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掀開簾子,冷風灌進去,讓里面的兩個人都忍不住打了下哆嗦。
湯若望正聊得開心,見有人一點禮貌都沒有,心中很是生氣,當即用并不熟悉的漢語喝問道:“你們干什么?”
一名捕快一邊展開畫像,一邊回道:“緝拿賊人,閑雜人等一律不得出城!”
胡廣雖然和湯若望在聊著天,耳朵卻也沒閑著,知道已到城門口。這車子停住,不打招呼掀開簾子的人,除了官府中人外不可能有其他人。
他冷眼瞧見掀開簾子的是捕快,便臉上保持著之前的神態(tài),只是用德語開口說道:“大明帝國的這些官吏欺軟怕硬,給他臉色就蹬鼻子上臉,更會找借口,要銀錢?!?p> 這種事情,其實也不只明帝國有,就是歐洲也是常見的。湯若望在大明境內(nèi)也不是沒遇到過,只是這些年,在先輩和自己的努力下,傳教士已經(jīng)和帝國高層有了良好的關系后,才比較少見了。
眼下他正聊得開心,聽捕快的語氣,好像還懷疑自己這個上帝的使者為賊人,讓湯若望怎能不生氣。
此時又聽胡廣這么一說,當即冷著臉,用漢語說道:“我有你們朝廷開出的路引,還有朝中幾位大人的信件,你是否要看一下,看看是否我是賊人?”
幾個捕快都已看清車里的兩個人,一個是異族,高鼻子藍眼睛,就是瞎子也不可能會認為他是賊人。
另外一個雖是大明的人,但不要說相貌和畫像中的人不像,就人家一口鳥語在說話,也不可能是自己在抓捕的賊人!
再有,對于這洋和尚在延安府活動之事,大人已經(jīng)有傳下吩咐過,不要過多干涉,人家朝中是有人的,犯不著去得罪。
見到車內(nèi)再無第三人,這洋和尚又開始借勢壓人,捕快們也不敢再得罪,連忙陪著笑,讓開了道路。甚至還好心地提醒到,城外有亂民,最好小心一點。
被他們這么一騷擾,就算是好脾氣的人,都是一肚子的氣。湯若望也不怕車子剛啟動,周圍可能還有那些官府中人,用德語發(fā)著牢騷道:“什么亂民,都是一群災民,馬上快餓死的人而已!”
是啊,所謂的亂民,都是官府逼出來的。要是有一點吃的,誰會去當亂民。
胡廣心中感慨著,忽然想起一事,隱在袖子中的手猛地捏成拳頭,暗罵自己道:“放著一個這么好的對象在,卻怎么忘記了問那么重要的事情!”
他當即看向湯若望,用德語問道:“對了,你這么一說,我倒是想請教一下,你們歐洲都吃些什么?你來的路上,又看到過什么吃的?”
一聽胡廣要聊他家鄉(xiāng)的吃食,湯若望一下又忘記了剛才的不快,興致勃勃地介紹了起來。
不過這時候東西方的差異畢竟存在,湯若望說得食物,可能胡廣知道,但他說的并不是后世通用流行的名字,因此還是存在一些溝通障礙。
聽到后來,胡廣打斷了湯若望的滔滔不絕,對他說道:“你這里可有紙筆?”
湯若望一聽,稍微楞了下。也不問干什么,馬上從馬車里面找出了紙筆,一邊還抱歉地說道:“東方的毛筆實在用不慣,這個鵝毛筆不知是否可以?”
胡廣一聽,心中一樂,要是你拿毛筆出來,我還真要出丑呢!
他當即接過紙筆,笑著道:“沒關系,鵝毛筆是吧,用起來簡單的很!”
湯若望一聽,微微有點驚訝。自己所遇到的那些貴族中,都是對這鵝毛筆用不慣的。
這么想著,就更想瞧瞧胡廣怎么用這鵝毛筆。手中不停,忙著給胡廣磨墨。
一看胡廣拿筆的姿勢,湯若望馬上明白他是真的會用。不過胡廣沒用來寫字,而是用來畫畫了。
只見胡廣盤膝坐在車中,彎著腰,開始連續(xù)畫畫。
他畫的東西,都是他所能知道的高產(chǎn)農(nóng)作物,比如番薯,土豆,玉米等等。
特別是土豆,更是最為急需的農(nóng)作物,原因無他,現(xiàn)在小冰河時期,土豆都能成為俄羅斯的主食,那么在中國北方種植肯定不在話下。
畫完之后,他用手指著圖,描述著這些農(nóng)作物的形狀,特征,最后帶著期待的神情問道:“你游歷過那么多地方,不知道在什么地方見過這些,離得最近的地方又是哪里?”
胡廣只是記得,在明末這個時期,這些東西在歐洲肯定是已經(jīng)有了。但他就怕湯若望說只有在歐洲見過,那可真是遠水救不了近火。
誰知湯若望哈哈地笑了會,才對他說道:“親愛的胡,你怎么這么著急這些東西,就怕沒有?”
在他和胡廣接觸的這段時間,胡廣留給他的印象,一直是沉穩(wěn)之人,一點都不和他的年齡相符。現(xiàn)在見他終于不再沉穩(wěn),不由得有點開心。
胡廣見湯若望沒有直接回答,不由得催道:“不要東拉西扯,這些東西對我很重要!”
這也不能怪他如此激動,來一趟延安府,意外遇到湯若望。要說自己想要知道的這些東西,誰最可能知道,毫無疑問,必然是這個從西方過來的洋人。
如果沒有他,自己想要獲得這些信息,都不知道從何下手。
要是有了這些農(nóng)作物的信息,自己努力推廣開來,那么這一路上見到的災民,可能就會少死很多人。倒斃在路邊的餓殍,人吃人的慘劇,都不會再發(fā)生!
胡廣再沉穩(wěn),想象到這些情況的改變,也無法再沉得住氣!
湯若望見胡廣這樣子,也就不再耽擱,當即拿起一幅幅的畫,指著里面的農(nóng)作物一一做了回答。
玉米,是遠在天邊,近在眼前。崇禎初年,在陜西漢中已有種植。
番薯,在福建已有種植,江浙、上海一帶也有部分見到。離這里最近的,據(jù)湯若望所知,應該是在京師徐光啟的農(nóng)莊里。
至于土豆,在大明帝國境內(nèi),湯若望也是只在徐光啟的農(nóng)莊里見過。
……
胡廣聽得自己一拍大腿,怎么就忘記了徐光啟這個明末的科學家,農(nóng)學家了呢!他好像搜集了非常多種類的作物,最后還寫成了《農(nóng)政全書》。
看來等陜北的事情有個穩(wěn)定后,自己一定要去一趟京師才行!
正想著,外面?zhèn)鱽硪魂嚰贝俚鸟R蹄聲,聽聲音,好像還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