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子成正低頭喝水，感覺有人，扭頭一看是玉秀，忙站了起來。
玉秀笑道：“以為你放羊去了。”
“下午放羊?！?p> “給，給你摘些香菇！”
“你咋又送些香菇呀，大伯上次捎來時(shí)我就說了，不讓送！”
“高大哥，那次是剛長出來，給你捎些嘗嘗，這次是有事求你！”玉秀走兩步把提籃放到了灶臺邊。
“噢，啥事呀？”
玉秀回身道：“高大哥，從收玉米到現(xiàn)在你還沒出去過吧？”
“也出去過，買東西時(shí)出去?！?p> “可也沒人見你過呀？”
“出去過兩次，沒見到人?！?p> “你出去不都到王崗買東西呀，人家小店老板娘卻問你幾個月沒去了！”
高子成笑了下：“兩次去雙河了，多買點(diǎn)東西就幾個月不出山了。”
“嘿嘿，給你開個玩笑，我可沒聽人家問你，倒是我大伯說人家問過你，以為你走了?！?p> “我也該去那里買東西了?！?p> “高大哥，自從你養(yǎng)羊后，真和走了一樣，除了農(nóng)忙時(shí)你去幫忙外，一次也沒見過你，只有和大伯和丁姍來過兩次！”
“有羊，離不了人。”
“丁慶前天還說你也不出去了，還感謝你替他開車教他犁地呢？”
“開車也要多練，慢慢就行了?！?p> “是的，哎，幾個月沒來，你的羊繁殖的真不少，小羊也有幾十只了吧？”
“也沒數(shù)，有幾十只吧?！?p> “晚上有狼嗎？”
“能聽到叫聲，不多，有時(shí)叫，有時(shí)也聽不到，我又去外邊坡上老放幾個炮，也沒事?！?p> “現(xiàn)在聽說幾乎沒狼了，這里靠里，可能有一兩只，得小心一些?！?p> “是的?！?p> “哎，快喝開水吧，別涼了！”
“你喝嗎？”
“我不渴！”
高子成笑了下，一飲而盡放下了缸子。
玉秀望著高子成笑了下說：“高大哥，你……”
她還是說不出口。
高子成望她一下說：“啥事呀，說吧?！?p> 玉秀斜看一邊說：“我蘭枝嫂子手中給你放的錢，你現(xiàn)在用不用？”
高子成忙道：“我不用，誰用就先用吧！”
“我想種香菇先用一下，明年就給你！”
“行呀，你就用吧！”
玉秀紅著臉望著高子成笑道：“好，謝謝你了！”
“謝什么呀，你嫂子放著也是閑著，用吧！”
“聽大伯說你去年只種了一千塊錢的，還行吧？”
“賣了一千五了，還能賣一千?！?p> “這也可以呀，今年打算種多少？”
“打算種兩三千塊錢的，加上你的，都快五千了！”
“既然中，就多種些吧，這樣吧，我手里還有點(diǎn)兒，再給你兩千吧，這樣一年不就能收入一萬多嗎？”
“不不不，就借你蘭枝嫂子手中那一千五就行了，種多了我也照顧不過來！”
“沒事兒，二叔能幫你，你給他說一下怎么管理就行了?！?p> “不行，多了真不行，俺爹也挺忙的，明年還要蓋房子，我一個人真忙不過來！”
“這樣吧，我給你再添五百，你種五千吧？”
“這樣也行，再多我真不敢要了，我一個人……”
高子成明白，一個女人，沒人撐腰，是不敢干太大的事。
他笑道：“好，我給你拿?！?p> 高子成進(jìn)去拿出錢出來道：“給，數(shù)一下?！?p> “數(shù)什么呀，好了，拿了錢了，我回去了？”
