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來的卓敬風看了眼桌上的材料,平整如常,仿佛剛剛的知覺是一場夢。
身上多了一分重量,回手一摸,原來是外套。
不對。進來的時候,我明明把它丟在沙發(fā)里了,怎么會?卓敬風腦子閃過一團閃電,忽而又下起瓢潑大雨,意識朦朦朧朧轉(zhuǎn)向消失在門口那個人影。
她的背影纖瘦苗條,看起來像是……肖琳?
一瞬間,他好像明白了什么,腦中搜索前后關(guān)聯(lián)。他想起拍廣告之前,她也曾接近過這張桌子,而且那時,她看的正好是舉辦相機展覽的會展中心的資料。當時他就已經(jīng)起了疑心,不過后來被kevin的出現(xiàn)打亂了。
身上的衣服暖暖的,這應該是她給他披上的。
隱隱約約,還能感受到她殘留的溫柔……
她究竟為何要這么做?
翻開眼前堆疊的資料,那張相機展館的信息早已不翼而飛??纯磿r間,不過早上七點多一點。
怪不得她連名利都不要,也要留在他的工作室,原來就是為了這個?這么處心積慮挖掘古董相機的信息,她到底想干什么?
靠在椅子里,望向大門,外面已經(jīng)大亮,室內(nèi)依舊黑漆漆一片。筆記本因感應到顫動,屏幕亮起,藍色的方塊中間,一朵黃色小花等主人點擊。
卓敬風沒有管它,滿腦子都是肖琳的事。她何必像賊似的做到這一步?思維混亂極了,他忽然害怕一件事。他害怕她是否和昨晚那幾個黑衣服的男人有關(guān)。害怕她是故意接近自己,背后卻有著不可告人的秘密。
他又全然推翻了這種種想法。也許是寧可相信她,寧可相信她是個好人,也不愿她壞,哪怕是一點點。他不想妄作論斷,更不想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時間,當然是看清一個人的最好工具。
然而,直到他從吃飯回來,直到小成和方宇同來到工作室,直到時針已經(jīng)指向八點鐘……
肖琳,還是沒來。
他厭惡欺騙,厭惡背叛,也最受不了欺騙以及背叛。就在他幾乎對她絕望的時候,手機響起了,是卓敬風的手機——
“喂?”
“chris,我今天生病了,想請一天假??梢悦??”肖琳的聲音依舊悅耳動人。
“是么?當然可以。”他本想嚴厲一點,結(jié)果一出口,隱約透出陰陽怪氣。
“明天開始我會加班的,絕對不會耽誤工作?!?p> 她認真的話語敲擊卓敬風軟趴趴的大腦,鈍痛。明天加班?她會加班!卓敬風只覺她認真的話像虛偽的假面具,頃刻便可揭穿,可是……
“嗯,你好好休養(yǎng)?!?p> “好,”她頓了一頓,“明天見!”
“明天見?!?p> 一陣盲音……
難道虛偽有傳染的作用,他怎會做出如此違心之舉。話和心竟然背道而馳。
“小成,小方,我出去一下,有事你們先應付?!彼ミ^外衣直奔大門,弄得他倆一愣一愣的。
“老大怎么了?發(fā)生啥事了?”小成撓頭。
“你沒發(fā)現(xiàn)他剛才接的是誰的電話?”方宇同露出奸笑,話中有話。
“沒仔細聽,怎么了?”
方宇同順手掃過他的腦袋,手搭在他肩上,“嘖,你這榆木腦袋真是,沒看見肖琳沒來么,剛才那個電話肯定是她請假的?!?p> “哦……哎?好像還真是!”
方宇同見他傻乎乎的,無奈搖搖頭,兩人鬧了幾下,也就各干個事了。
我為什么這個時候離開工作室!為什么這個時候去停車場!又為什么這個時候要開去展館!卓敬風被自己氣得一塌糊涂,卻收不住前進的步伐。
車子繞過一條條街道,穿過一道道紅綠燈,他混亂的心無可自拔。
我是想去見她嗎?還是想為她證明什么?如果她不去的話,我就會開心了嗎?卓敬風快被自己的疑問淹沒得發(fā)狂了。
又轉(zhuǎn)過一道彎道,終于,那熟悉的會展中心落入眼眸——
“匯文會展中心”。
一個多個月過去了,這里依舊沒有整修完畢,大門口幾個水泥捅,還有橫臥臺階的鋼板建材正說明這一點。
如果現(xiàn)在肖琳也正在里面,兩人照面,該如何對白?如果肖琳沒來,他到這來,又有什么意義?卓敬風突然想到這,心底滑落嘆息。幽幽走向旋轉(zhuǎn)玻璃門,推門進去了。
一層大廳渺無人煙,左右的電梯也都處于罷工狀態(tài)。好在他的古董相機被貯藏在三樓展室內(nèi),之前又接到會展中心主管的電話,承諾配備安保人員管理,他這才放心沒挪地方。再者他以為整修用不了多久,反正展覽早晚要辦,不如就先把東西放在這,也省了不少事。可一天天過去,主辦方就像人間蒸發(fā)了,再沒消息,加上拍廣告的事,久而久之就把這件事淡忘了。
當時就不該聽信主辦方的承諾冒然做決定。他沒想到國內(nèi)的信譽和風氣這么差,導致他的展覽不能如期舉辦。也怪當時他初來中國的興奮,要不是心血來潮,加上想順便做慈善活動,這次展覽根本就不會舉辦??赡芩敃r太想分享自己的喜悅,也可能被那幾個攝影狂熱愛好者感染了,才犯了入行以來唯一的錯誤。
說起那幾個攝影狂熱愛好者,卓敬風就想起他第一天來到中國時的情景。他一下飛機,就有幾個男男女女捧著鮮花圍擁上來,嘴里不斷喊著“C神、C神”,當時就把他弄懵了,他什么時候成了“神”了,難道中國的粉絲都是這樣稱呼他嗎?混亂中,他完全摸不著頭腦,那幾個年輕人倒是不住的滔滔不絕的講起他的攝影作品,聊起攝影知識來。那個樣子,活像是十年前的他,多么值得感慨啊。
時光如梭,歲月荏苒,褪去年少青澀,十年后的他,變成了如此模樣。該說沉穩(wěn)嗎?該說成熟嗎?好像都不是,這種改變,似乎是被邪惡力量摧殘的,是一個再也回不了頭的急轉(zhuǎn)彎。
幾個年少氣盛的少年在他眼前,就像幾束光明散落人間,正照耀他頭上,自己也仿佛穿越時光了。那感覺,已經(jīng)好久沒有了。
想著想著,他已經(jīng)不自覺走上了三樓。一個安保人員從對面過來,奇怪的盯著他,卻并沒有問話,直接與他擦身而過。
往左側(cè)走廊行去,幾扇門敞開著,看得出這里還有公司運作。終于快到存放相機的展館了,他輕輕走過去,從緊鎖的玻璃門外往里眺望,這時,一個清潔工阿姨嘴里咕咕噥噥自言自語著什么。
“這人怪的喲,問些啥子奇怪問題撒?!甭牽谝?,像是南方人。
卓敬風見她一臉迷惑,勾起疑問。
“打擾了,有什么需要幫助的嗎?”他的問話忽而西域起來,大概是受異域文化熏陶的結(jié)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