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怎可如此

　　第一次指揮戰(zhàn)斗的楊賀庭打了勝仗，但是楊賀庭卻高興不起來。說是指揮戰(zhàn)斗，其實是完全按照二阿哥布置來進(jìn)行的。即便如此，實際上最后反沖鋒的時候還是很混亂的，三人戰(zhàn)斗小組組織的還是不錯的，但是大范圍來講，卻是以三人為一小組，混亂的追殺健銳營潰兵。二阿哥交待的班、排的戰(zhàn)術(shù)與編制完全沒有作用。怎可如此？楊賀庭這樣問自己。

　　何明對此次戰(zhàn)斗是極度重視的。作為從小接受“實踐是檢驗真理的唯一標(biāo)準(zhǔn)”這樣教育長大的人，這次對戰(zhàn)健銳營便是對他將書本上、網(wǎng)絡(luò)上自學(xué)來的現(xiàn)代戰(zhàn)法、戰(zhàn)術(shù)能否活學(xué)活用到清末這個危亡時代的檢驗。過程中雖然出現(xiàn)了混亂，但是可以歸咎為這種真正戰(zhàn)陣上的戰(zhàn)斗，無論是士兵還是軍官乃至何明都是第一次。

　　第一次的經(jīng)驗總是寶貴的。

　　所以何明總結(jié)了兩點：一是部隊訓(xùn)練程度不夠，二是自己戰(zhàn)術(shù)戰(zhàn)法太過細(xì)致，士兵乃至指揮官文化水平有限，理解不了。

　　事情說起來很輕巧，但是背后卻是何明押上全部力量的豪賭。

　　然而，何明并沒有更好的選擇。

　　若是放在第一次穿越的時候，何明想當(dāng)個富貴王爺?shù)膲粝肫鋵嵰呀?jīng)算是實現(xiàn)了一半，畢竟同治皇帝即位，他這個二阿哥便有了大把的享受時間。但是何明在第二次穿越回來的時候卻不再如此想了。

　　時空之門再開據(jù)說要六十年后，而且通過在未來的這一趟往返，何明發(fā)現(xiàn)時空實際上是有一定的自愈能力。比如說，何明回到未來，而沒有回去的張辰在這個時代成了八卦教的下任教主，未來世界張辰的痕跡就全部被抹殺掉，以至于何明連穿越的記憶都沒有保留。

　　然而回到過一次未來的何明顯然對未來的社會并不滿意，覺得做出一定的修改是必要的。其實，也許，從很久以前何明就有如此的想法。只是被對回到未來的期待壓抑著。

　　現(xiàn)在啊，這種壓抑不存在了。

　　難道真要茍活六十年，呵呵。

　　況且公孫云那個混蛋就那樣找不到了。

　　何明穿越回來的時間點，對于墓里墓外在大清這個世界戰(zhàn)斗的人來說不過十幾分鐘的間隙。

　　然而在這十幾分鐘中，卻發(fā)生了不少情況。

　　當(dāng)時，十一和十二在與清軍的打斗中很快占了上風(fēng)。而張辰拖著寶音沖向憫郡王墓被炸開的洞口，看著勉強(qiáng)趴到洞口的何明的身影忽然虛虛實實起來。張辰大喊：“帶李曉佳走?！闭f著用力將寶音推向洞口，然而何明的身影在此時已然消失。

　　同時，兩個清兵的頭顱高高的飛了起來。賽諸葛劉先生到場。

　　賽諸葛與公孫云一樣是只身前來，他沒有理會張辰等人，直接沖進(jìn)了墓室。

　　墓室中只有躺在地上的公孫云和載恒。賽諸葛見得此景，便立刻來到公孫云身邊，用手試探鼻息，臉色不由一變，趕盡去摸脈搏。用心的試了半天，臉上便是一片傷心欲絕的表情。

　　此時張辰也抱著寶音沖進(jìn)了墓道，看到倒在地上的何明，趕盡把寶音放下，把手指放到何明的頸動脈上，臉上卻并不傷心，只是嘆了口氣。

　　賽諸葛扛起公孫云“尸身”，邁步走向墓室洞口，原本何明的“尸體”倒在洞口，張辰見賽諸葛走來，便拽著何明向旁邊挪了挪，沒想到賽諸葛不知哪里來了一股邪氣，一腳就將張辰踹飛出去道：“對手沒了，要你這棋子何用？”

