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3 迷離
林嬤嬤被帶走之后，賈敏接著讓人把皓玉房中伺候的丫鬟逐一帶上來，幾個婆子輕聲應(yīng)了，恭恭敬敬的退了出去。
早有小丫鬟把地上摔碎的杯子收拾了，又另外給賈敏換了一盞。正堂里靜的可怕，賈敏抿了一口茶，才轉(zhuǎn)頭對簾子后面的黛玉道：“玉兒累了么，還是回屋子里休息吧?！?p> “女兒還好，倒是母親可要休息一會兒，眼看著巳時都快過了，要不要吃兩塊東西墊墊肚子?！摈煊裥⌒牡膯栔?，賈敏是怕她年紀(jì)小看多了這樣的糟心事對她不好，只是她靈魂已經(jīng)是成年人，況且她實(shí)在是想知道那些人這樣做的目的。
賈敏剛想說自己沒胃口，又想到黛玉，遂讓跟在身邊的芷芳去廚房要一碟子熱的點(diǎn)心送上來。剛想再勸黛玉回正房去，就聽到門外有人傳人帶過來了，賈敏雙手握緊遂又松開，才壓住情緒讓人帶進(jìn)來。
先帶上來的當(dāng)然是皓玉身邊的大丫鬟芷芙，她的待遇比林嬤嬤可要好的多。賈敏倒沒有讓人餓著那些丫鬟們，只是在屋子里關(guān)了幾天，雖說蓬頭垢面倒不至于，只是沒有了之前的鮮活氣息。
芷芙臉色慘白，嘴唇周圍都起了一圈水泡，她沒有被綁著，剛進(jìn)門就“噗通”一聲跪了下來，膝蓋落地的聲響讓黛玉牙口都酸了。
“太太，是奴婢的錯，要是我沒有偷懶，要是我一直守著皓哥兒，也許就不會出這樣的事情。太太把我派到皓哥兒身邊，本是信任我，是我辜負(fù)了太太的信任。太太打罵打殺我，我都沒怨言，只是太太告訴我皓哥兒現(xiàn)今怎么樣了？”說完芷芙啜泣起來，本來蒼白的臉上更顯出幾絲狼狽。她本來是跪在門口，現(xiàn)今已經(jīng)拖著膝蓋往前爬了幾步。
因著黛玉之前的吩咐，她被關(guān)在單獨(dú)的屋子里，外面的人不準(zhǔn)去看她，也不準(zhǔn)跟她說話，賈敏知道黛玉的處置之后，也沒有多說什么，所以芷芙對于皓玉的消息自然無從得知。
先前黛玉只是怪她沒有守在皓玉身邊，細(xì)細(xì)說起來多多少少是對芷芙有幾分怨氣的，只是如今再看她現(xiàn)在的樣子，再想到她平時的模樣，心中終歸生出幾分不忍。
芷芙并不是府里的家生子，聽芷蘭說芷芙上頭還有兩個姐姐，都是餓死的。芷芙剛到林府的時候才五歲，瘦的幾乎是皮包骨了，人牙子帶她進(jìn)了幾個府邸，都不肯要她。要是林家不買她，她不是被餓死，就是會被賣到那些骯臟的地方。
陳嬤嬤見她可憐，也就買了她，當(dāng)時為賈敏做了善事。沒想到芷芙長開一些之后，竟然還有幾分剔透。她先是在賈敏的院子里做一個掃撒的小丫頭，慢慢的竟然成了一等的丫鬟。雖說她不是家生子，但是性子好，又是肯吃虧的，府里的管事娘子和丫鬟們婆子們跟她關(guān)系都不錯。
賈敏之前也調(diào)查過的，這些過程也沒有背著黛玉做。芷芙家里除了老子娘，還有一個弟弟，林家待下人寬厚，即使是賣了死契，每月的月錢依舊是給的，做到了二等丫鬟也是每月都要放一天回家看看的。上房里賞錢豐厚，這些年靠著芷芙，她家里也過的不錯。
關(guān)鍵是，芷芙家里也調(diào)查過了，并沒有出現(xiàn)異常狀況。只是賈敏經(jīng)這么一嚇，頗有些多疑了起來，遂也只是冷冷道：“你放心，我的皓哥兒還好著呢，怎么著，沒害死你們還不放心么？”
芷芙臉色大變，立刻“砰砰砰”的開始磕頭：“太太，我怎么會有害皓哥兒的心思。我自小在林府長大，要不是太太，我早就餓死了。太太如今這么說，不是要我萬刃穿心么?！避栖降牧獯?，沒一會兒地上就隱隱看得見幾分血色，竟然是生生的把額頭磕破了。
賈敏抿了抿嘴，繼續(xù)道：“就是因?yàn)閷δ銈兲昧?，才養(yǎng)出了你們這么些白眼狼。你不用跟我狡辯，林嬤嬤什么都招認(rèn)了，你們這一招里應(yīng)外合可是做的好呀?！?p> 黛玉張了張嘴，難怪賈敏現(xiàn)在還把林嬤嬤單獨(dú)關(guān)起來，原來是想著要詐一詐后面的丫鬟們。她抿嘴笑了笑，也不再多言。
芷芙還在不斷碰地的身子一僵，然后劇烈的抖了起來，她掙扎著跪坐了起來，臉上哭的十分凄慘：“奴婢不知道林嬤嬤跟太太說了些什么，也不知道林嬤嬤為什么要這樣說來誣陷我，奴婢想跟林嬤嬤當(dāng)面對質(zhì)。奴婢要是有害皓哥兒的心思，就腸穿肚爛不得好死?！?p> 雖然還在一邊哆嗦一邊抽泣，但是芷芙的這番話說的很是狠絕。黛玉看了一眼她還在流血的額頭，才知道芷芙也是個烈性子。