“哎，籃子！”高子成忙去倒出了香菇。
二人出來走到坡下時(shí)，高子成說：“玉秀，其實(shí)你該找個人了，找個人好幫你種香菇，幫著種地，幫著你養(yǎng)小文?！?p> 玉秀笑道：“以后再說吧，好了，回院吧高大哥？”
高子成沒動，他看了一眼玉秀說：“玉秀，其實(shí)我有一件事一直想和你說，可……”
他低下了頭。
玉秀笑道：“啥事呀？”
“玉秀，我一直說以前說的話是實(shí)話，其實(shí)有件事是騙你們的，我結(jié)過婚，有孩子，那照片是我兒子。”
玉秀臉上笑容漸漸消失，心中的疑慮得到印證。
不過有什么呢，反正自己和他也沒什么，他又沒做過對不起誰的事。
玉秀又笑了：“高大哥，你不是在開玩笑吧？”
高子成看了她一下說：“不是玩笑，是真的?！?p> 玉秀盯著他不再說話，似乎要把他看穿。
高子成低著頭慢慢說：“現(xiàn)在明白我為什么一直不答應(yīng)你了吧？”
玉秀輕輕說：“高大哥，你是不是離婚了，心情不好跑出來了，還有孩子也給她了？”
高子成無話可說，他不想讓別人知道他的事。
他搖搖頭：“我們沒離婚。”
“可你為什么不回家？”
玉秀不想問，但又不但不問。
高子成只好還撒謊：“我家里很窮，我和她已說好了，平時(shí)只給她郵錢過曰子，我什么時(shí)候在外錢掙多了，什么時(shí)候再回去，平時(shí)只電話聯(lián)系?！?p> “高大哥，任何人也做不到有家不回的，你的話我不太相信，可有些事也不能亂問，可你這樣，我又不能不問，你把我當(dāng)妹子吧，當(dāng)朋友也行，有什么話能和我說一下嗎？”
高子成臉扭向一邊：“我真沒什么事，我只所以說自己單身，主要是因?yàn)椴淮蛩慊厝?，一個人不回家，別人也不會多說什么。”
“高大哥，回家又不是出國，能花多少錢，如果一直不回去，和親人就疏遠(yuǎn)了似的，花點(diǎn)錢回去還是值的，親情很重要。”
“親情，怎么說呢？有時(shí)越長久不見面，親情越濃，有時(shí)長久不見，就會淡，這也是個說不清的事，反正現(xiàn)在沒錢，親情也會消失，過曰子沒錢，會天天吵架，別人也看不起，只能這樣?！?p> “你們好像生氣了，你不是一氣之下跑出來了吧？”
玉秀真的聰明。
高子成搖了搖頭：“我們沒生氣，當(dāng)然平時(shí)偶而也會有些小矛盾，日子不好過，肯定會有矛盾?！?p> “高大哥，你可別騙我呀，你要是因?yàn)樯鷼獬鰜?，你就大錯特錯了，就是你能掙一百萬，你也錯了，你讓嫂子一個人在家咋有臉呆下去？”
高子成心里一震，這些他雖都想到過，可他想的是過去那幾天就沒事了，沒想到呆不下去這件事。不過算了，任其自然吧。
高子成道：“真沒生氣，窮怕了，她很希望我出來掙錢。”
玉秀望著高子成憂慮的樣子：“高大哥，你是個好人，是個重感情的人，做夢都想兒子，你真打算十年后回家呀？”
“也不一定，現(xiàn)在養(yǎng)羊收入會多一些，也許兩三年就回去?！?p> “今年就回家看看吧，這里讓我爹和大伯來替換為你看著?！?p> “還是不回去了，這里羊太多，天天得有人守著，又太遠(yuǎn)，二老又年紀(jì)大了，不能麻煩他們了?！?p> “要不叫俺大哥來，他過年時(shí)沒事做，膽子也大，讓他來個十幾天！”