　　張辰摔在地上，他是不服輸?shù)男宰?，現(xiàn)在心情也不好，立馬就站了起來，知道自己定然是打不過賽諸葛，便橫著脖子瞪著他。

　　“你瞅啥？”賽諸葛忍不住問道。

　　“瞅你咋地？”張辰下意識的回了一句。

　　賽諸葛一愣，竟又笑了起來，像是自言自語的說道：“千百年的傳承不能斷，罷了，這娃娃也不錯，就傳他吧?！闭f著一手拎起地上的載恒，一腳將載恒的棺槨蓋踢開，隨手將載恒扔了進(jìn)去。張辰哪里還能站著不動，沖上來要把何明從棺材里拉出來，卻被賽諸葛反手擒住，張辰本來想反抗，但卻被賽諸葛隨手弄暈，便如同公孫云一般被賽諸葛扛著走出了墓室。

　　賽諸葛一個肩膀扛著一個人，出了墓穴，十一、十二想上前阻擋，卻是連衣角都碰不到賽諸葛一下。等賽諸葛走遠(yuǎn)，二人牽掛何明便扛著云淑和云琪又下到墓里。

　　剛下來，卻看寶音悠悠的醒了過來，揉揉眼睛，看著還扛著云淑和云琪的兩個賊人，想要尖叫，卻一把捂住自己的嘴，驚恐的看著二人，小聲問道：“你們是誰？這是哪？”

　　二人哪會回答她的問話，正想上前再弄暈她，卻突然看著寶音的背后滿臉的驚喜，寶音趕緊順著二人目光向背后看去，卻見二阿哥載恒正從棺材里往外爬。

　　于是寶音又暈了過去。

　　何明從棺槨中爬出來，長長的出了口氣，目光瞬間有幾分頹廢，臉上帶著苦笑，對著十一和十二說：“天意如此，我便留在這里如何！”

　　十一、十二不知道墓內(nèi)發(fā)生過什么，但聽何明這么說，先是一怔，隨即將背著的女孩放下道：“主子本是天上金仙，要留在人間自是我等福分?！?p>　　何明見兩人誤會，剛想出口解釋，卻聽墓外有異動，猜測可能有清軍來了，想了想便趕緊命兩人帶著三個小女孩出了墓穴，自己就坐在棺材邊上等著清軍的到來。

　　天意如此，只能在這個年代生存下去了。不過何明卻要看看，這天意難道真就不可更改？

　　總之，如果天下是盤巨大的棋局，何明則打算入局了，當(dāng)然，是以執(zhí)子人的身份。

　　自然，誰都不想當(dāng)棋子。

　　但到底誰是執(zhí)子人，誰是棋子，誰又說得清。

　　肅順一直覺得自己應(yīng)該是執(zhí)子人，說句大不敬的話，即便是面對先皇的時候他也是這么想的。

　　然而，載恒的意思顯然是讓肅順成為棋子的。

　　肅順很快就再次見到了小娃娃載恒，肅順自認(rèn)看到了載恒以及他背后的力量，對于如此強(qiáng)橫的武力，肅順現(xiàn)在是需要的。于是肅順主動的向載恒陳說著他的想法。無非就是載恒將兵將借給他，他要回京清君側(cè)，之后載恒自然會分得好處多多。

　　載恒看著賣力陳說的肅順，只是揮了揮手，說了一句：“首先，這些人雖然裝備訓(xùn)練厲害，但是人數(shù)太少，而且沒有火炮重武器，打不進(jìn)京城?！?p>　　肅順便停止了陳說，這個事實，他是能想到的，但是現(xiàn)在的他除了這樣搏一搏，實在是沒有什么別的辦法。

　　這種高層的政治斗爭，你死我活的事情，自然是要搏一搏的。

　　載恒見肅順不再說話，便又接著說：“其次，沒想到肅中堂卻是如此目光短淺的人。”

　　載恒，這樣說，肅順就有些生氣了。

　　畢竟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物，縱然是虎落平陽，這樣幾乎被人指著鼻子數(shù)落，卻也是不行的。

　　肅順是鄭親王嫡系的子孫，年輕時也是架鷹遛鳥的爺，只是成年后逐漸收斂身上的紈绔氣質(zhì)，加上本身頗有智慧，做起事來也有些能力，才從一眾膏粱子弟中脫穎而出。但畢竟是有脾氣的人，加上此時也感覺自己走到了絕路，自然是要發(fā)飆的。

　　但是載恒看了肅順要拍桌子的架勢，卻搶先說道：“你要與我那六叔一般目光短淺，我也就不再說什么了?！?p>　　這話出口，肅順卻把怒氣給憋了回去。

　　載恒的六叔自然就是恭親王奕?，他與肅順雖然向來不和，但是也是旗里公認(rèn)優(yōu)秀的宗親了。因為肅順在家里也是老六，所以兩個老六總是被拿來對比的。肅順雖然自負(fù)，但也是知道，僅說八旗里的風(fēng)評，奕?是要強(qiáng)過自己的。所以聽了載恒這樣說，反倒是不由的問道：“那依你憫郡王的意思，誰的目光不短淺？”

