艙室內(nèi)，鄭清如一言才出，就聽門外小廝的聲音響起。兄妹便停下了剛才的話題，喚了人進來回稟。
“哦，你是說霞光閣將在不久之后，另在京城中開設(shè)新鋪！”低頭思量了片刻，臉上卻已露出了欣喜之色：“看來，日后多多依托金家在城中布下的人脈，定是必不可少的咯！”
只見這旁婍姐兒也是含笑，應(yīng)道：“不會平白叫他們出力，往后回報一二，也就是了。”這句自然不是紅口白牙，隨便說說的。即便此刻還動用不上府里的勢力，想必也會不小的助力。
比起自己這個二門不出，大門不邁的貴家小姐而言，自是不必說了；就是與城中的普通人家來講，先前國公府里的三爺，那也是無可比擬的；再則，他家只在外城設(shè)店，想必這背后的倚仗也是有限。若非如此，自當直接去到內(nèi)城之中，才是真正的繁華所在！
有了這種種分析，婍姐兒自然篤定點了點頭：“以后有咱們不便出面的地方，由霞光閣幫忙一二，反倒不顯眼。一來，他們這般的小鋪面，又是做的成衣買賣，任誰也不會將兩者想到一處；二來，就憑他家眼下在京畿分號的名頭，也大可安了那邊的心?！?p> “不錯，這金家的霞光閣也算是有根有底的商戶，即便有所意外也必定被那頭，視作巧合罷了。畢竟不好連累他家，那些太過令人詫異之事，自然不用他家出手。比起一個擺在明面上的幫手而言，這等隱在暗處，時時監(jiān)視他們一舉一動的存在，對于眼下我們這頭而言才更為有利，知己知彼，進退有度，才是上上之策！”
說著，端起茶碗來是一飲而盡，才又偏轉(zhuǎn)那旁，低聲叮囑了鄭虎兩句：“三日后就要抵達京畿，等入住客棧后，你便速速尋到了薛鳴二人，收了那頭監(jiān)視之事與我們客棧匯合。以后數(shù)月或許，要往別處走上一遭，至于分作兩路嗎……?！?p> “哥哥，無須擔憂如今單憑一隊人馬，將整個東南水鄉(xiāng)全都走上一遍，怕是秋收之前不及趕回了。更何況我們先前那番考量，也都白白浪費了。”
那旁鄭清如沉吟半響后，才緩緩頷首吐出一句：“只可惜，我們手上的現(xiàn)銀，已經(jīng)所剩無幾了。就連購置新宅后面的那片土山，也寧愿多出一成本錢，好歹緩了一季的時日，怕是這檔子買賣，也未必能掙來幾兩銀子?！?p> 聽他一言，就是一旁束手而立的小廝鄭虎，也不由得點頭暗自嘆了一聲，反倒是這旁輕啜了一口溫茶的婍姐兒，擺手連連：“這檔子買賣我們本就是頭一回做，哪里好貿(mào)然行事，本錢不多倒是無妨，要緊的是熟悉道路，日后往返也便利許多，不是？”
“這句小姐說的實在有理！”不承想一旁自己的小廝，忙不迭贊道一句，鄭清如也是片刻恍然后，正色言道：“既然是為了往后探路之便，那我這頭就不多進貨，索性由你那頭采辦為主，也免得啟運之時，多有不便?！?p> “哥哥想的周全，這一點倒是事先合計好，對于我們這檔子小買賣，才是事半功倍。”當即點頭認同了兄長的提議，婍姐兒已是取出了荷包中，早已備妥的散碎銀票，開始對面分了起來。
這可是自己手中最后的存糧了。要知道，剛才到達南面時，同丫小丫鬟文竹兩個，幾乎是翻箱倒柜的細細盤算了遍。方才確定自己這么一個功勛家的小姐，統(tǒng)共不過百余兩的私房而已。
再后來，城內(nèi)城外兩處產(chǎn)業(yè)置辦下來，就算那片桑園一年到頭的產(chǎn)出，委實不少，卻遠遠不及另一頭花錢的速度。而今回頭再看，城內(nèi)那半條街面的收益，不免有些看不眼了。然而，前番為了擴充桑園的栽種，便當機立斷確定了添置后面那幾座土山一樁，卻意外打起了這商鋪租子的主意，也不得不說是世事難料。
果然，從離開京城起，就再三叮囑自己不到玩不得，這最后壓箱底的最后一筆私房，絕對不敢動用，卻不料還是在此番出行前，一古腦兒全都帶在了身邊。
看著被分作一大一小兩攤的銀票，饒是在心中早有準備，也不由得的一陣感嘆：“姑母那頭說是另備了一筆銀子，讓我們先用，卻被我悄悄放了回去。咱們這回出來，到底不敢大刀闊斧行事，有多余銀子在手，也不免動了旁的心思，還是以打探他們那頭的消息為主，順便做檔子小買賣，才是正經(jīng)。”
