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失魂落魄地回到監(jiān)獄時,天空上已經(jīng)掛滿了星星。
見我回來,正坐在椅子上發(fā)呆的父親責備道:“你怎么才回來?我不是跟你說了我約了人去喝酒嗎?”說完,父親站了起來,朝門口走去,邊走邊說道:“晚飯在倉庫自己去端,我先走了?!?p> 父親經(jīng)過我身邊時,忽然停下了腳步,小聲對我神秘道:“今晚別這么早睡,等我回來,我用‘七竅盡廢丸’送他上路,到時候又有好戲看了!”說完,拍了拍我的肩膀,離開了監(jiān)獄。
我默默無言,徑直來到了艾薩克的木欄前坐下。
艾薩克對我笑道:“今晚怎么回來得這么晚?跟巴德玩得忘記時間了嗎?”
“……”
“嗯?克雷孟特?你怎么了?好像不太高興?”
“……”
“誒?你的腦袋……流血了?”
聞言,我伸手朝我腦側摸去,入手一片粘稠。
看著我手上的那一小片血跡,我沉默了一會后,對艾薩克問道:“如果……我是說如果……如果有一天……巴德死掉的話……你會怎么樣?”
艾薩克一愣,然后勉強地笑了笑,道:“怎么突然問這個?”
“回答我。”
“呃……我想我會很痛苦吧,畢竟它是我唯一的朋友……啊,不對,是唯二,你也是我的朋友來著?!闭f著,艾薩克笑了笑,甚至試圖伸出手,拍拍我的肩膀。
朋友嗎……是啊……原來不知不覺之中,我也把巴德當做了我的朋友……
“克雷孟特你……今天好像不太高興?”
不高興……為什么呢……平時自認見慣無數(shù)生死的我……在為了什么而難過?
艾薩克似乎察覺到了什么,有點緊張地問道:“該不會巴德出了什么事吧?”
我忙搖了搖頭。
片刻,我又開口道:“你剛才說……你也當我是朋友?”
艾薩克笑道:“當然啊,難道不是嗎?”
朋友……么?也是朋友么?
今天我已經(jīng)失去了一個朋友了,而今晚難道還要……
想到這,我忽然作了一個大膽的決定,站了起來,朝倉庫走去。
在凌亂的倉庫中,我發(fā)了瘋地在翻找著。
配方啊……配方啊……在哪里?
不一會,在一個抽屜中,我找到了那張有點眼熟的羊皮紙。
按捺住激動的心情,我拿著這張紙跑到外面的桌子上,攤開來看。
子夜禍族漿!
是它!
我忙拉長了桌上油燈的燈芯,使充足的燈光照在紙上。
飛快地瀏覽了一遍上邊的配毒方法后,我把目光放在了最下邊。
解藥配方。
桐油、懸鈴木果、珍珠粉、薄荷葉、蛇莓果……有一些很容易能買到,但是有些則要自己去找。時間不多了,我得趕緊出發(fā)!
我抓起配方就沖出監(jiān)獄,艾薩克見我這幅模樣連忙喊了好幾聲。
……
幾個小時后,我一身灰塵地回到監(jiān)獄。
時間已經(jīng)是十點了,父親說不準馬上會回來,我得趕緊配好解藥!
見我回來,艾薩克問道:“喲,回來了?剛才你去……”
“別說話!”已經(jīng)急瘋的我朝艾薩克咆哮道:“我現(xiàn)在思緒很亂!不想死的話就不要打擾到我!”
說完,我把材料扔在了地上,把配方壓在了桌上,從倉庫里抱出各種用具,按照配方上寫著的解藥調配方法一步步做了起來。
懸鈴木果搗碎、薄荷葉碾磨成漿,珍珠粉兌水調至黏稠,然后加熱……
此時的天氣不會太熱,但是我卻忙得滿頭大汗。我必須快點、再快點,不然等父親回來了一切都完了!
忙活了半小時后,一碗墨綠色的藥水出現(xiàn)在了我的手中。
我用稍微顫抖的手捧著碗,來到了艾薩克的木欄前,把碗伸了進去,對艾薩克道:“快!喝了它!”
艾薩克看著碗中的那詭異的墨綠色,有點猶豫道:“這是什么?”
“解藥!”我道:“你中毒了,必須喝掉!然后我再放你走!”
“中毒?放我走?”艾薩克有點迷糊道:“我怎么聽不懂你在說什么呢?”
“聽不懂就算了!”我咆哮道:“按我說的去做!快!”不然父親很快就要回來了!
也許是被我的模樣的語氣嚇到了,艾薩克遲遲不敢接過我手中的碗,反而道:“克雷孟特,你是不是不太舒服了……”
“不舒服的人是你!”我恨鐵不成鋼地罵道:“難道你一直沒有懷疑你為什么每天晚上都會絞痛嗎?你中毒了!這是解藥!快喝!”
“嘭!”
忽然,監(jiān)獄的門傳來一陣巨響。
我嚇了一跳,忙朝門口看去。
滿臉酒色的父親站在門口,一副難以置信的模樣盯著我和我手中的碗。顯然,剛才我喊的話他都聽見了。
“你他媽的在做什么!”父親大吼了一句,沖了上來。
我嚇得魂不附體,忙朝艾薩克喊道:“快接過碗!”
艾薩克估計也才反應過來,顫巍巍著伸出手朝我手中的碗摸了過去。
“嘭!”