　　載恒不屑一顧的笑道：“不服氣？未來的事情我是跟你講過的，我原本以為肅中堂你當(dāng)年有整治科場弊案、改革旗務(wù)、重用漢臣的氣魄，與他們不同，可是結(jié)果你還是和他們一樣。論朝堂斗爭，你們都是好手，你們這些人，若還是按之前的辦法來，我可以給你們下個定論。”

　　“什么？目光短淺？”

　　“內(nèi)斗內(nèi)行，外斗外行?！陛d恒搖搖頭說，“英國人和法國人真真的打到了家門口，你們卻還在關(guān)起門來搞內(nèi)斗。二十年前，林則徐林大人都能開眼看世界。你們怎么就還是沒長進(jìn)?！?p>　　肅順先是一怔，英法聯(lián)軍打到北京對他來說可算是奇恥大辱，只不過如同在世的咸豐帝一樣，總是說洋人不過疥癬之疾這樣的話來麻痹自己而已。但隨即又想替自己辯駁。載恒卻不讓他說話，開口問道：“你為何反對洋務(wù)？”

　　肅順沒想到載恒突然問到政見，下意識的答道：“王朝強(qiáng)盛從不是依靠器利，而是靠人和，廟堂之上，有才者居之，百姓安居樂業(yè)，天下自然是鐵桶江山。我大清……”

　　“是因為奕?想興洋務(wù)。”載恒打斷了肅順。

　　肅順又是一怔，沉聲又道：“奕?以為學(xué)了西洋那奇技淫巧便能打贏洋人，要知道這天下哪有徒弟學(xué)了幾天功夫就能打贏師父的？他奕?寧可被人叫做鬼子六，也想推行洋務(wù)，那是……”

　　“所以奕?支持的你總是要反對的?！陛d恒無情的揭露肅順的想法。

　　肅順無話可說了，載恒的話是對的，自己這些人確實是只會內(nèi)斗，平日里想的，鉆研的也都是怎么對付政敵。而怎么對付洋人，縱然想過，卻只是空想而已。

　　肅順知道自己的腦中想的是整頓旗務(wù)，重現(xiàn)當(dāng)年女真“滿萬不可敵”的神話。而奕?腦中想的大概就是學(xué)會制造火槍、火炮、火輪船，洋人再來便也勝不了大清。

　　然而眼前的娃娃看他們的眼神卻像是大人看孩子的目光，滿眼寫著“幼稚”兩個字。

　　載恒看到肅順終于被自己說的動搖，便換上一副輕松的表情說道：“我這里倒是有一個計策，不謀一時而謀一世。”

　　肅順一愣，不自覺的按照載恒示意，附耳到載恒身前，載恒的低語傳到肅順的耳中，肅順一會瞪大了眼睛，一會一臉茫然，一會又一臉糾結(jié)，等載恒說完，肅順終于說了句“怎可如此？”隨即就是搖頭。

　　載恒偏偏嘴，擺事實，講道理，布了半天的局，廢了半天的力氣，原本以為是能說服肅順為他所用的。沒想到肅順卻是油鹽不進(jìn)，于是做出最后的努力，說道：“如果我手中掌握著比洋人更先進(jìn)的技術(shù)，肅中堂你能否按我說的做？”

　　肅順只是扭過頭去，一副要殺要剮悉聽尊便的樣子。

　　何明嘆了口氣道：“肅中堂你內(nèi)政上反貪、反腐、改革旗務(wù)，敢于清除時弊，而且聽說在與俄國談判璦琿條約的時候也是抱持強(qiáng)硬的外交政策的，我便猜想你是個強(qiáng)硬的人，看來果真是說服不了你?？磥碇荒艹鱿虏吡??！币贿呎f著一邊站起身來徑自走開，經(jīng)過守在一旁的楊賀庭的時候又以很隨意的語氣說道：“如此，就伺候肅中堂按照咱們原來定下的內(nèi)容寫奏折吧。”

　　楊賀庭躬身領(lǐng)命，一揮手，幾個壯漢上前就將肅順架了起來，從他身上搜出印鑒，又拿出一冊寫好的奏章，畫押捺印。肅順想要掙扎，卻又哪里是壯漢的對手，只能大叫道：“怎可如此，你怎敢，來人，來人……”

　　自然是喊破喉嚨也不會來人。他雖然帶了部下過來，此時也被繳了武器，在血亮的刺刀下瑟瑟發(fā)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