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那身后跟著追出了兩步的胡管事,忙不迭拉住自家婆娘,低聲耳語道:“二小姐那里你也莫要吃罪。就算如今大老爺不在了,大夫人娘家哥哥也不在朝中得勢,可咱們終究是這國公府里的奴才!”
努了努嘴不及還口,就聽當家的再一次告誡道:“莫要忘了那些巴結(jié)二房的奴才,他們幾家要么就是二夫人的陪房,再不濟也是如今回轉(zhuǎn)府里的那位太夫人沾著些干系。你以為唯獨從前被大房重用的那些才落得凄慘的地步,咱們這幾家國公爺原配夫人當家時,被用過的也是出頭艱難咯!”
這下那管事媽媽終于有了七分失神,深深嘆了一聲:“難怪這般的賣好,還只得了這么個倒霉差事。真要是聽了二房那頭媽媽們的攛掇,吃最了二小姐頂多不過給幾兩銀子打發(fā)了,可誰又知道他們二房也不是真要啟用咱們?!眰?cè)過身子來,望了一眼如今被二房霸占的院子,冷笑著接了一句:“還是當家你說的對,咱們只管在中間和稀泥旁的是一概不理!”
“連原本看著短短不會得了府里大權(quán)的二房,現(xiàn)如今都占了大老爺家的私產(chǎn),足有兩、三年了。所以,誰又敢肯定當年一直未被找回府的三爺,就不會有朝一日突然自己尋了回來?”
果然這句才一出口,身邊之人越發(fā)鎮(zhèn)定三分:“難怪常有人說那句凡事留一線,日后好見面。真等哪一日三爺回來了,我看他們二房兩夫妻還有什么話說?占了人家大房的私產(chǎn)也有幾年了,如今二小姐眼看著就能回府來了,卻生生被攔在京城外。”
“可憐哦,當家的你是沒瞧見那破院子的瘆人樣。大白天光站在門口就已經(jīng)夠嗆,還讓久病的人搬了去長住,說句不中聽的,這不是明擺著害人嗎?”
“哎,咱們眼下也是剛夠過活,只管不吃罪那頭也就是了,哪還有心思擔心旁人的。總之,府里到底還有國公爺在,二老爺只要一日沒襲爵,咱們就只人國公爺一個主子。萬事小心著些終歸沒錯,不該聽的不聽,不該瞧見的自然就不去湊熱鬧,也就是了?!?p> 告別了當家的,那管事媽媽已是心中大定的踏上了出京之路。
而另一頭,國公府內(nèi)的二夫人卻正同梁嬤嬤,商議著如何封住荒宅那邊給方鄭氏的書信。原本早該準備下的過冬之物,是一樁都沒給那頭送去,還外帶兩個似包袱一般被順手拋給她們的粗使丫鬟,怕更是雪上加霜!
“只要不叫她們那頭開了口,姑太太這里難不成還會遣了人走上一遭?想來未必,眼下這等時節(jié)她一個寡居之人,又是因為守孝在被留在京中,定是不會給自己另找麻煩?!币娺@旁自家主子,小聲安慰著自己,那邊挨著繡墩邊緣坐下的老嬤嬤,也不禁默默頷首。
看自己的心腹梁嬤嬤,也是認同此舉,不免越發(fā)自信:“都已經(jīng)三年整了,看那丫頭還只是呆得厲害,想必這輩子也就這樣子了。再等及笄那會兒,定個京外的破落戶,就可隨意打發(fā)了。實在不成就趁著她們姑侄臨走之前,叫老爺子見上一見,也就再無話可言咯!”
“怕是不妥吧?先不說姑太太那里會不會提銀子那樁,就是國公爺瞧著大老爺留下骨血,如今這等模樣若是起了憐惜之心,再留上一留,夫人您又該如何是好?”抬頭深深望了對面之人一眼,更加重了語氣補了一句:“頂要緊的是,要被外人知道了實情,往后咱們大小姐會不會受拖累?”
原本還自以為,將侄女的呆傻模樣呈現(xiàn)在公公面前,便可徹底解決了那樁麻煩事。卻不曾想到,有這么一個呆丫頭在,或許會影響到自家閨女的婚事,當場便歇了心思。
再想到,梁嬤嬤剛才還提到了,有關(guān)自己私扣下的那筆給侄女醫(yī)治的湯藥銀子,更不由得一陣心悸。做了虧心事,本就染上了一層莫名的后怕之感。再加上那被派了去糊弄主仆一行的管事媽媽,回京后的一通細訴,越發(fā)相信那丫頭之所以久病不愈,其中定有過半的緣故出在這無錢可用上。
掩飾著莫名的不安,低聲又問起了一旁之人:“嬤嬤瞧著那丫頭如今再好生醫(yī)治,還能救回多少來?”言下之意,卻是不言而喻的。
看來是為了自家唯一的閨女,也不得不補償大老爺家的病秧子一二了。低頭思量片刻后,已是頷首應了一句:“若不是大夫人嫡出的小姐,倒還罷了。而這國公府里的小姐本就只有她們兩位,才是正經(jīng)夫人嫡出的親生,自是不大一樣!”