“妹妹所言極是。這些年來，姑母極為不易。如今我們手中已經(jīng)有了一處退避所在，而桑園那里即便不能說是十分隱秘，到底可作臨時安置之所在，勉強也算半處?！蹦眠^點心，才剛準備咬下，不覺又抬頭望了自家胞妹一眼：“說來，眼下咱們家最窮的那個，莫過于你三哥我了?！?p> 不等這旁婍姐兒出言攔到，徑直捏起桌上的一張小額銀票，已是慘然一笑：“瞧瞧你這小丫頭，還有百兩的私房，可咱們四個在外頭躲了年余時日，不單沒能掙出一文來，卻已將身上的所有幾乎都變賣了出去，要不是我腰間那兩塊玉佩實在扎眼，指不定還能多出幾百兩現(xiàn)銀來，可為了防著二房那頭順藤摸瓜，自是早早絕了這份心思?！?p> 說到玉佩之類的物件，婍姐兒的箱籠里也是有的，但多半都是幼兒之時長輩們給的，怕孩子小不懂事，自然不會是那些極品，再則對于婍姐兒而言，那都是父母給自己的一個念信，哪里肯隨意變賣。
忙是出言勸慰一句道：“銀子不夠，大不了咱們多做幾趟買賣就是了，可好物件卻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何況這些物件都是父母、長輩們給的，到底是個念信?！甭劼犨@句，艙室內(nèi)頓時安靜的出奇。只見那旁的鄭清如默不作聲，緩緩頷首，就連其身側(cè)的小廝鄭虎，也好似深有感觸，微微垂下了眼瞼。
三日后，兄妹一行同霞光閣的二掌柜在城門內(nèi)，拱手作別。就直接去到了一家離此最近的客棧內(nèi)，等著鄭虎將那兩護衛(wèi)尋了回來。
再有兩日過去，拆作兩隊的六人，便分頭往東南那方而去。這里由婍姐兒為首，一旁跟著扮作小廝的丫鬟文竹，另一側(cè)則是面上疤痕格外醒目的護衛(wèi)劉芳。
至于為何這般分配，婍姐兒自由一番思量。要說功夫底子，這兩個護衛(wèi)可算是伯仲之間，但哥哥那張臉，卻是不好在外多露面，畢竟二房那頭既然能追殺如此之久，必定不肯輕易罷手。有薛鳴出面打聽消息也好，還是輾轉(zhuǎn)各地時投店、問路，都是必不可少。小廝鄭虎的相貌雖有折損，但對于苦心要除卻大房次子的那對夫妻而言，只怕也是早有圖形畫影在手，才對。
所以，惟有一直半隱在眾人視線之外的護衛(wèi)們，遇事出面之人還是由相貌陌生的薛鳴擔當，才是不二之選。
反之，婍姐兒這頭卻是好辦的多，小丫鬟文竹雖然還未曾適應(yīng)這男子的行事舉止，但在自家小姐的用心示范下，到底有了幾分雌雄難辨的能耐。再加之，她又是十三、四歲的年紀，到底身形上尚有一絲的優(yōu)勢。
反倒讓平日說話不多的護衛(wèi)劉芳，難免感到詫異萬分的是自家這位小姐，無論外出走路的姿態(tài)也好，還是每回外出用飯時大快朵頤的豪爽樣子，都讓人不存一分懷疑，這位并非是女扮男裝的，分明就是那家的少年兒郎一名。
說起這樁來，婍姐兒也算是刻苦的很，就算前世里女子走路已經(jīng)不再似，此世上的閨閣女兒一般，講求蓮步輕移，舉止優(yōu)雅。甚至自己的箱籠內(nèi)，那為了控制步幅可佩在腰間的玉禁步，還有兩、三副。
其中有一副，上雕盛放的荷花一朵，幽幽透著粉意，底下垂掛著的三條形態(tài)各異的游魚。有的調(diào)皮的躲在淺綠的荷葉之下，悄悄偷眼看；另一側(cè)卻是神情自若，慢條斯理地游弋在水草之間，好一派悠然自得；更有一條趁機躍出了水面，搶下了蓮子一枚，含在嘴里戲耍。
而今為了出面便利，也只能時不時拿出來細細觀賞一番，權(quán)作消遣了。倒是在先前那次的海島之行，讓婍姐兒主仆倆不得不放棄了女兒家平日里的舉止作派，不知疲倦的模仿著男子那大而化之的動作。
要說婍姐兒是因為有了前世的經(jīng)歷，比起一世為人的小丫鬟文竹而言，倒是更為容易些。即便此刻，與其同桌用飯的護衛(wèi)劉芳，也再挑剔不出，絲毫的不妥來。
而另一旁，還略有些不自在的文竹，不免偶然吐了吐舌頭，面露愧疚：“到底不比主子您學得像，每回一吃魚我這慣有的動作，就不自不覺顯露了出來，一時半會兒還真是……。”
“往后在外面，咱們只要肉，不吃魚就好！”難得這位一向少言的，不等別人問道就主動開口說話的，不免叫這旁主仆二人，齊齊向他望了過來。隨后，就聽得婍姐兒一聲感嘆：“劉表兄，你這提議實在不錯。要想吃魚時，咱們直接讓他們送到屋里，也就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