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原先這幾家佃戶,都只曉得栽桑養(yǎng)蠶是個好營生,卻從來沒想過這看似不怎么起眼的桑果,也能夠賣出大價錢。真有桑農(nóng)家自己栽樹的,也多半只選哪種以產(chǎn)葉為主的桑樹,卻不曾東家之所以選定了這三十畝園子,卻是另有緣故。那就是原先這一片,還都是栽滿了果葉兼用型的品種。
就在大家伙正為每畝少養(yǎng)蠶繭而苦惱不堪時,卻在不知不覺著感到了此事的微妙。原來自家一門心思的采桑養(yǎng)蠶,反倒沒有這紫黑的小果子值錢,別看前后才有一月不到的采收期,可仔細(xì)盤算起來,卻是一筆不小的進(jìn)項。
每回想到之前,自家眼光獨(dú)好選了這么一位東家,就敢拍著胸脯斷定,不到秋收家里就有銀子給孩子們添置新衣了。真要說道起來這四戶人家中,反倒是那顏姓的佃戶家中最是艱難,家中的頂梁柱在兩年前意外去了,而本就靠打獵為生的人家,這伺弄田地的能耐到底有限,所以壓根就沒另外租憑旁人家田畝。
要不是先前東家就有說定,桑園特意空出的土地,都是用來播種飼草而留的,想必他們也不會一口答應(yīng)了下來。但即便是他們家,也不曾料到,如今才沒到端午,自家已得了進(jìn)項。
那頭老婦人領(lǐng)著自家的小孫兒,正拿過舊褡褳準(zhǔn)備著,就聽見身后傳來一個滿是善意的打趣聲:“喲!老嫂子,今日怎么自己來收果子錢了,該不是昨個兒媳婦回家當(dāng)面數(shù)錯了不成?”
“哪能!大妹子你這不也是自己來收錢了?”知道這李家的老婆子并無惡意,只是四家常在一處干活,又因桑果賣得不錯,大家伙自然變得越來越齊心!
而今天自己頂了兒媳婦來領(lǐng)果子錢,還真是因為昨天一下子多出了好些,難免讓老婆子吃驚不小。所以才親自趕來問上一問,才好安下心來,繼續(xù)忙活園里的活計。
此刻,一慣說話利落的賀管事,早已經(jīng)鋪開了賬簿,拿起一小截?zé)^的桑枝條,準(zhǔn)備劃賬用:“昨天一共采了七百斤果子,還是老樣子鮮果賣了一半,另一半直接做成了小食單賣。還是和之前一樣每斤十二文,除卻交商稅鮮果統(tǒng)共得了四十兩又三十二文,再扣了給商鋪掌柜一成的分紅,咱們這一片桑園余下就有三十六兩零二十八個錢?!?p> 頓在此處,已是引得一旁的佃戶們是個個喜上眉梢。要知道,自從六、七日前,園子里的桑果開始陸續(xù)成熟后,昨天還是頭一回高過六百斤的數(shù)。一想即將到手的銀子,就任誰都止不住的一陣雀躍。
那可是東家管事,當(dāng)著大家伙的面,盤清了賬目后就叫各家能安然落袋的現(xiàn)錢哦!
“東家早就交待過了,但凡總賬里不滿百文的,就直接算是給大家伙的打賞。所以,東家那份六成半就按三十六兩算,昨日你們四家都能得三百十五文,再加剛才余下的二十八文均分為四,剛好是每家三百二十二文,李廣進(jìn)家的,還是你先領(lǐng)吧?!?p> 經(jīng)過了前面幾回的領(lǐng)取現(xiàn)錢,如今這佃戶們簽名裝錢,一旁抱著清點,倒是熟門熟路。一聽賀大管事點了自家的名,那婦人自然是爽利應(yīng)了,就撐開厚布褡褳邊裝,邊念叨了起來:“要說那商戶家的倒是從來沒出過岔子,這百文串成一串的,也一定是錯不了,零的二十二個剛好,剛好?!?p> 說著已是心滿意足的走回了一旁的樹蔭里,等自家堂弟媳一同回家去。接下來的三家,亦是同樣的欣喜在胸。就連那王家懂得抽絲手藝的婆媳倆,也不得不承認(rèn)這賣果子的買賣,值得一做。
回程的小道上,四家人的隊伍中更是時不時傳出隱隱的笑聲。
“要說,這東家真是讀書人出身,比咱們這些只曉得每日里田間地頭忙活的,就是厲害的多!這果子不但賣出了好價錢,就連蜜制出的干果都被商戶們一搶而空!”
“你倒是學(xué)得快,也不知道那日是誰蹲在河邊,整整嘆了大半日的氣?”調(diào)侃了一句,忙又接著壓低了嗓音,繼續(xù)道:“想咱們東家沒置辦園子前,就看準(zhǔn)了這果子能賣高價,還早就想到了這果子久放不成,所以尋來了法子,做出了這么些個小食來,咱們也都算是開了眼界咯!”
