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不關心家人?”帝羅前輩似乎在努力抑制住自己隨時要爆發(fā)而出的怒火,抖動著胡子說道:“你知不知道老夫發(fā)現(xiàn)沙爾曼離家出走之后有多痛心?你知不知道這兩年來老夫找沙爾曼找得多費心?你知不知道當老夫發(fā)現(xiàn)沙爾曼的消息之后我有多開心?你管這個叫‘不關心’?”
我冷笑道:“如果我的奴隸逃跑了我也很痛心,我為了找回這個奴隸我也會很費心,讓我再次發(fā)現(xiàn)了這個奴隸我也會很開心。你管這個叫‘家人’?”
帝羅前輩氣得發(fā)抖:“你居然說沙爾曼是奴隸?”
“不是‘我說’?!蔽衣晕⑼肆艘徊剑骸笆恰惝斪鳌!?p> 沒等帝羅前輩再次發(fā)話,我又補充了一句:“我問你,沙爾曼喜歡吃什么東西?”
帝羅前輩身子一震,沒有說話。
“我再問你,沙爾曼喜歡聽什么樣的故事?沙爾曼喜歡穿什么樣的衣服?沙爾曼喜歡什么顏色?沙爾曼喜歡什么動物?”
“這些……”帝羅前輩似乎在回避問題:“對我們家族來說,都不重要!”
“對啊……不重要啊……”我嘆了一口氣:“既然沙爾曼所喜歡的一切,你都覺得不重要。那么你憑什么認為,帝羅這個人,對沙爾曼來說會很重要?”
“你說什么!”帝羅前輩的雙眼幾欲噴火:“你知道老夫為了沙爾曼,都可以放棄什么嗎?”
我皺了皺眉:“別告訴我你以為這樣就證明‘你很好’了?”
帝羅前輩的臉上閃過一絲難以置信的神色:“沙爾曼是老夫唯一的親人,老夫為了沙爾曼愿意上刀山下火海,難道這還不能證明‘我很好’?”
我搖了搖頭:“我為了賺錢,也可以上刀山下火海。為了錢,我可以出賣靈魂;為了錢,我可以殺人放火;為了錢,我甚至可以逆君叛國……所以,這證明了‘我很好’,還是‘錢很好’?”
帝羅前輩一時語塞,久久說不出話,整個人仿佛瞬間老了十歲。
我繼續(xù)說道:“‘你愿意對沙爾曼好’,是‘你喜歡沙爾曼’的結果,而不是‘沙爾曼之所以要喜歡你’的原因。況且,你這里所謂的‘對沙爾曼好’還只是你自己認為的‘好’。你看你,你甚至一點都不了解沙爾曼,根本就不知道她喜歡什么。既然你不在意她喜歡的東西,那她怎么又會在意你的喜歡呢?你知道沙爾曼私下是怎么叫你的嗎?算了我不給你說了,免得你以為是我在罵你?!?p> 雖然我確實心里也有這么罵過。
帝羅前輩的身子不斷地開始抖動著,連身上的披風也一顫一顫的。
良久,帝羅前輩低下頭嘆了一口氣:“老夫原以為……沙爾曼離家出走只是因為叛逆,想不到原來她是這么不喜歡老夫……”
“你又說錯了。”我立即糾正道:“沙爾曼她不是‘叛逆’。”
“哦?”帝羅前輩抬起頭,一臉疑惑地看著我:“老夫又說錯什么了?”
“沙爾曼只是學會了說‘不’,用她的方式,向你說‘不’?!蔽铱人粤藘陕暎^續(xù)說道:“正常人,面對要求,本來就有說‘不’的權利。好比你剛剛讓我?guī)湍阃▊?,如果我拒絕,你會說我‘叛逆’嗎?你準備給我定叛國罪之類的?為什么這一套邏輯到了你家里,就變成了‘叛逆’呢?你是沙爾曼的君主?你的決定她就必須服從?而且我相信,帝羅前輩你這一輩子,不可能說從來就絕對服從父母的要求,對吧?!?p> 帝羅前輩閉上了眼,深呼吸了好幾口氣,我也不知道他此刻腦子里在想什么。
良久,帝羅前輩睜開了眼,眼中已經(jīng)沒有先前的怒火,恢復了平靜。
“你剛剛說……”帝羅前輩開口問道:“你是沙爾曼的‘老師’?你教了沙爾曼什么戰(zhàn)斗技巧?你的樣子,連老夫一招都接不住。”
我嘆氣搖頭:“你眼里只有戰(zhàn)斗技巧……沙爾曼只是被你當作殺人兵器養(yǎng)大的?!?p> 帝羅前輩的眼中閃過一絲尷尬,但很快就消失不見。
“沙爾曼都15歲了,都早已經(jīng)是能嫁人的年紀了。”我皺起眉:“你能不能想象出,一個別人家的妻子,連‘鑰匙’都不認識?這可是連三歲小孩都知道的玩意啊?!?p> 帝羅前輩繼續(xù)沉默不語,我也繼續(xù)說道:“這兩個月里,我可是一點一滴,跟教小孩子似的,教她什么是掃把、什么是洗衣板、什么是灶臺。在這之前,她所會的東西,除了戰(zhàn)斗還是戰(zhàn)斗。這樣的一個人,跟兵器有什么區(qū)別?”
