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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鸞

第六章 黑手

斗鸞 Loeva 4429 2012-03-06 18:34:47

    皇宮中一片混亂,京城里卻保持著一種詭異的寧靜,皇城與宮門之間不時有軍騎往來飛奔,連街上的行人也感受到了幾分異狀,紛紛避回家中,自保為上。城里很快就冷清下來,只偶爾有幾撥身穿大戶人家奴仆服飾的男子出沒,來往于各大高門之間,傳遞消息。

  其中有一批人,身上穿的是灰藍(lán)色的布袍,與別家奴仆看起來并無分別,連服色也很容易跟另外三、四戶人家混淆,但只要仔細(xì)觀察,就會發(fā)現(xiàn)他們臉上帶著別家奴仆所沒有的自信,連腰桿也比別人挺直幾分,舉手投足,說話行事,都不是一般奴仆能比得上的

  他們的人手也比別家多許多,先是分散到各處打探消息,不久就全都聚集到一處,商議幾句,便有一個長相頗為英俊的青年離開了他們,騎上一匹不起眼的馬,沿太平街向北飛奔,不一會兒便趕到了覆舟山腳下。

  覆舟山腳下有一座占地極廣的大宅,座落在山水之間,四周花樹繁茂,本是一處景致極好的所在。然而此時此刻的大宅門口卻掛著一對青白素?zé)艋\,顯然是一戶喪家。

  那青年來到大宅門前,立時飛奔下馬跑上了臺階,不等他敲門,便有人打開大門迎出來,接過了他手中的馬韁,也不多說什么。那青年同樣沒跟來人說話,徑自進(jìn)了大宅,熟悉地穿過一個又一個的門,來到花園的一處亭子前,跪倒在地。

  亭中只有一名中年婦人,穿著顏色素淡的衫裙,烏黑的秀發(fā)盤成圓髻,除了一朵白紗小花,再無半點(diǎn)裝飾。但就算是如此簡單的打扮,也無法減去她半分美麗。即使已經(jīng)上了年紀(jì),不復(fù)青春,她的容貌仍能叫人驚艷不已。

  她正倚在亭邊的美人靠上喂魚,聽見來人動靜,便回過頭來看了青年一眼:“如何?越王已經(jīng)得手了?”

  那青年用略帶激動的語氣答道:“是!據(jù)打聽到的可靠消息,越王的人已經(jīng)在石頭山成功截殺太子,并用圣旨控制住三大營的人馬,如今馮家二將守在宮中,已經(jīng)清理了通道,只等越王進(jìn)京,就立刻入宮勤王!”

  中年婦人冷冷一笑:“平日里見他,只覺得他是個溫文知禮的老實(shí)孩子,沒想到做起大事來,也頗為決斷。他是個機(jī)靈的,知道只要手握兵力,便連皇兄也不敢輕易處置他,怪不得他會放著宮里不管,先往城外跑呢!”又問:“我方才瞧見皇宮方向隱有火光,該不會是出了什么岔子吧?皇上可還在宮里呢!”

  那青年忙道:“師母放心,圣上無事,是東宮大火。越王除掉了太子,卻沒攔住所有侍從,想必是有人逃脫回宮報了信,太子妃知道大勢已去,為防事后獲罪受人折辱,便放火燒宮,帶著太孫殉了太子。”

  中年婦人立即站起身:“都死了么?可確認(rèn)過了?!”

  青年有些遲疑:“這是我們在宮中的人手傳出來的消息,但因?qū)m中大亂,目前還未能確認(rèn),只知道有東宮逃出來的宮人說看見太子妃與太孫都在火場里,而廣安王及其生母則在西偏殿,也都燒成了炭?!?p>  中年婦人沉默片刻,方才坐回了原位,淡淡地說:“兩個孩子可惜了,這都是拜他們那個心狠手辣的父親所賜,想來即便他們能活下命來,也會吃更多的苦頭,倒不如早早去了,興許還能投個好胎。”

  青年臉上仍舊有些遲疑之色,中年婦人見狀一皺眉:“怎么了?有話就說!”

  青年忙道:“師母,弟子……總覺得有些不安,這一回鏟除太子,扶越王上位,我們雖然出了大力,還送了不少機(jī)密情報給越王,讓他行事更加事半功倍,但弟子觀越王一眾行事,卻似乎沒把我們放在眼里,連石頭山之事,也是他們在主導(dǎo),弟子曾經(jīng)探問是否有我們可以幫忙的地方,對方卻只是胡亂應(yīng)付了事。弟子擔(dān)心……”

