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家家丁們都知道,自己這邊只有退到了城里,就可以利用地形再把這些賊人重新殺破膽。打仗,無非就是士氣而已!
他們正想著,卻發(fā)現(xiàn)那些騎士竟然沒有一絲減速,直直地往他們軍陣沖過來,并且,還在提速。
瘋了,再不減速,到時候轉(zhuǎn)彎都沒法轉(zhuǎn)彎了!
如果有別的可能,胡廣不會選擇這種兩敗俱傷的方式??蓵r間和條件都不允許,那么就拼了吧!此戰(zhàn),只能勝不能??!
自己說過先上,死了他們再上,說出的話潑出去的水,胡廣從沒想過只是說說而已。
對于他來說,從后世帶來的骨子里的熱血以及能為祖國犧牲的精神,從未消失。本身已經(jīng)死過一回,如果在這次沖鋒中死了,那也是賺的!
他可以肯定,軍陣撞開,尤世祿必敗無疑。
胡廣想著,眼看著快沖到敵陣了,他便收縮身子,再提升馬速準(zhǔn)備撞上去。
可正在此時,他兩邊的騎士卻超過了他。他的左側(cè)是王黑子,右側(cè)是胡漢三。
并且不止是他們倆,在他們兩人的邊上,那些騎士也都紛紛在趕超胡廣。
不管如何,胡廣的騎術(shù),終歸沒有他們來得熟練。
只聽王黑子側(cè)頭對胡廣大聲喊道:“公子,我的命是你救的,刀山火海我先上!”
另外一側(cè)的胡漢三也是一臉的決然,跟著大喊道:“公子,帶著窮苦百姓,闖出一條活路,來世再見了!”
兩騎并排合攏,義無反顧地選擇了必死的最前面,擋在了胡廣的前方,作為整個攻擊的箭頭,飛速地向軍陣撞去。
不知何時,胡廣看著他們的背影,眼里涌出了淚水。我胡廣對天發(fā)誓:一定不負(fù)所望,不忘當(dāng)初誓言,只要不死,就給百姓一個不一樣的國度!
峽谷口,老弱帶著孩童站那,看著前方一千多人,男男女女的沖鋒。他們一個個激動得老淚縱橫,只覺得血管里的血液直沖腦門,恨不得自己也上陣,和他們一起沖鋒。
如此壯觀,如此壯烈,就算是死,也是值了!
“我李定國在此發(fā)誓,一定要跟著公子,至死不渝!”
張招弟左側(cè)一排孩童中的李定國,忽然神情肅穆,手指前方殺陣,用路上學(xué)到的成語,表達自己的心情。
“我也是!我孫可望在此發(fā)誓,死也要跟隨公子,殺盡天下的壞人!”孫可望同樣莊重,大聲地說道。
“我也是!”李文秀大聲喊道。
“我也要跟公子一輩子!”艾能奇漲紅了臉,雙手合攏嘴邊吼道。
丫丫被張招弟牽著手,腦袋昂得高高地,自豪地說道:“他是我二叔!”
在家丁軍陣后面,尤世祿臉色已經(jīng)白得不能再白,眼睛盯著直沖軍陣的騎士箭頭,口中喃喃自語地道:“瘋了,瘋了……”
這個時候,任何人都能看出來,那些騎士就是要犧牲自己,用他們的血肉沖開軍陣。
忽然,尤世祿用力一牽韁繩,調(diào)轉(zhuǎn)馬頭,猛地一拍馬屁股,同時雙腳猛夾馬腹,大聲喝道:“駕!”
軍陣后面的家丁聽到動靜,轉(zhuǎn)頭一看,當(dāng)即驚慌失措地大喊道:“老爺跑了,老爺跑了……”
恐懼充斥在他們的心中,尤世祿一跑,他們再也沒有了堅持下去的勇氣,轉(zhuǎn)頭就跑。
就如同多米若骨牌一樣,尤世祿這一跑,給拼命克制恐懼仍然努力保持結(jié)陣的尤家家丁最后一擊,全都一下散了開去,掉頭跟著尤世祿,撒開腳丫子,狂奔逃跑起來。
他們作為老兵,不是不知道,這樣逃跑的結(jié)局會是什么。可面對決然的鐵騎,面對氣勢如虹,喊殺震天,反撲而來的農(nóng)民軍,在老爺跑了之后,恐懼戰(zhàn)勝了理智,猶如無頭的蒼蠅,只想著逃而已。
不知不覺間,原先是尤家家丁趕著府谷農(nóng)民軍跑,眼下卻變成了府谷農(nóng)民軍,趕著尤家家丁跑。人還是那些人,士氣卻掉了個個。
胡寬他們到這時候才回過神來,當(dāng)即大喊著撲上去,開始追殺剛之前還得意洋洋、兇神惡煞的“惡虎”!
鐵蹄陣陣,轟隆隆地呼嘯而過,猶如決堤的洪水,一下掩了過去,沖掉了任何擋在他們前面的障礙。
“勝了,勝了!”艾能奇高興地跳起來,用盡力氣,大聲地呼喊著。
李文秀振臂高呼:“打贏了!公子打贏了!”
孫可望已經(jīng)在那大聲笑開了,而李定國則笑容滿面,強自鎮(zhèn)定地說道:“我就知道公子會贏,我就知道公子會贏……”
最小的丫丫轉(zhuǎn)身一把抱住張招弟的腿,哭著問道:“二叔打贏了,娘不會死了,爹爹肯定也不會死的,姐姐,是不是?”
張招弟任憑眼淚流著,臉上卻是笑容,連連點頭道:“丫丫說得對,誰都不會死,該死得是尤家的人!”
遠(yuǎn)處原野中正在逃命的人群,還在得意追殺他們的尤家散落家丁,全都停止了動作,轉(zhuǎn)頭看著這邊的主戰(zhàn)場。
當(dāng)他們看到猶如戲劇化一般反轉(zhuǎn)的場面時,那些剛還拼命逃跑的人群,卻仿佛一下借了十個八個豹子膽,就算是空著手,也向那些追殺他們的尤家家丁撲了過去。
而剛才還得意洋洋,貓戲老鼠般的尤家家丁們,則一下喪了膽,轉(zhuǎn)身撒腿逃跑起來。
冬日的寒風(fēng)刺骨,卻冷不了老少爺們、巾幗須眉們的心。所有的人,從沒感覺過有今天這么的暢快淋漓。哪怕是剛打贏了尤家,攻占府谷縣城的那一天,也從沒有過。
苦了一輩子,被官吏老財們欺負(fù)了一輩子。為了活命,忍氣吞聲,低頭哈腰,累了餓了冷了苦了悶了等等,都只能埋在心里。
可今天,此時卻能發(fā)泄出來。從沒想到,自己能有這么大的力量。那些作福作威的官吏,竟然也和以前的自己一樣懦弱。從此以后,有胡廣帶著自己,他們就別再欺負(fù)自己!
而此時的胡廣,卻是稍微有點郁悶。自己做好了犧牲的準(zhǔn)備,最終卻連一個敵人的毛都沒撈到。身邊的那些騎士,竟然都越過了自己,把自己護到了最后面。
看著他們在追殺那些落荒而逃的尤家家丁,胡廣終歸是笑了。有這樣的同伴,真好!
他慢慢地減速,調(diào)轉(zhuǎn)馬頭,向著大步追擊的胡寬驅(qū)馬而去。
不一會,兩人四目相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