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青樓娶親安公公

　　這世上的事情，總是有悲有喜。咸豐年號的最后一年里，有的人走了、有的人來了、有的人跌入低谷、有的人邁上巔峰。

　　朝堂上，皇上駕崩了，顧命大臣被兩宮太后和恭親王斗倒。后宮里玫妃和莞貴人歿了，莞貴人卻給先皇添了個遺腹子。這位咸豐皇帝的三阿哥，出生前就沒了爹，出生時又沒了親娘，可以說命不太好。

　　但是，人間有真情，人間有真愛。

　　慈禧太后就為著這事找到了慈安太后。兩宮太后向來以東太后慈安為尊，所以有事商量自然是慈禧到慈安的宮里來。

　　兩人見了禮，先是由慈禧向慈安說了些朝政上的事情，然后嘮了嘮家常，慈禧太后才不經(jīng)意的說：“三阿哥也是可憐，莞貴人去了，只讓嬤嬤們帶著不是長久之計，姐姐是孩子的母后，是不是將三阿哥接到你宮里來？”

　　慈安太后原來是皇后，是皇帝所有孩子共同的母親，比如現(xiàn)在的皇帝載淳，雖然是慈禧太后的親生兒子，但是自幼卻是由慈安太后教養(yǎng)長大的，實際上也是跟慈安太后比較親近，反而跟自己的親娘慈禧太后不是十分親近。

　　慈禧太后這樣說，慈安太后便知她意圖，于是道：“予每日想著皇上的事情，已是自顧不暇，這三阿哥的教養(yǎng)，還是要另尋他人啊?！?p>　　慈禧見慈安松了口，便趕緊說：“可這宮里的事姐姐也清楚，三阿哥實在是找不到合適的人來托付?！?p>　　慈安卻笑著接口道：“合適的人不是遠(yuǎn)在天邊近在眼前嗎？”

　　“姐姐，莫要說笑，那人在哪？”慈禧做出四處尋找的樣子。

　　“就是妹妹你咯?！?p>　　“我？”慈禧一愣，“妹妹何德何能……”

　　慈安打斷道：“妹妹就不要推辭了，放眼宮中，也只有妹妹是最合適不過的人選了?！?p>　　慈禧又推辭了一番，最后看起來很勉強(qiáng)的應(yīng)下了照看三阿哥的差事。慈安自然看透了慈禧的企圖，無非就是想要三阿哥的撫養(yǎng)權(quán)，無非是為了將來有個體己的男孩兒，慈安有親兒子般的載淳，且宮里出去的孩子畢竟名義上都是她的兒女，對此時關(guān)系融洽的慈禧的小小心思，自然是應(yīng)允的。慈禧也沒把慈安當(dāng)成傻子，是知道慈安能夠看透自己心思的，但是無論是在宮里還是在朝堂上，試探、啞謎、互猜都是慣常的方式，仿佛猜謎游戲，雖然麻煩與啰嗦，卻讓局中人樂此不疲。畢竟大家都是大佬，事情說的太直白，萬一對方拒絕了，互相之間面子上都不好看，這樣互相的試探與揣摩便是百年來大清朝中的聰明人的游戲方式。

　　說過了三阿哥，慈禧便又將話題引到二阿哥載恒身上：“回來些日子了，過了年就是新皇的年號了，載恒的事情卻是應(yīng)當(dāng)在年前拿出來說清楚了的?！?p>　　對于載恒，慈安是不喜歡的，畢竟因為載恒的關(guān)系，咸豐皇帝是疏遠(yuǎn)了慈安的。而且盡管知道載恒原本沒死，只是從棺材里爬出來的孩子，終究是不吉利的。但慈安臉上只是擺出一副惋惜的表情道：“載恒那孩子的情況，咱們姐妹是清楚的，可是外面人不清楚，總說那孩子晦氣，而且那孩子已經(jīng)封了憫郡王、下了葬，這道叫咱們不好安排他了?！?p>　　此時的載恒，親額娘已經(jīng)過世，被認(rèn)為是其幕后黑手的肅順也已然失利，皇位已定，大局已定，已經(jīng)是無關(guān)緊要的人了。慈禧既然主動提起載恒，慈安心中便猜到慈禧心中八成已經(jīng)是有了章程。