“算了吧，我誰也不讓來，我想得開，什么團(tuán)不團(tuán)聚的，等有錢了再說回家吧?！?p> “嘖，你真的也太……”
高子成擺了下手：“別說了！”
玉秀看了他一下，沒再說什么，也說不通。
停了下高子成道：“玉秀，這件事你知道算了，我不想再打破自己的平靜，不想誰再問什么，如果不是怕你一直會誤會我，我也不會和你說?！?p> “好，我不對別人說，但我還是想勸你回家一次，只一次，明年就不回了?！?p> “玉秀，狠下心也不容易，誰不思家，可是我不能回。”
高子成眼濕潤了，他轉(zhuǎn)身回去了。
玉秀忙叫道：“高大哥，謝謝你對我說心里話，你就安心養(yǎng)羊吧，等有錢了再回去！”
“你回去吧?！?p> 丁姍丁超放假了，走到玉秀屋后時(shí)，望著大堆的樹段滿臉疑問。
丁超問：“姐，咱嬸又弄這么多樹干什么？”
“不知道，也許還種香菇吧！”
“咱去問問她吧？”
“問啥呀，不是打算種香菇，就是給四叔蓋房子用！”
回到家后，丁姍忙問媽媽：“媽，俺玉秀嬸屋后堆那么多樹干什么？”
“你說干什么，種香菇唄？”
“這次怎么弄這么多樹？”
“你嬸兒準(zhǔn)備大干一場，發(fā)大財(cái)哩！”
“我們還以為俺二爺蓋房子用呢，再說蓋房子也用不了那么多樹呀？”
“好了，快上山讓你奶奶回來做飯吧！”
“讓丁超去吧，我走去找俺嬸兒玩！”
“玩啥呀，丁超你們倆都上山，把羊放到黑再回來！”
晚飯后，丁姍碗一丟，就直奔二爺家，但玉秀已吃過回院，她就又去了前院。
玉秀院門已頂上了。
丁姍推了下，拍著門大叫：“開門開門！”
玉秀剛進(jìn)屋，一聽丁姍叫，忙走了出去。
她邊開門邊道：“咋回來了，放假了？”
“放假了！”丁姍進(jìn)了院。
“咋到現(xiàn)在才放假呀，小學(xué)都放假四五天了！”
“畢業(yè)班能放假多早，不算晚了！”
進(jìn)屋后，丁姍沖弟弟道：“小文，明年該上學(xué)了吧？”
小文笑道：“上！”
嬸子說：“明年就讓他上，如不是學(xué)校太遠(yuǎn)，今年就該上了！哎，考的怎么樣？”
“嘿嘿，還是那樣，都七十多分！”
“畢業(yè)班七十多分真不咋樣，丁超呢？”
“丁超八十多分，比我強(qiáng)多了！”
“丁超八十多分也不算好，平時(shí)沒九十分，考重點(diǎn)高中和中專都危險(xiǎn)！”
“那也沒辦法，我們都已十分努力了，至少我沒希望考上高中了！”
“怎么沒希望呀，還有半季，只要勤學(xué)多問，趕上丁超沒問題，丁超再努力一點(diǎn)兒，考重點(diǎn)也沒問題！”
“好了，別說這些了，一聽說學(xué)習(xí)我頭疼！”
“學(xué)生不說學(xué)習(xí)說啥？”
“說香菇吧，讓我歇下腦子！”
“你呀，啍！”
“聽我媽說你又投資五千是嗎？”
“是的?！?p> “你膽兒挺大呀？”
“不是我膽大，是形勢逼人，不想辦法不行了！”
“我媽放高子成的一千五給你了，高子成又給你五百是嗎？”