  中年婦人不以為意:“這有什么?我們與他畢竟不是一路人,如此大事,稍有差錯便要牽連全局,他們行事謹(jǐn)慎些也是應(yīng)該的。釗兒,你要知道,我們一開始就不是沖權(quán)勢去的,即便日后越王登基為帝,于我等而言,也不過是錦上添花。我一個寡婦,再添榮耀也不過是給封號上多添一兩個字,或是多賜些食邑,以我們?nèi)缃竦纳砑?,還用貪圖這些么?只要能為駙馬報仇,這些都不過是身外之物罷了。”她看了青年一眼:“你們年輕人有抱負(fù)是好事,只是萬不可忘了初衷?!?p>  青年臉漲得通紅,重重地磕了一個響頭:“弟子絕無此意!師母誤會了。當(dāng)初先生問弟子是否有意出仕,弟子拒絕了,情愿為先生打理產(chǎn)業(yè),又怎會在先生去后貪圖權(quán)勢?弟子只是擔(dān)心,這一回我們師兄弟幾乎把所有人手都用上了,連隱藏多年的暗子也不曾有所保留,若是越王事后……只怕會對師母有所妨礙。”

  中年婦人的臉色放緩了許多:“原來如此。罷了,你也是好意,我也就不怪你了。放心吧,越王是我從小看著他長大的,他雖有些手段,卻不是忘恩負(fù)義之人。我又不圖他什么,他怎會這般對我?如今大局已定,就等越王進(jìn)宮了,皇兄素來是個明白人,自會知道該如何決斷。等他召我去商議時,我再替越王說幾句好話,也就完了。你去吩咐底下人,收攏人手,靜待消息,千萬不要再插手管越王的事,免得引起誤會?!?p>  青年又有些遲疑,但還是低頭應(yīng)了,又見婦人輕輕擺手,再次猶豫片刻,還是退了下去。

  中年婦人沒有理會青年的猶豫,她重新轉(zhuǎn)頭看向水面,眼圈漸漸紅了:“駙馬,我終于為你報仇了!你對大明忠心耿耿,國庫有一大半是你掙來的,連皇兄對你也是信任有加,命你為太傅教導(dǎo)皇子,期盼太子能學(xué)得你幾分本事,原是好意。可恨那朱雄英面上恭順禮敬,背地里卻包藏禍心。只因你私下對皇兄說他只知書上的道理卻不懂生計民生,便暗中收買侍女下毒害你!他小時候生病,是你推薦名醫(yī)救治;他長大了學(xué)文習(xí)武,也是你為他找的先生;就連他的嫡長子受封太孫,也是因你力主倡議才得以成事的。他居然做出這等忘恩負(fù)義之事,實(shí)在是豬狗不如!”

  她低頭哽咽了好一會兒,方才咬牙流淚道:“幸好你還有個好學(xué)生,越王知道太子如此倒行逆施,情愿頂著罵名,助我誅除仇人!如今太子全家盡喪,你在天之靈……總算可以瞑目了!”

  仿佛是回應(yīng)她的話似的,天邊的重重烏云之中,忽然閃過一線白光,轟隆一聲,下雨了。

  京城內(nèi),南鄉(xiāng)侯府在最初的混亂過后,很快就在世子夫人沈氏的命令鎮(zhèn)靜下來,開始井然有序地派人打聽消息、收拾筵席、請大夫?yàn)榉蛉嗽\治。南鄉(xiāng)侯長子不在家,次子章二爺便迅速趕往大理寺疏通,章三爺一向在這些俗務(wù)上不大在行,只得留在家中坐鎮(zhèn)。沈氏帶著三個妯娌在婆婆床邊侍疾,不一會兒,小兒媳婦章四奶奶暈了過去,一場混亂過后,她就被送回了自己的院子。

  明鸞跟著兄弟姐妹們在一處,被送到了西次間。他們年紀(jì)尚小,還不到能為長輩們分擔(dān)的年紀(jì),留在病人跟前還有添亂的嫌疑,但他們又擔(dān)心祖父祖母的安危,不肯各自回房,沈氏就讓長子文龍與長女元鳳帶著弟妹們過來安置,還交待他們要讓弟妹們都安安靜靜的,千萬不能打攪了祖母。

  然而方才管家進(jìn)來報信時,這幾個孩子都是在場的,就算年紀(jì)再小,再不懂事,也知道自家祖父與叔叔出事了,心中哪有不疑惑的?想著文龍與元鳳年紀(jì)最長,又向來得長輩寵愛,一定會知道些什么,便圍著他們問個不停。文龍頭痛不已,元鳳則一直擔(dān)心地向東暖閣方向張望,一有人進(jìn)屋,便要轉(zhuǎn)頭去看是誰,等到大夫來了,更是恨不得過去聽個究竟。

  明鸞心里亂糟糟的,見文龍半天說不出個所以然來,也急了。她可是偷聽到些許機(jī)密的,知道章家是被卷進(jìn)奪嫡風(fēng)波里去了,但那管家報信時說得不清不楚,也不知道現(xiàn)在官府發(fā)現(xiàn)了多少。

  章家四叔被人在宮里捉住了——他是怎么進(jìn)的宮?有沒有光明正大的理由?

  宮里的人說他意圖闖乾清宮圖謀不軌——他不是去救那什么吳王了嗎?聽沈氏的口風(fēng),似乎殺死太子的那伙人控制住了乾清宮,那四叔是不是中了人家的圈套被栽了贓?

  還有,東宮既然起火,消息肯定是瞞不住的,太子死了,太子妃似乎是打算自殺,這些事宮里的人知道了吧?他們會不會從四叔的行動聯(lián)想到章家頭上來?

