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晚,蘇水瀲兩人依然回了繁洛城,在一家離大型坊肆較近的客棧投了宿。
次日一早,林司曜在坊肆挑了兩名泥水匠和木工,回今后定居的宅子大肆翻修整頓去了,留下兩只狼崽陪著蘇水瀲采購各式布匹針線。
蘇水瀲帶著兩只狼崽,轉了好幾個布料鋪,直到日上三竿,才選中了幾匹中意的花色。棉布,她素來喜歡素色碎花的。挑了五匹粉紫色底,淺白、鵝黃、緋紅交織的碎花棉布,打算縫制窗簾,門簾,桌布,以及各種大小的擋巾。
想到成親,蘇水瀲眼閃過羞澀的水光,微彎著唇角挑了一匹黛青色緞面,一匹煙云色帛錦,打算給林司曜縫制兩套新衣衫。又給自己各選了一匹翠藕羅紗、緋色緞錦。隨后又挑了兩匹白色細棉布,準備給兩人做幾套里衣、中衣。最后,在布店小二眉開眼笑中,蘇水瀲羞紅著臉給兩人選了一大匹做喜袍、繡喜帕用的大紅綢緞。匆匆結了帳,讓小二將這些布料如數送到現下落腳的悅來客棧。
等布匹按時送到后,蘇水瀲選出那五匹碎花棉布,準備先縫制這些新家必需的門簾、窗簾、桌布、擋巾來。幸而昨日回來之前,想到要量下門窗的尺寸,否則,還真無法下手呢。
在腦海里使勁搜羅著從前蘇家使用的各種布料做成的窗簾門簾,蘇水瀲手下持針的動作絲毫沒有停頓。或者該托刺繡的福,她對其它類似縫制、編織的活計也很快就能上手。
雖然這些堪比粗活的針線活,以前是絕不可能讓她過手的。她的手,用她父親蘇放庭的話說,就是為蘇繡而生的。
想及此,蘇水瀲再度陷入恍神。蘇家……蘇繡之家……娘親……大哥……,呵……原來自己心底,惦念著的,除了娘親和大哥,老太爺和父親的影子幾乎都快遺忘殆盡了。若是他們知曉,該是會傷心的吧。畢竟,被他們在蘇繡之路上費心栽培了數十年的女兒,竟然不足半年,就快將他們忘卻了。
蘇水瀲輕輕搖了搖頭,微嘆了口氣,拂去心頭百般滋味,斂神做起手下的活計。
…………
“呼!”蘇水瀲收了最后一針,起身擺了擺略有些僵硬的手腕。許久不做刺繡,手勢都有些生疏了呢。
低頭看著桌案上那堆已如數完工的簾子、布巾,嘴角輕彎,愉悅的笑意浮上雙眸。
將它們一一攤開、撫平、折疊,最后收入了包袱,準備等宅子整修完就帶去安裝。
此時,林司曜也從繁花鎮(zhèn)回來了。
看到蘇水瀲正忙碌地收拾著桌案上的碎布片,不由地蹙眉。
“小二說你一天都沒叫東西吃?”林司曜接過她手里裝碎布的竹簍,衣袖輕輕一揮,案上的碎布全數飛入竹簍。
“咦?很遲了嗎?”蘇水瀲聽林司曜這么一說,才起身來到窗前,望望外頭,確實已至傍晚了,日頭西落,余暉夕照。
林司曜見狀,目光掃過她已經收拾妥當卻還未打結的包袱,看著里面露出的溫馨紫的碎花棉布,心下了然:她必是一刻不停地從上午忙到現在了。
正想拉她去他房里用餐,才看到了那些齊整堆放在衣箱上的各色布匹。特別是那匹無比晃眼的大紅色綢緞,看得他忍不住輕揚嘴角。
“怎么啦?”收拾干凈房間,洗凈雙手后回到林司曜身畔的蘇水瀲,看他似笑非笑的別扭表情,疑惑不解。
“咳……”林司曜握拳湊到鼻下,借著輕咳掩去因喜不自禁而略略失態(tài)的神色。佯裝淡定地拉過蘇水瀲的手腕,“先去吃飯吧。吃完和你說宅子的事?!弊允侵浪龢O易害羞的性子,若是自己問起喜袍的事,必定又要臉紅許久。私底下自是樂見她羞澀的模樣,可又怕她因此惱了自己。咳……還是當做不知情吧。等著她給自己一個大驚喜。