“對呀？”
“嘿嘿，高子成現(xiàn)在對你和對我家一樣了，以后不許妒忌俺家了？”
“死閨女！不過這也是借他的，還是你媽讓用他的錢的！”
“你不借，這兩千塊錢人家白給你呀，除非你嫁給他！嘿嘿嘿！”
“你……”玉秀看了兒子一眼，瞪了下丁姍說，“小文在，不要亂說！”
丁姍低聲道：“沒事兒，他聽不懂！嘿嘿，嬸兒，你們都說不行了，但這弄來弄去的，又更近了，不是有什么密謀吧？”
“丁姍，再胡咧咧，我可真趕你回家了？”玉秀很生氣。
“嘿嘿，說個笑話有啥，如是我，我早跟他了！”
“嘖，你滾回家吧，我和小文睡覺了！”
“看你呀，好了好了，不開玩笑了，明天去他那里玩吧，看看他的羊，在他那里玩一天！”
“你自己去吧，上次和你去，讓我沒把人丟夠，是吧？”
“哎呀，這次真聽你的，不亂扒他東西了！”
“不去，不信你的話！”
“真不去？”
“真不去！”
“哼，你真不夠意思，錢人家都借給你了，要過年了，去看看人家有啥？”
“明天我得趕集賣香菇，你和丁超去吧，我給你們摘些香菇捎去就行了！”
“我明天也不去了，去幫你賣香菇！”
“不讓你幫我，你天天在雙河，還沒逛夠街呀？”
“街是逛夠了，不是為了和你去玩嗎？”
“玩什么呀，明天你家可能要蒸饃，在家?guī)兔Π?！?p> “嘿嘿，我家后天蒸！”
“那明天就去幫你二奶奶蒸，我得賣香菇，正好用上你！”
“我才不給你家蒸呢，非和你去賣香菇！”
“你這死閨女，好歹話不懂！賣香菇跑那么遠(yuǎn)，又冷又累的，在家?guī)湍愣潭斦麴x多好？算了，不讓你幫了，以后你家的活我們也不幫！”
“好，我?guī)投绦辛税?？?p> “這還差不多，等都蒸了饃后，我和你再去高子成那里，給他送些饃和香菇，要不再送些雞蛋，這樣行嗎？”
“這樣差不多！”
一個新的春天來到了，轉(zhuǎn)眼已步入陽春三月。
山上野花綻放，蝶飛蜂舞，高子成躺在羊群邊睡著了。
玉秀提些東西來到了高子成身邊，望著熟睡的高子成笑了一陣，進(jìn)院把提籃放到屋里出來了。
她又看了下高子成和羊，走向菜地推開門進(jìn)去了。
蒜苗和菠菜一片生機(jī)，沒種的地方推滿了羊糞，一邊還張了個塑料拱模。
玉秀又往前走看了下綠油油麥苗，回身去菜地拔草。
玉秀拔了一陣草后，抓著草出來扔給了羊，引得一些羊亂動，也驚醒了高子成。
高子成看玉秀來了，忙站了起來。
他說：“也來了玉秀？”
“我剛過來，睡覺了？”
“剛才躺這里曬會暖兒，就睡著了，進(jìn)院坐吧？”
“就坐這里吧，曬著還舒服呢？”
玉秀坐了下去。
高子成也坐了下去。
玉秀望著羊和山說：“你一個人在這里其實(shí)也挺好，特別是現(xiàn)在，不熱不冷，沒人打擾，放放羊，套套野兔，曬曬太陽，唉，人要是沒煩惱該多好，天天自由自在的，就像你現(xiàn)在！”
是呀，自己很喜歡這樣，可……
“嘿?！备咦映尚α讼?。
玉秀又笑道：“高大哥，等你回家時(shí)，我跟你去你家一趟，去看看嫂子和你兒子，嫂子真有福，找到你這么好的人！”
高子成望著一邊：“以后再說吧?！?p> “以后不行，你得先答應(yīng)我！”
“好吧?！?p> “哎，嫂子一定很漂亮吧？”