氣氛又沉默了良久后。帝羅前輩才終于開口說道:“那么……老夫想帶沙爾曼回去,還有可能么?”
我嘆氣:“你要是強行把她抓走,幾乎是百分百成功,哪還有什么可不可能的說法。”
“你這么聰明,應該知道我想說的是什么意思?!钡哿_前輩恢復了久違的微笑。只不過,這一次的微笑,已經(jīng)不是全然的禮貌上的,而是貨真價實地帶著善意。
我搖頭:“至少今天不行?!?p> “哦?”帝羅前輩眼中閃過一絲希望:“你有辦法改善老夫和沙爾曼之間的關系?”
“辦法可能是有,只不過看你愿不愿意罷了。”
帝羅前輩低頭沉吟:“沙爾曼離家出走的這兩年,老夫傷透了心,也曾平靜下來反思,是不是自己做錯了,深刻檢討過……還依然保留著最后一絲驕傲,不愿意承認、不愿意接受罷了……今天小伙子你的一番話,也徹底點醒了老夫。你的話,老夫現(xiàn)在也承認……話說回來,還不知道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
“呃,我叫……艾克?!?p> 好險,差點就要脫口而出自己是布萊爾了,不過畢竟目前自己的身份是艾克,所以還是要用艾克的名字。
見我對自己的名字有些遲疑,帝羅前輩微微皺眉問道:“是有別的原因,不方便說自己的真名么?”
“不不不……”我連忙解釋:“我有個外號叫洋蔥,一般別人都叫我洋蔥,所以一下子得反應一下哪個才是我的名字罷了?!?p> “哦……呵呵?!钡哿_前輩笑了笑,跟我說道:“洋蔥小弟,你知道么?要不是我老了,心態(tài)平和了,看事情也平淡了。如果你是跟十年前那個心高氣傲的我說同樣的一番話,到現(xiàn)在為止,你估計已經(jīng)死了十二次了?!?p> 咦?原來剛才的對話這么危險的嗎!噢也對噢,恐怕我是全大陸唯一一個敢指著帝羅前輩的鼻子罵“老匹夫”的人了。
“特別是知道了老夫的身份后,還敢這么跟老夫說話的。”帝羅前輩從披風內(nèi)伸出一根大拇指朝我晃了晃:“你是第一個。你很有膽量……或許這也是因為‘初生牛犢不怕虎’?”
呃,啊,呵呵呵……我這不也是因為想著沙爾曼而一時沖昏頭了嘛……如果讓我再來一次我肯定不敢。甚至我能察覺到自己的雙腿現(xiàn)在正在微微發(fā)抖。
“艾克!”忽然,迪恩總教官的聲音出現(xiàn)在我身后。
我趕忙一回頭,只見迪恩總教官站在我身后五米處。而且讓我驚訝的是,迪恩總教官此時是全副武裝的模樣。身上穿著板甲,坐著執(zhí)著一塊布滿傷痕的鋼盾,右手握著一柄磨得發(fā)亮的日耳曼戰(zhàn)劍,十分警惕地注視著帝羅前輩。
我也是第一次看到迪恩總教官的這副裝扮,也是第一次看到他的這個眼神——就連幾個月前面對金鉆頭時,迪恩總教官也沒有過這么凝重的眼神。
帝羅前輩看見迪恩總教官,神色卻非常輕松,甚至笑道:“啊,老朋友?!?p> 看來帝羅前輩和迪恩總教官認識。
“你。”迪恩總教官警惕地看著帝羅前輩,問道:“突然出現(xiàn)在斯瓦迪亞王國,是有什么事情?!?p> “別這樣。”帝羅前輩攤開了手,說道:“老夫這次,不代表國家前來,甚至不代表‘帝羅’這個名字前來……嗯?話說,你該不會就是這個訓練場的總教官吧?嗯……你的能力,做總教官也確實綽綽有余。”
迪恩總教官警惕的眼神絲毫沒有放松,依然緊盯著帝羅前輩,問道:“所以你是有什么事情?!?p> “請放心?!钡哿_前輩大笑:“老夫以我自己的名譽保證,絕對不會做半分你想象中的壞事情?!?p> 聽帝羅前輩這么信誓旦旦地保證,迪恩總教官總算將緊張的神情松懈了下來。然后似乎忽然想起了什么,朝我投來了一個疑問的眼神。
看來迪恩總教官也反應過來這可能是沙爾曼的事情了。
我點了點頭。
迪恩總教官盯著我半天,然后說道:“這件事,你自己處理?!本娃D身離開了。
在迪恩總教官的身后,還站著一批看熱鬧的學員,迪恩總教官大喊一聲:“都回去繼續(xù)訓練!”學員們紛紛四散而去。
“所以?!币姷隙骺偨坦匐x去,帝羅前輩繼續(xù)問我:“剛才我們所說的事情,你能幫老夫嗎?”
“我只能說可以試試……”我嘆了一口氣。畢竟帝羅前輩是沙爾曼的唯一親人,既然帝羅前輩有改過自新的想法的話,我也沒理由硬是讓沙爾曼親人分離——何況,如果把帝羅逼急了,真的要強行帶走沙爾曼,那結果只能是更糟。既然都被帝羅前輩拜托了,假如帝羅前輩真的愿意改正之前的錯誤,那么我也就不介意順水推舟了。
“那么,老夫需要怎么做呢?”帝羅前輩意味深長地看著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