…………
舊宅雖然看上去破舊不堪,但經過泥水匠和木工的現場考察,若是經過一番加固,再住上幾年還是沒有問題的。
當然,在林司曜看來,那樣的宅子,完全不敵他一記玄風掌,就隨掌風破落了。當然,這種話他自是不會說給蘇水瀲聽,怕她一多心,被自己嚇跑了。好不容易兩情相悅,他自是不希望出現任何的節(jié)外生枝。
蘇水瀲聽林司曜說了泥水匠的活計只需要三天,至于木工么,就看家具是否還需要他打造了。若是家具都去家私鋪買現成的,那么木工活一天就能搞定了,不過就是將幾根略有些發(fā)脆蝕蛀的梁柱在外面包上一圈木皮罷了。
“明天我們去家私鋪看看現成的家具價格幾何,若是合適,那就買吧。”蘇水瀲盤算了下剩余的銀子。
五十兩銀子,除卻十五兩付了房款,三兩零五十個銅子買了布匹,泥水匠的三日工錢以及加固、粉刷的材料,加起來估摸著要一兩不止。
據木工的估算,家具若是全部由他一人打造,連木材同工錢,大概需要六兩,而且還只是幾件吃住必需的大家私,譬如大床、衣櫥、桌椅、碗柜、五斗櫥等。至于浴桶、臉盆、菜盆等木質小物什,壓根還沒算進去。并且,時間上,至少也需要個把月。
如今已經夏末,即將入秋,待家具全部打造完畢,宅子收拾干凈,待真正入住,想必都正秋了。不說住客棧需要銀子,過冬還需好好準備一番呢。比如氣候轉冷兩人必需的棉服被鋪,比如大雪封道前需要準備的各類過冬糧食。
蘇水瀲想到那兩畝與宅子配套的良田,最近幾年都是王更發(fā)家種的麥子,這次雖然連同宅子轉讓給了自己,但是今年秋收,收獲的糧食可都還算他們的。自己過冬,還需要好好囤積一番呢。
所以說,銀子還是得省著點花呢。
這樣想著,蘇水瀲雙手握拳暗暗自我鼓了鼓勁。
看得林司曜一陣好笑。然而心頭卻泛起一陣苦澀。想到自己脫離了殺手的隊伍,似是成了一無是處、需要女人操心的人,有些……說不出的窩囊。然而,若是冒險回那處秘密之所,取回那筆不小的積蓄,不僅蘇水瀲用著不踏實,司拓等人也會借此追蹤到未死的自己吧。
“阿曜?怎么啦?”蘇水瀲抬眼看到走神的林司曜,輕輕拉了拉他的衣袖,柔聲問道。
林司曜回神,正對上蘇水瀲擔憂的目光,隨即彎彎嘴角,“我沒事?!?p> “真的沒事嗎?”蘇水瀲聞言,依然不放心地撫上他的額,卻被他的大手裹住,身子一軟,順勢被他拉到了懷里。
“我很沒用是不是?”林司曜將頭抵在她的肩上,低低地嘆息:“幾乎一無是處?!?p> “怎么會!”蘇水瀲聽見他如此妄自菲薄,急急抬頭,看著他略有些黯淡的雙眸,心疼地勸慰道:“若不是有你在,我怎么可能如此快速而無恙地走出山林,怎么敢去繁花鎮(zhèn)買宅落戶……若沒有你陪在我身邊,我……不可能如此安心地宿在客棧做自己喜歡的活計……林司曜……”說到最后,蘇水瀲幾乎有些惱了。
“水瀲……”林司曜嘆息一聲,輕柔地擁住她,“對不起,我……”
“之前是誰說的?兩人之間不許如此見外?”蘇水瀲抓住他話里的字眼,不悅地嘟囔道。
“呵……好,是我不對?!绷炙娟自谒贿B串似是抱怨實是安慰自己的質問聲中,終于放下了縈繞心頭多時的心結,含笑拉過她柔嫩無骨的小手,貼著自己的下巴,摩娑著。眼底是深深的眷戀。自己何其有幸,擁有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