“還行吧?！?p> “什么叫還行呀，看你就能猜出她很漂亮，至少得比我強(qiáng)的多吧？”
“沒有，她是個一般化的人?！?p> “嘿嘿，我不信！”
“好了，不說這些了，你的香菇這一段怎么樣？”
“香菇正常。高大哥，我是第一次問嫂子的事，你別繞開，給我說一下好嗎？”
“嘖，有什么說的呢，像我這種情況，能成家就不錯了?！?p> “高大哥，你怎么了，人長這么帥，心腸還好，又當(dāng)過兵，頭腦也精明，雖然有時(shí)候人的運(yùn)氣不好，那是沒機(jī)遇，一但有機(jī)遇，你也是個成大事的人，怎么不能找個好老婆呢？”
“但愿像你說的一樣吧?！?p> “肯定和我說的一樣，嫂子一定很漂亮，一定很好！”
“也中吧?！?p> “嘿嘿，剛才是還行，現(xiàn)在是也中，跟我說句實(shí)話，嫂子比我強(qiáng)不少吧？”
“不比你強(qiáng)?！?p> “你不說實(shí)話！算了，不問你了，看把你難為的！”
“嘿?！?p> 玉秀站了起來：“好了，我也不坐了，該回去了！”
“不坐了？”
“不坐了，下次我再來時(shí)就中午來，來了幫你做頓飯！”
說完玉秀向院里走去。
“不用做。”高子成也跟著向院里走。
玉秀說：“這次沒給你送香菇，怕你老過意不去，非讓賣錢，今兒給你送幾個饃，還是送這些實(shí)惠！”
“玉秀，你怎么又送東西，這讓我都不好意思了！”
玉秀沒理，進(jìn)屋取出饃放案板上，出來道：“高大哥，啥也不想說了，這幾年來，咱都和一家人一樣，好了，我走了！”
“玉秀，以后別送了，我什么也不要，要不你以后別來了！”
玉秀回身道：“怎么了，是過意不去呀，還是擔(dān)心俺家里人不愿意呀？對了，犟筋又來找過你嗎？”
“他沒來過，我只是不想讓你們再送東西，還有那錢，蘭枝嫂子放著也是閑著，你用沒事，不用過意不去?！?p> “嘿嘿，我就是過意不去，還借你的錢，你還幫俺幾家干活，你說誰能過意得去？”
“你有點(diǎn)兒像丁姍，好了，以后別來了，你也挺忙的！”
“高大哥，我知道你心里咋想的，你擔(dān)心二叔他們又有想法吧？嘿嘿，別想那么多了，現(xiàn)在誰也不說啥了，你只管好好放羊吧？”
“好，你以后還是不要來了。”
“好！對了，我以后可真一趟也不來了？”
“行?！备咦映奢p笑著點(diǎn)下頭，他不信。
玉秀又笑道：“高大哥，那時(shí)，本以為咱們見面會很尷尬，現(xiàn)在不知是因?yàn)槟憬桢X給我，還是話說透的原因，現(xiàn)在我反而覺得，我和你之間自在多了，好像比以前還隨便，都想和你開玩笑了！”
“這樣挺好?！?p> “哎，你的事我可一直沒對任何人說呀？”
“謝謝你?！?p> “謝什么呀，好了，走了！”
玉秀轉(zhuǎn)身走了。
麥子正在變黃，不久將收割。
高子成一早帶點(diǎn)錢，裝上平時(shí)攢的一些藥材來到了雙河鎮(zhèn)。
賣完藥后，高子成向郵政所騎去，到郵政所前剛下車往門口看，一看嚇了一跳，見弟弟永成正蹲在郵所門口低頭抽煙。
高子成忙轉(zhuǎn)身騎上進(jìn)了旁邊一條小街。
看來家里還是順匯款單找來了。