要知道,每日里桑園里邊干活,邊往嘴里丟一兩個入口解饞的孩子,并不在少數(shù)。本來這新鮮的桑果,酸酸甜甜的清爽勁就叫人愛不釋手,要不是孩子都不宜多食,自家又是占著分例,倒是不怕他們吃撐了肚子。
畢竟兩家添一快兒,就是整整三十三畝多的果子,又不能真拿這個當(dāng)飯吃,頂多也就摘兩個解解饞罷了。雖然另外那賀先生園子里的產(chǎn)出,為了不將兩家的果子混亂了,特意定下了采摘期完后,一并算了與他們,佃戶們也是早沒了異議。
原因無他,單是這三十畝的大頭,已經(jīng)讓大家伙看到了希望,即便前三次的產(chǎn)量不及昨日,也已有六、七百文順利抱回了家。也不知是哪個粗粗掰著指頭算了算后,也學(xué)著剛才壓低聲音的李廣進(jìn):“這三、四回就得了一兩多銀子,真要是全都賣了去,咱們單是在這果子上得來的,就夠過個豐年咯!”
“哪能,就按今天這最多的一次算,就是有十回也就不到四兩銀子,那里就過上豐年了?”
‘啪’一計無比響亮的巴掌,直接招呼在接口之人的肩頭,隨后就聽見一旁李廣進(jìn)家的嬸娘,教訓(xùn)起自家兒子道:“明明是嫡親的堂兄弟倆,怎么你這腦子就不夠使!這會子咱們前前后后領(lǐng)的,可只是鮮果子的錢,還有那些制成小食的銀子,另外那頭賀先生地里的產(chǎn)出還沒算上哪!”說著又是一陣搖頭,一旁同行的佃戶們,皆是跟著悶聲偷笑了起來。
老子娘教訓(xùn)兒子本就是尋常,更何況這同一個祖父的李廣進(jìn)、李廣茂堂兄弟倆,雖說都是老實巴交的莊戶人,但這李廣進(jìn)先前到底上過半年的私塾,這種簡單的小賬還是不在話下。
眼下大家伙都忙著看護(hù)桑園,誰家都沒心思真得去街面上,瞧瞧那些被東家制成小食的果子,究竟賣上了什么價,卻是無一家提出任何的質(zhì)疑。
這一切,也并非偶然。原本對于東家一門心思不聽勸,要繼續(xù)留著這種果葉兼用的桑樹,大家伙也成憂心忡忡。而今再回頭來看,不免暗罵自己一句‘真真糟蹋了好東西!’。
原來東家是早有幾手準(zhǔn)備。再仔細(xì)想想,先前自家即便有果子的人家,只怕也都是等著趕集時,偶然采了三、四籃子,直接擱在道旁三錢不值兩錢,就給便宜賣了。
要不是今年跟了東家,才知道光賣了那些果子,也能給家里添幾回肉吃,就覺得懊惱不已!對于普通農(nóng)戶家來說,即便自家養(yǎng)了大肥豬,也絕不會為了飽口福,而是為了年底之時賣了換銀子。而今,單這一項,就讓大家伙摸到了現(xiàn)錢,怎么能不高興。
喜滋滋的往村里去,當(dāng)瞧見前面有村民往這邊瞧,大家伙亦是默契非常的停了口。真不是他們幾家人自私,而是東家早就有言在先暫時不好與外人提及,自家桑園中的不同之處。
一來,這果葉桑樹栽種的人家,原就不多,之前選定地界時,婍姐兒可是費(fèi)了不少勁。這一年下來本就是試手,真到了一切能運(yùn)轉(zhuǎn)起來,再有人上門求教如何改種,才免得落了旁人的口舌。
二則,自家這幾種以桑果為原料的小食方子,以盡數(shù)賣于了那溢州城中的霞光閣。來年,他們家定是需要不少果子,單是自家這點產(chǎn)量,怕是算作零頭,也斷斷不夠用的。
原先,婍姐兒是因為霞光閣的那筆銀子,才使得自家有了置辦產(chǎn)業(yè)的機(jī)會,如今送些新鮮吃食去,不過是禮尚往來罷了。卻不想,這金家的生意人本色還真不一般!
嘗過了之后,便立馬托人尋上了如今的外管事賀勝武,說定了購買食方一事。即便原先無意靠吃食方子掙錢的婍姐兒,也是頗有些哭笑不得。索性全部抄錄了一份,讓賀管事帶了走,至于能得多少銀子已是無關(guān)輕重了。
卻不知,這一回又換來了三十兩紋銀,倒是讓姑母都連連點頭認(rèn)同道:“的確值當(dāng)這個價錢。你算算單是這一半的鮮果,就能賣出幾十兩銀子一回去。何況,這些幾樣精心制作的,只怕到了最后盤賬之時,就連你自己都忍不住吃了一驚哪!”
還別說,如今已學(xué)著侄女每過兩日,翻看一回賬簿的方鄭氏,也已明白的緊,這掙錢還真是件讓人心情大好的事兒。
從起初不被人認(rèn)得的新吃食,逐漸演變成了不等這頭制成,就在前一日被好幾家,提前說定了明日直接讓人送了來家,再付余款。直到被幾個有心的商戶,瞧見了其中的商機(jī)想要定上一些,往外倒手時賀管事那里卻惟有抱拳一聲‘明年請趕早’,給與回應(yīng)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