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人是再不敢多耽誤片刻,匆匆打了聲招呼,便急不可待地沖出了鋪面,直奔自家取了銀子,才好趕在別家之前找那牙郎,在尚有早市空余的鋪子里,選上一間來做。
這可是干系到,往后一家人的生計大事,哪能錯過了時機(jī),反倒便宜了別人?;叵肫?,剛才那掌柜娘子捧著的錢匣分量十足,更是萬分肯定,這一日早市下來,遠(yuǎn)比在集市上的收益好。
回家也顧不得水已不溫,一連灌下兩口,才稍稍覺得一路上,自己那格外激動的心情,得到了平復(fù)。倘若叫那與他們同樣質(zhì)疑額外付給鋪面租子,是否劃算一事的兩家人瞧見早上食鋪里的情形,只怕也不比自己強(qiáng)上多少。
本來他們幾家,在集市擺攤的貧戶,從不敢期望有朝一日,能將自家吃食搬入正經(jīng)的鋪面里。對于房主家管事的提議,也是疑惑多過與欣喜。雖有一絲的惋惜,但更多的卻是遲疑不定,最少需簽訂三年的契約,也是另一個原因所在。
要說他們這些常年在集市出攤的人家,真是一窮二白,除了那每旬多添的那份微薄收益便再無余糧了,卻是不能。倘若真是這般,他們又何苦在日常之余,另給自家添一份辛苦差事,難不成只為了集市上多幾個吃食攤子而已?
其中的虛實,不必細(xì)究,便可一目了然。
這會兒正等著當(dāng)家回來,夫妻才好取了銀子,跟著牙郎去跳自家的鋪面。虧得陸娘子早前就同牙行說定了,只要她不在城中逗留,便可先訂下鋪面,隔天再辦租借文書。
那牙郎本就因為得了這份,難得的大生意很是雀躍。要知道他們牙行雖也在城中經(jīng)營許久,但始終落在另兩家之后,又多半做著城西南這片的買賣,僅有六成是同中等人家打交道。如今這單長久買賣倒是不錯,足可以給家里每人添置兩身新裝了。
原以為,要到年后才初見成效,卻被幾家心急的鋪子,生生提前到了臘月里。就他這般日常靠抽取牙錢過活之人,更是忍不住歡喜地直拍巴掌。
所以,那頭自己才剛幫著陸管事又尋了兩戶,有意看看后頭院子的租客,就讓這夫妻逮了正著。一聽是為了合租鋪面而來,前一刻還累得直捶腰的中年牙郎,頓時覺得渾身是勁:“走,等我扒口飯,咱們就去那間鋪子,仔細(xì)挑挑!”
其實剩下那間還沒有早市入駐的鋪面,來回來去也就幾家了,但這牙郎說話卻讓人聽得順耳。別拿外頭那些一家獨占的鋪面相提并論,這回房主家的管事也是有言在先,本來就是沖著集市那幾家,不夠銀子獨立撐起店面的人家而設(shè)。
即便心中再多鄙夷,也需好生與他們說道。卻不知,這人所在的牙行之前也不少生意,就是同貧戶們做的,所以陸娘子的一切,都是不必。只是他不會明確告知,而原先未曾接手過買賣的陸娘子,更是不會細(xì)探究竟。
原因也是再簡單不過,生怕房主瞧不上牙行的實力,這單買賣過后便不再與他們了。要知道,先前房主就曾找齊三家,分擔(dān)著完成了置產(chǎn)之事,只是隨后自家有幸,才得了余下的分租差事。
實則,也有另外兩家看似不經(jīng)意的暗諷,才使他們家順利得了后面的生意。然而在這人眼中,卻并不這么認(rèn)為,到底也有自己的口才在其中起成效。
要不昔日還是滿臉猶豫的兩口子,怎么能走過一遍后,便當(dāng)即拍了板,定下位于正中的那一間?怎么想,都是自家的三寸不爛之舌起了決定作用。等回頭再找個嘴快的,在余下兩家還沒入駐的門前,好好將今日之事傳上兩句,便可大功告成咯!
別說這中年牙郎是掉錢眼里了,眼下可不單是他手中這一溜的鋪面行情看好,就連街對面的那一排鋪子,也已有了些許的波動。
“就拿對面最北端的那家,同樣占了拐角雙門臉兒的來說,這不直接就多賣出了兩成銀子!還是被隔壁那家,看似不怎么起眼的雜貨鋪吞并了去,倒叫好些街坊大吃一驚!”
聽得這旁陸琴漪說的真切,這旁正端茶來飲的方鄭氏,也不覺有了一絲擔(dān)憂:“該不會正如婍姐兒擔(dān)心的那般,不等開了年就叫別家相仿了去?”
