望?
老嫗再次發(fā)話,她這一次說話的時候,眼睛卻不經(jīng)意地向譚風天一瞥,目光頓時有些失神,渾身也顫抖了一下。
但是她很快就回過神來,盯著譚翔開口道:“現(xiàn)在的你,已經(jīng)殺不了我,而我隨時都能夠殺掉你!”{
譚翔看著她,卻半句話都沒說。
他說不出話,他已經(jīng)沒有自信去反駁!
現(xiàn)在他純粹是一個等待著毀滅的人,誰來毀滅他已經(jīng)不重要,就算老嫗不毀滅他,他自己也會毀滅了自己。
因為這個世界上,已經(jīng)沒有任何一樣東西,能夠支持他活下去!
老嫗再次說道:“雖然如此,不過我卻不想殺你,你想不想知道這是為什么?”
譚翔只是木然地點頭,他好像失去了說話的能力。
老嫗的眼睛瞇了起來,似乎是笑著說道:“因為你是個天才,只有二十年前我遇見的一個天才,才能夠跟你媲美?!?p> 她的聲音似乎不再冰冷,而是平緩了下來,目光竟顯得有些幸福,似乎回憶起了一些甜蜜的往事。
半晌,她才嘆了口氣,道:“可惜,像你們這樣的天才,卻沒有一個能被我暗冰一族所用……”
她遮住面龐的黑布忽然凹進去了一塊,但她說這句話的時候似乎是咬住了嘴唇。冰藍色的眼睛微微泛光,露出了一絲落寞的色彩。
夕陽如血,血似殘陽。
她修長的身影在夕陽下,拉的很長,如同一棵掙扎在晚秋中的老樹,顯得無比的孤獨。
猩紅的湖水波瀾不驚,湖面四周不知何時,已經(jīng)彌漫著一種凄涼而肅殺的氣氛。
老嫗忽然目光下望,望著那猩紅色的湖水,微微搖了搖頭,道:“今天有太多人死在了這里…….”
她伸出纖纖玉手,似乎是握住了空氣中那殘留的血腥,放在面前輕輕嗅了嗅。
她的話題轉(zhuǎn)變的很快,也很奇怪。但卻有人立刻接住了她的話頭。
這個人不是譚翔,也不是馬偉剛,更不是林芷姐妹和譚風云!
“所以,誰都不希望有更多人流血,不是嗎?”
說話的是譚風天,他已經(jīng)沉寂了太久,但他現(xiàn)在卻目光凌厲地盯著老嫗。
一個本來話很多的人,若是安靜很久,突然說出的一句話,肯定是他認為意義十分重大的一句話。
老嫗看著他,忽然嘆道:“血確實已經(jīng)流夠了?!?p> 譚風天冷冷道:“想不到你這樣的冷酷無情的人,也會有這樣想法,實在是有些諷刺!”
老嫗道:“你似乎很了解我一樣?”
譚風天嗯了一聲。
老嫗的眼睛里仿佛突然射出一道精光,冷冷道:“那么你究竟知不知道我是誰呢?”
譚風天眼神一變,忽然不說話了。
老嫗忽然又嘆了口氣,語氣變緩:“你不知道也無妨,因為我也不知道你是誰,這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p> 譚風天有些奇怪地看著她,道:“何出此言?”
老嫗看了他一眼,說道:“因為我們都沒有用真面目示人。所以我們互相都不知道對方是誰,這難道不是一件很公平的事情?”
譚風云眼神顯得不安起來,但還是說道:“你究竟要怎樣才會收手?”
似乎他們說了半天,只有這句話才算是有意義的一句話,剩下的不是廢話,就是莫名其妙、耐人尋味的怪話。
老嫗盯著他,一句一句地答道:“到?jīng)]有仇恨的時候?!?p> “仇恨?”譚風天的眼皮一跳。
老嫗深吸了口氣,道:“沒錯,就是仇恨!”
她眼中的血絲立刻變得十分顯眼。
譚風天忽然又覺得渾身有些發(fā)冷,寒意讓他說不出話。
老嫗也陷入了沉默,似乎再也不愿開口。
譚風天沉默了半晌,說道:“過去的事情,很多是不情愿,卻又不得不去做的事情?!?p> 他這句話又是令人摸不到頭腦,既像是在自言自語,又像是若有所指,不過老嫗的眼神忽然變了。她的雙眼忽然再次有了淚光。
譚風天看著她,平靜地道:“正是因為這些事情,才造成了一些無法挽回的后果,也因此有了無數(shù)的仇恨……因為仇恨,所以我們又不得不做一些更多的錯事!一步錯,步步錯!”
老嫗淚水忽然不受控制地流了下來。
她喉嚨中一種奇怪的聲音,在喃喃道:“錯,錯,我難道真的錯了……”
她的聲音依舊沙啞難聽,但卻仿佛有了一種懊悔的情感。
馬偉剛的眼睛不知道何時已經(jīng)濕潤了。
譚風天嘆了口氣,道:“不,錯的并不是你,也不是我,更不是其他人,一個人即便做過一些不堪回首的事情,也不應就認為是錯?!?p> 他再次嘆了口氣,鄭重地道:“錯的是仇恨本身,因為仇恨這種東西本身就是錯的,只有愛才是永遠正確的?!?p> 譚翔不知道何時站直了身體,他的眼神中仿佛忽然有了生命的彩。
他的心臟有力地跳動著,眼皮也在跳動著,喉結(jié)也在跳動著,他渾身上下的每一個細胞,每一個分子似乎都在躍動!