  最要緊的一點(diǎn)是,太子死了,皇帝對殺他的那伙人是怎么想的?如果那伙人支持的皇子上了位,章家就十有八九要完了,但如果皇帝是站在太子這邊的,說不定會因?yàn)楹奚狭怂麄兌鲋矂e的皇子?不是還有個吳王嗎?就算平庸些,興許還有別的皇子?

  哎呀呀,來個人給她說說吧!這么不清不楚的,她就算死了也不甘心!好歹要給她個明白!

  明鸞急得團(tuán)團(tuán)轉(zhuǎn),玉翟心里本就煩,見狀便沒好氣地道:“三妹妹,你急什么?祖父和四叔都不會有事的,咱們可不是一般人家!”

  明鸞猛地轉(zhuǎn)過頭去,眼珠子一轉(zhuǎn):“我只知道,如果事情很容易就能解決,祖母也不會急得暈過去了。你既認(rèn)為祖父與四叔都不會有事,那就說說你的道理,不然就別在這里說大話!”

  “你……”玉翟氣得直瞪眼,文龍等人聽到了,眉頭一皺,文驥忙道:“二妹妹,別胡亂說話?!?p>  “我才沒有胡亂說話呢!”玉翟不服氣地道,“我們家能跟一般人家比么?咱們祖母是孝康皇后親妹,娘家是開平王府,舅公們都封了國公,大舅公雖死了,二舅公還在呢,手里還有兵權(quán),是咱們大明朝赫赫有名的大將。孝康皇后,那就更不用說了,是圣上元配嫡妻,雖然早早薨了,卻留下了兩位皇子,大皇子如今是太子,儲位穩(wěn)固,幾個月前連太孫都封了。你們說,咱們這樣的人家,這樣的底氣,還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四叔本就是駐守宮廷的侍衛(wèi),他會出現(xiàn)在宮里有什么出奇?就算他闖了乾清宮,也頂多就是個擅離職守的罪名罷了。只要大理寺查問清楚,很快就會放回來的,祖父更不可能有事?!?p>  文驥皺眉輕斥:“你知道什么?這些話都是打哪兒聽來的?”

  玉翟瞪了哥哥一眼:“父親和母親常說的,難道你就沒聽見?”

  文驥一時語塞,面露尷尬。文龍便道:“好了,都少說兩句吧?!庇洲D(zhuǎn)向玉翟:“二妹妹,有些話不是我們該說的,萬一叫外人知道了,不免非議我們家恃寵生驕,行事輕狂。”

  玉翟哼了一聲:“我何嘗要說這些話了?不過是三妹妹問起,我才回答罷了?!?p>  文龍望向明鸞,明鸞正臉色蒼白呢,聞言一個激靈,連忙露出不解之色:“大哥哥,二姐姐說的話是什么意思?我沒聽懂。”

  文龍嘆了口氣,苦笑道:“你還小呢,自然是聽不懂的,別問了,乖乖坐好,有事我父親和母親會處理好的?!?p>  元鳳忽然道:“大夫出來了!”文龍連忙走出了西次間,迎向大夫:“請問我祖母如何了?”

  那大夫是常來的,連忙向他行禮:“小少爺莫怕,夫人只是一時急怒攻心,如今已經(jīng)緩過來了,只是還需靜養(yǎng),萬不可再受驚了?!?p>  文龍松了口氣,笑著說了句“您辛苦了”,便匆忙穿過東暖閣來到祖母的臥室前,揚(yáng)聲問:“母親,祖母可好些了?”

  沈氏很快掀了簾子進(jìn)來:“已經(jīng)醒過來了,想必沒有大礙,只是牽掛著你祖父與四叔。你帶著弟弟妹妹們回去吧,這里有我們呢?!?p>  文龍有些猶豫:“家里……若是有用得上兒子的地方……”

  他話音還未落,便有個穿戴比較體面的婆子一臉惶然地闖了進(jìn)來,沈氏見狀臉色一變,忙拉了那婆子出門去,文龍吃了一驚,連忙跟上。

  那婆子到了門外,便哽咽著對沈氏道:“不好了,少夫人。外頭都已經(jīng)傳開了,說太子見皇上病重,意圖起兵奪位,被越王及時發(fā)現(xiàn),在石頭山兵敗被殺。如今越王帶兵入城,已經(jīng)進(jìn)宮勤王了。有人說,咱們家四爺是太子的同伙,想要行刺皇上,才會擅闖乾清宮……”

  文龍不禁驚叫出聲,沈氏緊緊抓住婆子的手:“那皇上呢?皇上可知道了?!”

  “皇上……皇上龍體欠安,聽聞太子逆行,已經(jīng)……被氣得暈過去了,如今人事不醒,宮里聽說是皇后娘娘在主持大局……”

  沈氏身體一晃,文龍連忙將她扶住,聲音掩不住驚惶:“母親,如今該怎么辦?當(dāng)今皇后……可是越王的生母啊!”

  沈氏轉(zhuǎn)頭看向兒子,臉色比紙還要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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