而今,雖是所有的租客都簽下了至少三年的約,但也保不定三年后他們會否另擇店鋪,搬離此處?至于最北端拐角上的那間,倒是租期長達(dá)七年之久,斷斷沒有半道另賠了銀子與自家,跟著離去的道理。
只是擔(dān)心,別的房主看見了其中之利,也學(xué)著合租、套租的方法與自家比價,又該如何是好。卻不料,聞聽了消息就疾步而來的自家侄女,才一落座便擺手笑道:“咱們這排鋪面就是因為離著西南那片甚近,才肯以如此低廉的價碼,租與他人做買賣。倘若換了更好的街面,房主也不愿意自貶租金,便宜外人的!”
要是說起生意人的心態(tài)來,如今這屋內(nèi)之人,恐怕也就她這個曾在前世里,有過稍許見識的二小姐,才更為明白一些。時至如今姑母身邊的陸娘子,倒也略有感觸,至于旁人怕是不能。
見姑母點頭認(rèn)同,婍姐兒便繼續(xù)分析起來:“再比如,我們先前定下的頭一年,每月結(jié)算一次租子就是別處不能看到的,相仿起來也是頗為頭痛!”
得了表小姐這么一句,那旁的陸娘子早已忍不住笑出了聲:“果然是這般,記得對門有家賣吃食的鋪子,聽到了咱們這里第一年,全都按月結(jié)算,當(dāng)場就看傻了眼。即便是到了次年,每季一付的房主這左右兩座城中,怕也是絕無僅有的,才對!”
這話到不憑空胡說的,正是由那中年牙郎口中得知,好歹那人從十九歲獨自領(lǐng)差開始,就不曾聽過在中等人家集聚的地界上,還有這般寬厚的房主。
所以這一切并非空穴來風(fēng),而對于每月都有一筆租子入賬的姑侄倆而言,錢雖不多但好在細(xì)水長流。到比她們胡亂做買賣,更為穩(wěn)定許多。別看生意人來銀子快,卻有一句不熟不做的俗語,即便是見識過些許的婍姐兒,也不敢輕易拿自家僅有的一筆資金,盲目入市。
只等這頭穩(wěn)固了,再用積累下來的房租,另尋一份簡單的買賣做起,好歹那一溜房主的固定資產(chǎn),不會被自己敗得干凈。實在到了急用之時,總有一緩解余地,才是她們這般沒有堅實后盾之人,不得不擺在首位的。
自從莫名其妙來到這里后,求平穩(wěn)就成了婍姐兒心中的頭一樁大事。眼下雖說離了勢力頗大的國公府,可前三年里有了這筆不算豐厚的進(jìn)項,確實讓她在心底長舒一口氣。畢竟沒錢寸步難行,無論在哪一世都是不爭之實!
更何況,自家還有兩個弟弟要養(yǎng)活,不但要養(yǎng)將白白胖胖,還要供其讀書習(xí)武,只怕不是一點小錢就能辦到的。再則,自那晚原主被二房指使謀害后,自己就有了一個堅實的念頭,就是屬于大房姐弟三人的物件,必定一樣不少全都拿了回來。
對于這一目標(biāo),烏有強(qiáng)大的經(jīng)濟(jì)實力,恐怕是萬萬不能。何況照二房如今的情形來看,待等老爺子百年之后,承襲國公府的不會再是他們大房的子嗣,落入二房手中才是必然的結(jié)局。雖有不甘,卻已不是她這么個毫無勢力的小姐,可以撼動半分的。
收拾起散落的心情,又與姑母商談起,這筆意外多出的租子,是否能夠另在別莊鄰近之處,置辦幾畝林地,也好將自己籌劃月余的桑園養(yǎng)羊計劃,早些提了上來。
“添上今日這家,剛好已有六家鋪面每月能收全了租子,這就是十兩銀子差一百文,再加上余下那五個借出一半的鋪子……最后還有那后院里住下兩家,也是整二兩銀子。這么一來,差不多就有十五兩八錢六分,真要是林子……?!眳s不等一旁,才學(xué)了幾日口訣的陸琴漪掰完指頭,就被其身側(cè)的陸娘子笑著打斷了下來。
尚不及開口,便指著西南邊林子道:“咱們手頭如今最短缺的就是人手,這回子買了雜木林子來砍了重栽,倒不如接尋個旁人家伺弄好的桑園,才是省時省力最為合適!”
“這話不錯?!币慌圆辉_口的林媽媽,卻是少見的接過了有關(guān)外頭買賣的話題,正色轉(zhuǎn)向方鄭氏提議道:“老奴這些日子來,一直與那桌家的母女閑聊上幾句。他家雖有贖身之意,卻礙于銀兩不足正另尋法子,搶在府里要了兩個兒子領(lǐng)差事前,先將他們送回原籍,所以老奴就想著,是不是……?!?p> “他家大女兒已在年前就配了府里管事家的小子,怕是早就絕了全家一起走的念頭。要是能留住他們家?guī)啄辏D(zhuǎn)投咱們這邊倒是頂好的。別看那桌興茂平日里是個不聲不響,只曉得埋頭干活的,到底比旁人都熟悉四周遭的情形!”那旁陸娘子也已點頭附和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