騎了一陣，高子成停住了。弟弟來幾天了？趙玉環(huán)是不是在屋內(nèi)？家里什么情況？小泉好嗎？
高子成決定見一下弟弟，幾年了，他太想知道家里情況。
高子成又回來了。
弟弟煙已抽完，正低頭發(fā)怔。
高子成觀察了一陣，不見有趙玉環(huán)，就把車子一放，低頭走了過去。
輕輕走到跟前后，他拍了弟弟一下。
弟弟抬頭一看，正要叫，高子成忙擺手低聲道：“別叫。”
弟弟才不管，他叫道：“哥，終于等到你了！”
高子成以為完了，趙玉環(huán)在里邊，他看了下，沒見趙玉環(huán)出來。
高子成回頭對弟弟道：“跟我來吧?！?p> 走到小街口后弟弟叫道：“可找到門了，你干的什么事呀！”
“跟我到那邊再說吧?！?p> “上哪里說呀，咱娘也來了！”
“趙玉環(huán)來了沒有？”
“她這一輩也來不了了！”
高子成心中一震，忙道：“出什么事了？”
“不跟你了！”弟弟嗷嗷叫。
“噢，你小點(diǎn)聲，咱娘呢？”
“在旅社里！”
“好，咱找個地方再說吧?！?p> “上哪里說呀，還不找咱娘去？”
“先批個地方說說吧？”
“……”弟弟瞪著他沒吭聲。
高子成推車騎上說：“坐上吧。”
弟弟坐上走了一陣后叫道：“你啥意思呀，扔下嫂子他們一走幾年！”
“……”高子成能說什么。
弟弟又叫道：“你前腳走，趙玉環(huán)后邊也走了！”
“……”高子成又一震，沒想到趙玉環(huán)會真走。
“咋不說話呀？”
高子成仍不愿相信：“趙玉環(huán)真走了？”
弟弟跳下車叫道：“我還騙你呀？你前腳走，她后腳就走了！”
高子成也下了車子：“小泉呢？”
“你還問他干什么，你也不要他了！”
“你嫂子沒把他帶走吧？”
“你自己回家看去！”
“小泉現(xiàn)在怎么樣？”
“我讓你回家看！”弟弟站住了。
高子成看了他一下說：“好了，別在這里吵了，一，再向外走走。”
到了鎮(zhèn)外一個大土堆前，高子成站住了。
他放好車子道：“永成，小泉是跟趙玉環(huán)走了，還是在家？他現(xiàn)在怎么樣？”
“我不知道他怎么樣！”
“你怎么會不知道呢？”
“他媽把他接走了，平時(shí)給她打電話也不接，我怎么知道小泉現(xiàn)在怎么樣？”
“……”
“你說話呀，馬上回去找孩子吧？”
“嘖，既然這樣了，我不想回去了?！?p> “什么，你還算人嗎？我打不過你，要打得過你，剛才在大街上就打你了！”
“永成，我也不想這么做，你嫂子俺倆天天打，這你是知道的，如果我去找小泉，她也不會給我，還會和我大鬧，小泉已不小了，我不想再吵鬧，就讓小泉跟著她吧?！?p> “你……”弟弟使勁踢了高子成一下，“你真不照人上混了是不是？”
高子成道：“永成，小泉跟誰都行，只要他沒事就行，跟著趙玉環(huán)在外邊上學(xué)還好一點(diǎn)兒，我不想再在孩子面前打鬧?！?p> “我真想拿塊石頭把你頭砸爛！哥，小泉是咱的孩子，你這樣他就成人家的孩子了！”
“我知道，可趙玉環(huán)也是他媽，這幾年又是她在養(yǎng)小泉，我沒臉去要孩子。”
“你……你真傻呀，你不會好話說盡，認(rèn)個錯，兩個人都找回來呀？”