“姑娘，我和芷芙相處那么多年，她是什么樣的性子我也清楚，決計是做不出這樣的事來的?！避铺m往外間看了看，忍不住說道，“這件事情她也有錯，皓哥兒出事她也要擔(dān)著責(zé)任，但是害人的心思她還是生不出來的。”
黛玉前頭還在覺得芷芙可憐，但是聽著芷蘭的一番話，她心思又轉(zhuǎn)了轉(zhuǎn)，也不搭芷蘭的話，只是透過簾子看外間。芷蘭看了黛玉一眼，想說些什么，終究還是沒有出聲。
賈敏深深的看了芷芙一眼，才問道：“當(dāng)時你去哪了？”
芷芙頓了頓，抹了抹臉上的淚，重新跪坐在地上：“那日皓哥兒睡著了，我見睡得沉，便搬了張椅子在床邊做針線?！闭f到這里，芷芙停了一下，又抬頭看了賈敏一眼，卻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被賈敏盯了一眼，芷芙才吞吞吐吐道：“后來春繡說，她在做皓哥兒的夏衫，見我去年描的那個花樣好看，讓我去幫幫她。我見皓哥兒睡得沉，短時間醒不過來，便去了她的房間。”
春繡是皓玉身邊的針線丫頭，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暮春，府里早就開始做夏季的新衣。
“那春紛為什么當(dāng)時也在？”春紛是皓玉房中的另外一個一等丫鬟，賈敏怕進(jìn)到皓玉房中的丫鬟多了，動手腳的機(jī)會也多，所以就只準(zhǔn)大丫鬟們進(jìn)里屋，其他的丫鬟們都只能在外間等著里面的吩咐。只是沒想到反而給某些人行了便利，這樣想來心中如何不氣。
“太太也知道春紛也會描花樣，我想著索性趁皓哥兒睡著了，一次把花樣描完了，早些把夏衫趕出來。眼見天就快熱了，不然怕到時候慌亂?！避栖诫m說在哽咽，但是口條倒還是清晰，“我把耳房的門鎖了，又只有正房的一道門和皓哥兒的屋子通著，況巧兒和惠兒她們都在正房里屋做針線，揣度著不會出什么事。只是沒想到林嬤嬤會做出這樣的事來，皓哥兒如今病這一場，過錯主要在我?！?p> 賈敏沒理會之后的哭訴，讓人把芷芙壓了下去，再把春繡帶上來。芷芙同樣是隔了間屋子守著她，不讓她與外界通消息。
春繡和春紛身上同樣沒有什么有用的消息，賈敏同樣用林嬤嬤詐了一遍，她們都是又驚又氣，直言要和林嬤嬤對質(zhì)。而詢問當(dāng)天的狀況，也都和芷芙說的一樣，分毫不差。
春繡和春紛都是外面買來的，那年河南發(fā)了大水，她們的父母帶著她們逃到了這里，病餓交加，沒撐過去就死了。人牙子把她們賣進(jìn)來的時候只有七歲，都是賣的死契。她們在外面沒有親人，沒有什么牽掛。春繡繡活好才被賈敏挑中做了大丫鬟，她是個悶葫蘆，一棍子打不出一句話來，只是悶頭做事。春紛也是個老實(shí)的，來府里這么多年，也沒犯過錯。
她們兩個，比起芷芙來。更加沒有動機(jī)。
不光是賈敏，黛玉心頭也窩著火，這事情難道全部都是巧合不成。她可不相信世界上會有那么巧合的事情，偏偏就在賈敏不在家的時候，在自己不在身邊的時候發(fā)生了，并且讓林嬤嬤逮著機(jī)會進(jìn)了皓玉的屋子。
而這個林嬤嬤明顯只是一顆從開始就打算被遺棄的棋子，要查清楚她的情況可是再容易不過了。何況林嬤嬤身上的牽絆太多，不用威脅什么幾乎都會全盤托出。黛玉也猜得到那個幕后之人的想法，林嬤嬤這個棄子只是一個雙保險。
要是林嬤嬤這事做成了，那么他埋在上房的那顆棋子便可以不暴露；假使失敗被人發(fā)現(xiàn)了，林嬤嬤也是個糊涂的，根本攀咬不出什么，他埋下的那根樁還是可以發(fā)揮作用。
線索到了林嬤嬤這里就斷了，她糊里糊涂的做下這些事情，根本不知道自己是被利用了個徹底。
黛玉想的到這些，賈敏自然也想的到，她靜靜的坐了一會兒，突然之間站了起來：“把另外兩個都帶上來，還有，把那個老虔婆也給我?guī)蟻??！?p> 說完賈敏又重新坐下來，只是眉頭皺得死緊。她同樣不相信這件事情會出現(xiàn)的那么巧合，皓玉身邊埋了這么一個隱患，要是不揪出來，今后她只會寢食難安。她本不是個多疑的人，只是關(guān)系到自己的孩子，她只能做到萬無一失。
想到這里，賈敏眼中閃過一絲狠戾。即使沒有證據(jù)又怎么樣，既然有了嫌疑，即使枉殺她也不可能放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