　　果然，慈禧假裝思索片刻道：“郡王已經(jīng)封賞了，沒有退回來的道理，況且皇上就兩個兄弟，三阿哥還小，咱們就是封載恒一個郡王也合情理。至于封號嘛，憫自然是不行的，載恒這孩子素來聰慧，咱們不如換個機(jī)敏的敏，還叫敏郡王?！?p>　　慈安聽了慈禧的話，順著慈禧的思路想下去便心中明了，說道：“妹妹所言有理。載恒雖然年紀(jì)還小，加了郡王爵，固然也有留在宮中先例，但是總是出去開衙建府更為合宜?！?p>　　話說到這兒，二人不由相視一笑，兩個二十幾歲的未亡人間的默契無以言表。定下了載恒的事情，慈禧便起身告辭回了自己的儲秀宮。慈安便回到里間屋，做起了繡活。宮里的生活枯燥乏味，好在慈安本來就是大家閨秀，二十幾年深閨中早已習(xí)慣。繡活是個男式香囊，自然是給當(dāng)今皇上載淳繡的。繡了片刻，便有宮人通傳，說是尚虞備用處一等侍衛(wèi)哈倫求見。

　　慈安讓嬤嬤收了繡活，自己則出來接見哈倫。哈倫進(jìn)屋撣開馬蹄袖行了大禮，口呼：“奴才參見皇太后，皇太后萬福金安。”

　　慈安端坐，等哈倫行完禮，便說了聲“起來吧”。哈倫起身垂手立到了一旁。慈安等哈倫站定，又問：“什么事?！?p>　　哈倫趕忙抱拳道：“回太后的話，奴才近日奉命觀察京城內(nèi)的動向，肅順一黨毫無異常。肅順本人許久不露面，倒是府中下人都在準(zhǔn)備去盛京的事情?！?p>　　“堂堂顧命大臣落得今日地步，不愿出門見人也是常理?！贝劝裁鏌o表情的應(yīng)了一聲，顯然對哈倫稟報的事情的重要性有些不滿。

　　哈倫趕忙又說道：“倒是有一件事，大內(nèi)侍衛(wèi)宮友道，在八大胡同宴請了御前太監(jiān)安德海?！?p>　　安德海和宮友道，慈安都是認(rèn)識的。尤其是宮友道的名字格外的引起慈安的注意。畢竟宮友道被滅門的事情她是有參與的。

　　“這道有趣了?！贝劝矄柕?，“他們二人見面所謂何事？”

　　“奴才打探的清楚，是宮友道請客，想走安德海的門道，外放個總兵。”

　　“哦？”慈安對此事越來越感興趣，宮友道是先皇跟前的人，現(xiàn)在先皇不在，他為自己謀出路外放個總兵是情理之中的事情，但沒想到會求到安德海的身上，安德?？墒菂⑴c了宮友道滅門的，想到兩人酒桌上其樂融融的樣子，慈安不由打了個冷顫道，“宮友道想外放，為何求到安德海身上，而且請客選在煙花之地，是嘲笑安德海身有殘缺？”

　　“回皇太后，現(xiàn)如今求安德海辦事的可不是宮友道一人，朝中許多人都知道安德海在肅順一事上有功，是兩宮太后面前的紅人，很多事情自然說的上話。至于那青樓之地，其實也是安德海愛逛的地方。”

　　“太監(jiān)？愛逛青樓？”二十多歲的太后一臉的迷茫，她是大家閨秀出身，怎么也想不明白為什么太監(jiān)去逛青樓。

　　哈倫心中好笑，說道：“奴才聽說，安德海不但愛逛青樓，前段時間還想娶一個青樓的紅姑娘為妻，只是那姑娘沒同意?！?p>　　太監(jiān)娶妻？慈安覺得自己的三觀算是徹底的被顛覆了。思索了片刻，思緒平靜下來后，臉上不可察覺的閃過一絲冷酷，隨后又神情淡漠的問道：“這事我知道了，還有別的事兒嗎？”

　　之后哈倫又說了幾件事情，順道稟報了粘桿處的發(fā)展?fàn)顩r，慈安便揮手叫他退下。

　　哈倫一走，慈安便冷著臉對身邊的嬤嬤說道：“去請圣母皇太后過來?！眿邒哒I(lǐng)命要走，慈安又叫住了那嬤嬤，沉默片刻道：“不用了，一直都是圣母皇太后來咱們鐘粹宮，這次咱們?nèi)π銓m串個門?！?p>　　慈安輕行簡從到了慈禧寢宮儲秀宮，也不讓宮人通報就進(jìn)了院子，此時天氣已經(jīng)冷了，門上都掛了簾子，但是透過簾子，還是有歌聲從慈禧殿內(nèi)傳出。