順勢瞥了一眼府門外的方向,忙不迭壓低嗓音又補了一句:“別看這回姑太太是半步未出府,可這親戚間的走動卻是不少,再說年關(guān)也已不遠了,要是有意透露一二的話……?!碧ь^滿含深意地望向這旁的二夫人,眼中之意已是顯而易見。
見自家主子怔怔出神,不忘再添兩句更為要緊的:“雖說如此一來,指不定就會斷了嫡親侄女的前程,可如今二小姐的病況怕是痊愈無望了。到底過了這許多時日,還是一臉的呆滯,就算姑太太有意尋了女先生給她啟了蒙,粗粗會認幾個大字。可誰家會娶這般的媳婦?”
點到了要害之處,就見二夫人眼中滿是驚疑之色,才適可而止偏轉(zhuǎn)了話鋒,接著低聲言道:“就算正守孝的那位為侄女的前程,緊守了口風,怕就怕親戚們有意問起這樁,她又該怎么回答?若就此傳揚了出去,不單是他們一房的事兒,到時候失得可是國公府的顏面!”
再也無法坐視不理了,想到這里已招呼了門外的小丫鬟,趕緊尋了其余兩個媽媽來見。又與老嬤嬤商議了見面時的說辭,便立刻打發(fā)人去了方府,給自家大姑姐送信,喚其回一趟國公府探病。
原本這有孝在身的外嫁之女,斷是沒有此刻回娘家的道理。然而這國公爺?shù)牟r,也是眾人皆知之實,因此二夫人如此安排,也無人說道一二。就是方鄭氏回了府內(nèi)的長輩,也都是默默點頭應了。
“原先我們還正想法子,回國公府一趟見見老爺子,可如今二房那頭反倒這般地急切,難道是另有所圖?”一句低聲提醒身邊的陸娘子,明日一路皆要多加留心,畢竟眼下這國公府已是他們的天下了。
一旁正開了箱籠,準備明日穿戴的陸家姐妹倆,也是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認真聆聽著主子的每句叮囑。
然而,京城之中的此番變故,漫說遠在京畿境內(nèi)的鄭清如主仆幾個,尚未得了這一消息,再別提郊外荒宅之中的人們了,更是對此絲毫未察。
此時,還正同林媽媽、文竹兩個說起,讓賀先生母子一行取道京畿的目的所在。
“啊,讓賀管事幫村著在開一間書肆!”這不是等同于拋頭露面做買賣嗎?即便外頭另有掌柜、伙計在,可到底是生意人的身份,賀先生這般的出身,又曾做過知縣太太怎會爽快答應,聽到這一消息的兩人皆是滿臉的不可置信。
“早知道你們都會是這般作想,正因如此當初我與哥哥商議此樁時,便讓賀管事請托了霞光閣的東家,事先尋好了鋪面。一來往后在京畿落腳,也有個可依傍的勢力;二來,則是因為與他們家還有一單生絲的買賣,也要合作多年,比起旁人來更是信得過。”
聽到這里,那旁的林媽媽已是忙不迭點頭,接了一句:“這家往日的名聲就不錯,再看一路來的情形,也知是本分的買賣家。由他們家?guī)兔搭櫼欢?,也就不必擔心他們母子三人會遇上麻煩了?!?p> 待等林媽媽那里話音落下,婍姐兒也徑自取了書案上有關(guān)二房那頭的資料,繼續(xù)言道:“原本我同哥哥也都以為,只要避開那隨后入股的吳家之人,便可將二房掌握中的斗滿倉,逐步收攏了回來。卻不知,就算京城中的總號沒有外人的股份,也與其他數(shù)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或是米行的貨源,當然更有出貨的所在,因而才斷然決定另借了賀家之名,設(shè)一家書肆卻是必要的很!”
“想要理清各府之間的聯(lián)系,的確還得有這么一家,經(jīng)常有文人光顧的書肆,方為最佳之選。”說著已是彎了彎嘴角,抬頭看向了那旁兩人,滿是自信之色。
果然片刻的沉默后,率先還是姑母身邊的老人,再度開口頷首附和道:“小姐想得周全,如今這二老爺走得是科舉這條路,恐怕打心底是瞧不上行伍的出身。與其冒險潛入京城,尋老爺?shù)呐f部也好,還是國公爺?shù)挠H信也罷,都沒有這么一家學子文人常來常往的書肆,更為便利的!”
“對了,若在書肆一旁再開家茶樓,便是再好不過的。小姐先前就曾領(lǐng)我們路過城中的茶樓稍作片刻,側(cè)耳細聽那些侃侃而談的書生們,都在議論各種的大小消息?!贝丝塘硪慌缘奈闹瘢惨淹话l(fā)感想地補上了自己的提議。
卻見這旁婍姐兒面上的笑意更加了三分:“早就將這一樁,考量在內(nèi)了,只是咱們家這茶樓不另外單設(shè),而與書肆同在一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