“只怕趙玉環(huán)回不來了，我知道她脾氣?！?p> “不回來你也得把她找回來！”
“……”
“又不說了，你倒是說話呀？”
“永成，就這樣吧，我不想再和趙玉環(huán)吵架。”
“你呀，你……你這一輩子等著打光棍兒吧！”
“……”高子成還是低頭不語。
永成道：“哥，你裝什么高尚呀，過日誰家不生氣呀，就算你們生氣多一些，你也不能拋棄他們走呀？你把窮家扔到一個女人身上，讓一個女人去種地又養(yǎng)孩子，是人干的事嗎？這些嫂子已夠恨你的了，你再不去找她，你真完了，一輩子完了！”
永成最后大叫著。
“我寧愿他們恨我吧，我當(dāng)初……我不想再說，你也體會不到我那些年的心情，我真是為了小泉才走的，我原以為只要給他們錢，讓他們過日子不難就行了，誰知趙玉環(huán)會真走?，F(xiàn)在既然這樣了，只有這樣下去了，小泉已更大了，不能再鬧了?！?p> “你口口聲聲說為了小泉，你要真為了小泉，你為什么不忍？她一個婦女還殺了你嗎？你還是為了你自己！”
“……”
高子成又無話可說，他也想到過，真為了孩子，為什么不忍？
弟弟道：“你就是為了你自己！是你受不了氣，拿小泉當(dāng)借口逃避，還說為了兒子，你裝什么偉大呀？你兒子也會恨你一輩子！”
“……”
這些年，高子成什么都想到了，也覺多自己可能錯了，只是已這樣，只能這樣下去，至少得為兒子攢錢，沒錢的日子太難。
弟弟又道：“明明是你自己有問題，還找那么多借口，還把老人也扯進(jìn)去，你小時(shí)候怕父母吵架，現(xiàn)在你為什么不忍，你當(dāng)?shù)?，你忍呀，你不和趙玉環(huán)吵，小泉不就沒事了嗎？你落到今天這個地步，你咎由自?。 ?p> 高子成仍不說話，他蹲了下去。
弟弟看了他一陣，緩和下口氣說：“別不說話了，現(xiàn)在怎么辦呀？”
“……”高子成還是無語。
弟弟接著道：“趙玉環(huán)是真不可能回來了，打電話也不接了，連她妹妹也換號了，咱娘讓我去找，我能找得回來？我也沒時(shí)間找，現(xiàn)在只有你去！這是你的事，你去讓她打你一頓出出氣，再說說好話，她又喜歡錢，把你攢的錢都帶上，這樣她有可能回來。”
高子成低聲道：“反正我已經(jīng)錯了，他們也走好幾年了，他們現(xiàn)在已經(jīng)正常生活了，我再去，又會引起一場事，小泉已十幾歲了，不能再吵了，就這樣錯下去吧?！?p> “哥，你還是這樣執(zhí)迷不悟！你怎么是這樣的人，如果再晚，小泉可真不認(rèn)你了，有可能真人成別人的孩子，你快找人去！”
高子成搖搖頭：“現(xiàn)在什么我都認(rèn)了，我不會去找了，我只想給小泉多攢點(diǎn)錢，盡該盡的義務(wù)就行了，別的不再多想?！?p> “你……走，找咱娘去！”
弟弟去拉他。
高子成站起抓住弟弟的手說：“永成，咱娘我就不見了，我不打算回去，免得見了她傷心。”
弟弟猛抽出手推他叫道：“你真不回呀？”
“我不回去了?！?p> “哥，你真不照人上混了是不是？為了你，咱娘天天哭，我們都來半月了，在這里天天等你，終于等到你了，你卻說不回，連咱娘也不見，你真不當(dāng)人了是不是?”