　　……

　　太陽落山根兒，

　　小六兒遛墻根兒，

　　大蓮好比一朵牡丹花枝兒誒，

　　小六兒好比那花蝴蝶啊，

　　飛過來繞過去，要采奴的花心兒。

　　一更黑了天，

　　大蓮淚連連，

　　惱恨爹媽不給我找人家兒，

　　耽誤了奴家終身大事啊，

　　人過了青春哪兒有少年？

　　二更鼓兒咚，

　　大蓮心內(nèi)驚，

　　忽聽得門外咳嗽一聲哎，

　　不用人說我知道了啊，

　　要命鬼的六哥哥，來到我的家中。

　　三更鼓兒發(fā)，

　　小六又把墻扒。

　　驚動了上房的女嬌娃呀，

　　伸手開開了門兩扇吶，

　　手拉著六哥哥，你想起了小奴家啊。

　　四更鼓兒敲，

　　被窩里鬧嘈嘈，

　　雞叫狗咬，眼看天要亮了，

　　大蓮吶舍不得六哥哥走啊，

　　又恐怕二老知道，定打不能饒。

　　……

　　慈安在院子里聽了一會兒，便知這聲音就是安德海，于是便命人掀開門簾進(jìn)了屋子。

　　慈禧本來坐著聽曲兒，見到慈安進(jìn)來，不由一愣，趕忙站了起來。而安德海原本背對門口，看到慈禧站起來才下意識的回頭，這一回頭驚得他一身冷汗，撲通一聲就跪在了地上。慈禧先反應(yīng)過來，笑著迎上去說道：“姐姐大駕光臨，怎么也不叫人提前知會一聲，妹妹好出去迎一迎?！?p>　　然而慈安卻并沒有接她話茬，而是徑直走到原本慈禧坐的位置上坐下，喝道：“好你個安德海，剛剛唱的什么，那種歌也是宮里能唱的？”

　　慈禧與慈安不同，喜好玩樂，過不慣宮中枯燥壓抑的日子。所以安德海為了取悅慈禧，坊間的趣事、俚語小調(diào)都會學(xué)來給慈禧表演。剛剛唱的這首，多少有些少兒不宜的內(nèi)容，在市井間尺度不算大，但是拿到宮里來唱，事情就可大可小了。

　　慈禧此時已經(jīng)看出慈安是專程來找茬的，但是此事為何卻不清楚，于是也不說話，等著慈安亮出牌面。

　　慈安的喝問，安德海自然不敢為自己辯解，嘴上只是說著“罪該萬死”之類的求饒話。

　　慈安想了想對身旁的嬤嬤說：“安德海處事不利，推出午門外，杖責(zé)二十。”

　　慈禧也未阻攔，等安德海被侍衛(wèi)拖走，慈禧就當(dāng)什么事情都沒發(fā)生一樣問慈安：“不知姐姐過來可有吩咐？”

　　慈安看了看慈禧，問道：“不知妹妹可曾聽過，這安德海愛逛青樓，還想娶一個青樓女子為妻?！?p>　　“安德海？他一個太監(jiān)怎么……”慈禧一副驚訝的表情，隨后她便明白了慈安過來以及處罰安德海的緣由。

　　安德海是慈禧太后身邊的紅人，但如果這個太監(jiān)好色甚至娶妻的話，市井之中會有怎樣傳言，慈禧是能想出來的。想到此，慈禧連忙跪在慈安面前道：“妹妹御下不嚴(yán)，幸好有姐姐提點(diǎn)，安德海自以為有功，想來是在外面跋扈了起來，請姐姐重罰?！?p>　　慈安知道慈禧已經(jīng)認(rèn)識到事情的嚴(yán)重，安德海畢竟是慈禧得力手下，且責(zé)罰也已說了出來，自然也不會真的再加重責(zé)罰。反正目的已經(jīng)達(dá)到，便又換了一副和善的臉色勸慈禧莫將事情放在心上。

　　兩宮又聊了片刻，慈安擺駕回宮。被打的屁股開花的安德海被人拖了進(jìn)來，趴在地上向慈禧哭訴：“主子，您可要為奴才做主啊，那觀刑的王德全命人將奴才褲子脫了打，那可是午門外啊，沒有這樣折辱人的啊?！?p>　　王德全是總管太監(jiān)，現(xiàn)在跟在慈安身邊聽差，慈禧倒是對王德全的安排很是滿意，冷著臉對趴在地上的安德海說道：“我聽說王德全是你師父，這次你要念他的好，王德全真要整治你，脫不脫褲子，這二十大板下去，你還能喘著氣趴這兒訴苦？他命人脫了褲子打你，倒叫這天下人驗明了你太監(jiān)的正身，否則你就大禍臨頭了?！?p>　　安德海聽了慈禧的話，心中不由的慌亂起來。因為他根本不明白慈禧在說什么？怎么就要念他的好了。安德海最怕的不是主子生氣，而是猜不透主子的想法。主子生氣，還能求饒、彌補(bǔ)，這要是不知道主子想啥，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慈禧看安德海嚇得有些篩糠，又好聲安慰道：“這幾日你先出宮養(yǎng)幾天傷，你挨了打，東邊那位就不會再因為這事找你麻煩?！?p>　　安德海見自己主子沒動真怒，便說著幾日不能伺候主子心中難過之類的話退了下去。只是他沒想到，之后他便再也沒有伺候慈禧的機(jī)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