誰也想不到有什么樣的力量,能夠讓一個幾乎已經(jīng)毀滅的人重新站了起來。
但他確實站起來了,而且站得挺直無比,如同一棵蒼勁的松樹。
他忽然猛地一扯,臉上的面具立刻變得粉碎,露出了一張年輕而英俊的臉龐。
馬偉剛看到他撕下面具的一剎那,忽然間笑了,林芷和他這么親近的人,都沒有見過他笑得這么開心過。
即便是譚翔自己,也很少見他如此的笑,也不知道他因為他撕下面具就笑得如此開心。
他唯一知道的是,從現(xiàn)在開始,他再也不是一個空洞的,只知道復仇的人了。
過去的他,沉浸在父親被掠走的仇恨中,沉浸在和袁菲分離的仇恨中,沉浸在和暗冰者的仇恨中,也沉浸在被遠古七族追殺亡命天涯的仇恨中!
但是現(xiàn)在,他的生命中卻有了愛。
這不是簡簡單單的愛,而是一種知道愛,并懂得如何去愛的方式。
他不會再恨那老嫗,以后也不會恨任何人,任何人在愛面前,都不值得去恨。
譚風天忽然走到了那老嫗的面前,目光中露出了一絲欣慰。
老嫗的眼睛竟是癡癡地看著他。
譚風云手指輕輕一揮,一道清風忽然拂過老嫗的臉龐,她臉上的那一道蒙面頓時落下的同時,自己臉上的蒙面也一樣掉在了地上。
譚翔只覺得這一刻,他的心跳仿佛停止了。
他的眼中再也沒有了任何的東西。
一切的一切。
他那筆直的身軀,仿佛忽然軟了下去,圣光之斧已經(jīng)落在了地上。
他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那張已經(jīng)有了些皺紋的臉龐,歲月雖然在這個男人的身上打下了烙印,可是他看起來似乎并不老,還是和八年前一樣年輕。
他的脊背依舊挺直,硬朗,眼神還是炯炯有神,胡子修剪地很干凈,很得體。
難道這就是愛的力量?是愛才讓他如此的年輕?
他的身上仿佛依舊帶著那熟悉的藥味,譚翔知道那是他長期與藥材打交道的原因。
他只覺得這仿佛是世界上最好的味道。
譚翔忽然不顧一切地狂奔了過去,淚水奪眶而出。
他緊緊地抱住了他,再也無法掩飾自己內(nèi)心的激動和喜悅。
他目露欣慰,用他那張有些粗糙的手掌,愛憐地撫摸著他的頭,滄桑的臉龐上似乎在強行保持著鎮(zhèn)定。
或許這些年來,這已經(jīng)是他的一種習慣。
他自己都不知道,這一刻究竟是激動還是喜悅,亦或是兩者皆有。
但是只有他自己清楚,為了這一天,他實在是等得太久、太久了。
譚翔只是苦等了八年,而他為了這一天,足足熬過了十八個寒暑!
而那個老嫗呢?她現(xiàn)在卻渾身顫抖地看著這對父子,淚水已經(jīng)濕透了她的衣服。
只有一點,現(xiàn)在誰都知道她不是一個老嫗。誰還認為她是老太婆,誰就是愚蠢到了極點的傻瓜!
因為她那一張臉就仿佛是用刀雕刻出來的藝術(shù)品一樣,精致如畫,冰藍色的雙眼如同寶石一般,點綴在她那挺翹的鼻子兩側(cè),眼角的皺紋不但沒有讓她顯得衰老,反而增加了一絲成熟的韻味。
她實在是一個不折不扣的美人,若是再年輕二十年,這個世界上,絕對不會有第二個女子比她更美!
譚風天的目光停在了她的臉上,略帶歉意地笑道:“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只是一直不想讓你知道。”
那女子咬著嘴唇,紅著眼睛道:“我知道,我了解……”
她的聲音如同泉水般動聽,再也沒有了任何沙啞,她知道以后也絕不會沙啞,因為她已經(jīng)不再是那個蒙面老嫗了。
不過她的話音忽然停滯,因為她看到譚風天的面前,一雙深邃的眼睛正一動不動地望著她。
這道目光當然是譚翔的。她的心跳仿佛漏掉了一拍,怔怔地看著這雙深邃的眼睛,又有些難以置信地盯著譚風云。
她抬起了手指著譚翔,喉嚨仿佛被一雙無形的手扼住,說出的話有些斷斷續(xù)續(xù),卻難掩心中的激動:“他,他,他真的是……是我們的……”
譚風天十分鄭重地點了點頭,忽然拍了拍譚翔的肩膀,笑罵道:“臭小子,還不快過去讓她看看你?”
譚翔自然很是聽話地走到了女子面前,發(fā)紅的眼睛中又流出了淚水,低頭望了她半晌,忽然他膝蓋一彎,整個人都半蹲了下去。
他不得不蹲,因為女子整個人已經(jīng)軟了下去,坐在了地上。
她一雙修長的手撫摸著譚翔粗糙的臉龐,目光之中充滿著愛憐的神色。她仿佛忘記了一切,眼中只有這年輕英俊的少年。
譚翔胸口不禁一熱,輕聲地,卻又十分鄭重地呼喚了一聲。
“媽媽?!?p> 這一聲,他們都等了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