“永成，和咱娘回去吧，我真不回去?！?p> “叭”永成給了他一耳光：“你想死呀？”
血順著高子成嘴角流出，他擦了下說：“永成，我長這么大也不會混，連老婆孩子都養(yǎng)活不了，我也沒臉回去，只要小泉好，我什么都認(rèn)，我會把他長大用的錢給他攢夠。去和咱娘好好說說，你們回去吧，這一千多塊錢打算郵回去，你們拿著路上花吧。”
說完高子成把已掏出的錢遞給弟弟。
弟弟氣的沒法，一把打掉錢說：“不要你的錢，拿著你的錢死外邊吧！”
弟弟走了。
高子成忙追上抓住弟弟道：“永成，我和你嫂子已到這地步了，就是我去找她，你覺得還有意義嗎，還能找回嗎？就算能找回，她也不會跟我了，小泉她也不會給我！所以只能這樣，不要再去打擾她了？”
“這樣怪誰，這樣你也得把她找回來！”
“永成，找也白找，她的脾氣我知道，她不會回來的，你就別讓我去找了！”
“鬧也得找！你這樣不是坑害人家嗎？不行找回來離婚，別這樣耗人家！”
“算了，別再鬧了，鬧來鬧去，對小泉好嗎？”
“可你這樣耗人家行嗎？咱娘還天天哭著想小泉呢！”
任李永成怎么說，高子成就是不愿回。
最后弟弟說：“哥，你到底整天在想什么，世上不和的人家多了，有幾個像你的？你認(rèn)為你這樣做，小泉就不受創(chuàng)傷了？以趙玉環(huán)的脾氣，她會天天向小泉說你做的事，她會讓小泉永遠(yuǎn)記住你的，只怕小泉內(nèi)心永遠(yuǎn)也不會平靜了，這種打擊比你們天天吵架要嚴(yán)重的多！因?yàn)槟銙仐壛怂?p> 還有，你們天天吵，小泉已在那種環(huán)境中習(xí)以為常了，也許他又不放在心上了，所以他也不可能恨你！你恨父母，是因?yàn)槟愕男愿駴Q定的，小泉和你性恪不一樣，他也知道他媽脾氣不好！再說你們生氣也不能全怪趙玉環(huán)，家里窮，你又不想辦法去掙錢，她能不生氣嗎？趙玉環(huán)是有點(diǎn)兒懶，還喜歡花錢，但她人不錯，心腸挺好，沒什么大毛病，你不能因?yàn)槎嗌饩蛼仐壛死掀藕⒆?，你做的真對嗎？?p> 聽了這些，高子成忽然覺得自己全錯了。
他蹲下哭了。
弟弟輕聲道：“哥，回去吧，咱娘還等著呢？”
高子成哭了一陣，回去揀起錢回來道：“給錢，你們先回去吧，我現(xiàn)在不能走。”
弟弟后退沒接：“哥，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你也許真想著是為了小泉好，可這不現(xiàn)實(shí)，走吧，咱回去?！?p> 高子成搖下頭：“我過些時(shí)候會回去，但現(xiàn)在真沒臉回去，我對不住咱娘，讓她擔(dān)了不少心，你和咱娘好好說一下，我和趙玉環(huán)的事也讓她想開些，這些我會回去處理的，給錢，拿著回去吧?！?p> 弟弟推開他手道：“你還是不回，你看看你現(xiàn)在像什么樣子，又黑又瘦，穿的和要飯的一樣，還是回去吧？”
“我沒事，我一年也能掙幾千塊錢，叫咱娘放心，我一定盡快回去?！?p> “哥！”
“別說了，給錢，路上花，回去多買點(diǎn)東西?！?p> “我有錢，你要真不回，錢留下自己花吧，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都有白頭發(fā)了！”
“沒事。”
“你在這里干什么，這件破中山裝還是在家那件，現(xiàn)在誰還穿中山裝呀？”
“我在磚窯上干活，有時(shí)也干建筑，一天也掙十幾塊錢，我手里還存點(diǎn)錢，這些拿走吧，我來就是準(zhǔn)備郵回去的。”
“你還是拿著吧，哥，回去吧？”
高子成搖了搖頭：“我不想回去，一回去又不想掙錢了，我得咬牙堅(jiān)持多掙點(diǎn)兒，什么都不要說了，該回去時(shí)我會回的，可能用不了多久了，這錢必須拿走，給！”
弟弟只好接過：“那你什么時(shí)候回去？”
“一兩年吧，再掙個萬把塊錢?！?p> 高子成已等不了十年了，他真的想走，可剛弄那么多羊，他想再多賣點(diǎn)錢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