一股巨大的疼痛從我胸口傳來,我被父親一腳踹了出去,而那碗也哐啷一聲在地上摔成粉碎。
我艱難地從地上爬起,一抬頭,父親那雙通紅的眼出現(xiàn)在我眼前。
“你究竟在做什么!”父親滿口的酒氣帶著他滿腔的憤怒噴在了我的臉上。
我忍著痛,道:“不……不要再傷害人了?!?p> “啪!”父親一個耳光打了過來,我的臉上頓時火辣辣的。
“你瘋了!”父親暴跳如雷地罵道。
“你才瘋了!”我大聲回應。
忽然,我喉嚨一滯,一股非常難受的感覺傳遍全身。
父親一手死死地掐著我的喉嚨,把我提了起來。
“你在破壞我的試驗品,是嗎!”父親兇狠地盯著我,一字一句道。
我沒想過父親居然會如此狂暴,那只捏緊的手掌仿佛是想要殺了我般。
我喉嚨被掐著,不但說不出話,連氣都喘不過來,雙腳在空中亂蹬。
父親回頭看了看一臉茫然的艾薩克,又看了看地上那只被摔碎的碗,然后再看著我,似笑非笑道:“呵……呵呵……你很厲害啊……會配解藥是吧!”然后伸手朝懷里一摸,一顆乳白色的藥丸出現(xiàn)在手中。
父親把藥丸在我眼前晃了晃,臉上流露出病態(tài)的神色,道:“這‘七竅盡廢丸’的解藥想必你也會配吧?哈哈!哈哈哈哈!”說完,把那藥丸硬塞進我的嘴里。
“給我吞下去!吞下去!”父親死命地捏著我的喉嚨,甚至還把我嘴巴摳開,手指不斷往里頭搗。
難受之極的我,連把牙關咬上這么簡單的動作都做不到。
被迫吞下了藥丸,我雙眼開始濕潤,我真想不到,父親會這么對我。
忽然,就在這時父親的眼神從暴怒變成了詫異,手一松,我摔在了地上。
我倒在地上不住地咳嗽,肚子一股火辣辣的感覺開始傳來。
“我……我我……我做了什么??!”父親一臉詫異地看著躺在地上的我,又看了看自己的手,彷徨無助地自言自語道。
“克雷孟特!你沒事吧!”父親蹲下來,一臉驚恐地搖晃著我。
“我……我……”我艱難喊道:“快給我解……啊……啊……啊啊……??!”
我張大喉嚨想要叫喚,但是從我口中發(fā)出來的只是單調的“啊”聲。
聽到我這樣的聲音,父親一驚,然后臉色有點崩潰,雙手抱頭道:“完了……完了……”
七竅盡廢丸,服下之后,根據(jù)服毒者的體質不同,毒發(fā)時間不同。但是一旦開始毒發(fā),再服解藥也來不及了。毒發(fā)一共四個階段,首先是口不能說,然后是耳不能聽,接著是目不能視,最后是鼻不能聞——活活地窒息而死。
“我都做了什么??!哈哈哈!我親手殺了自己的兒子!哈哈哈哈!”父親無語倫次地,狂躁地在監(jiān)獄內(nèi)來回跑動著,時而擊墻,時而蹬腿,仿佛精神開始失常。
“啊……啊啊……啊……”我再次張開口大喊,但是我依然發(fā)不出任何有意義的聲音。
而一旁的艾薩克已經(jīng)完全蒙了,坐在地板上,呆呆地看著我和父親。
父親來回走動,不斷破壞著監(jiān)獄內(nèi)的東西,桌子、椅子、甚至我的床鋪,都被父親一下一下的砸壞。
“呼啦!”一陣高溫撲面襲來。父親砸壞了桌子,桌上的油燈倒在了地上,火焰隨著燈油蔓延開來。
父親的衣服上也被沾上了燈油,火焰在他的身上燃燒著。
“啊!”父親大叫了一聲,連忙伸手拍去身上的火焰。
忽然,周圍的一切,都安靜了下來。
烈火還在燃燒,父親也在狂叫,可我……什么都聽不見……
我扭頭看了一眼扔在陷入震驚狀態(tài)的艾薩克,咬了咬牙后,艱難地站了起來。
要快點!不然,艾薩克也要死在這火海當中了!
火焰飛快地蔓延著,我能感覺我的毛發(fā)似乎都要快燒起來。
我用盡自己最大的速度,沖向被烈火包圍著的父親,伸手在他腰間一拽,一串鑰匙被我拽了下來。
我不管沾染在我身上的火焰,忙拎著鑰匙沖向艾薩克。
在木欄門的邊上,我忍著身上火焰的燃燒,低頭看著手中的那串鑰匙。
不是這把……不是這把……也不是這把……排除掉大部分后,剩下最后兩把鑰匙了,是哪一把呢?
正當我要仔細看清楚時,我的雙眼忽然一黑,再也看不見任何東西。
糟了……
究竟是哪一把?是下一把,還是下下一把?
沒辦法了,只能蒙了!
我胡亂地摸索著鑰匙孔所在的位置,然后把其中一把鑰匙插了進去,一擰。
可惡!不是它!
正當我要把鑰匙抽出來換上最后一把插進去時——我發(fā)現(xiàn)我無法呼吸了。
之前的劇烈運動,我體內(nèi)耗氧嚴重,此時忽然無法呼吸,我的心更是亂了大半截。
我一邊瘋狂地告誡自己不能緊張,一邊小心翼翼地拔出鑰匙。
糟了……最后那把鑰匙,是在現(xiàn)在這把鑰匙的左邊,還是右邊?我忘了……
身體缺氧,好難受……
我只好咬緊牙關,再試驗。
左邊的……不是!那就是右邊的!
此時的我,體內(nèi)氧氣嚴重不足,肺部似乎要開始炸裂,全身肌肉都似乎無法聽我指令。
當我把右邊的那把鑰匙順利插進鑰匙孔后,我也徹底無法調動起我身體的任意一條神經(jīng)。
我最后的一絲痛覺,來源于我倒下的那一瞬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