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zhàn)役大捷之后，敵人撤回永川城內(nèi)，兩軍仍是對峙。
厲云鯤回來，見數(shù)寒和楚天傲兩人關(guān)系突然親密，倒是吃了一驚，不過也只是笑笑，倒省了數(shù)寒的一番尷尬。
楚天傲以前每天三次巡城，現(xiàn)在變?yōu)檠渤峭饧尤?shù)寒那坐坐。本來沉璧是和數(shù)寒待在一起的，可上次戰(zhàn)役的時候回京了，韓氏兄妹又被安排了其他的住處，數(shù)寒也就一個人住下來，倒是方便了楚天傲天天跑。
韓靳的屋子特意被安排得較遠(yuǎn)，韓夢來得也少了。數(shù)寒雖知是楚天傲的私下示意，也是覺得好笑，并不管他。但令楚天傲驚訝的是，韓靳倒也沒什么不快，而且并不見來找數(shù)寒，不由得覺得是自己小心眼了些，于是對韓靳也稍客氣了幾分。
數(shù)寒平時閑來無事，也就到厲云鯤處借兵書看。這日一卷書看完了，她拿著書冊去找厲云鯤。路過休息室，卻聽見里面歡聲笑語好不熱鬧！她無意偷聽，但那聲音太大，還是傳到耳里。
“厲軍師說，這一仗勝利后，才剛剛開始忙嘞……”
“那是，你沒看到，我們的御史大人兩邊忙得不可開交啊！”眾人一陣哄笑。
有人接話道，“難怪我當(dāng)初納悶，誰不好派，偏偏要派來自己的女兒，原來還有深一層的意味在里面，哈哈……”
數(shù)寒一驚，已經(jīng)停住了腳步，那邊卻還在繼續(xù)，一陣陣話語傳到她的耳朵里。
“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guān)嘛……”
“打戰(zhàn)么，就是要用計(jì)。這個計(jì)可不簡單！”有人故弄玄虛。
“不就是美人計(jì)么！”
“錯！”那人停了一下，賣了個關(guān)子，接著道，“這可是連環(huán)計(jì)啊，哈哈……”
引得眾人一陣哄笑。
她的身上一陣?yán)湟魂嚐帷裁磿r候，軍中有了這樣的流言？她一個姑娘家，怎么好去說。但是，楚天傲……她突然想到，他們敢這么公開地喧嘩，這流言肯定不是剛開始，說不定楚天傲早已知道。但是，他為什么沒有告訴她……或者，她心頭一緊，他已經(jīng)受到了影響，認(rèn)為她來的目的不單純。
情竇初開的感覺還未持續(xù)多久，便又成了步步為營。她悲哀的察覺到這一點(diǎn)，搖搖頭，不讓自己再想下去。那邊的聲音卻突然靜了下來。發(fā)現(xiàn)她了嗎？她抱緊書冊，不自覺地往柱子旁挨——隔著一堵墻呢，怎么會呢？
“你們這樣詆毀一個姑娘家的名譽(yù)，有意思嗎？”遠(yuǎn)遠(yuǎn)有聲音傳來。
數(shù)寒心中一陣感激——這聲音好耳熟，但一時想不起來。
“她在疫情最緊急的時候過來，去最危險的重病區(qū)；她來之后，與大伙同吃一鍋飯，從沒搞過特殊；她甘守潼關(guān)城，九死一生，我們留守潼關(guān)的兄弟有幾個活下來？……如果是想用計(jì)，她用得著以命相搏嗎？……”
慕升卿！她腦海里突然出現(xiàn)這么一個名字，是他！！在她的印象里，他從來不是好惹是非之人，凡事都很謙讓，今天……
想到上次去救她的人也包括他，她心中一暖。沒想到，他會站出來為她講話。心頭突然閃過一個念頭：為什么，說這番話的人不是天傲？她搖搖下唇，不想再聽下去，抱著書冊默默地往回走。
過了幾個轉(zhuǎn)角，后面突然有人喚，“數(shù)寒姑娘！”
她轉(zhuǎn)身，卻是慕升卿。
“去找軍師了嗎？”他看看她手中的書冊，笑道。
“呃～”想到剛才他為她說話，她不想騙他，“本來想去的，半路回來了?！?p> 她沖他感激地一笑，“剛才謝謝你。”
慕升卿一愣，突然明白過來，臉微微有些泛紅。“姑娘聽到了?！?p> “我不是有意的?！眱扇艘黄鹜白?，“他們的聲音那么大！”
“我明白……你不要把那些話放在心上。”
“升卿，謝謝你！”她突然站住，認(rèn)真地說道。
看著她一臉認(rèn)真，他也站住腳步，但一時不知道說什么好，只是望著她。
為什么，那個阻止留言的人，不是楚天傲，她看著他，又起了那種哀傷的想法。自己和慕升卿并談不上深交，甚至連熟識都談不上，但站出來維護(hù)她名譽(yù)的，居然是他！她轉(zhuǎn)頭看看旁邊，“你為什么相信我呢？”
“姑娘不是那種人！”堅(jiān)定的回答讓她一愣。
看著他一臉為她鳴不平的神色，她忍不住伸出手，握了一下他的手。突然又意識到這樣不妥——這是她和韓氏兄妹等親近的人，表示感激時的動作。她有些臉紅地收回手，說道，“謝謝！”
慕升卿也愣了一下，臉色似乎有些緊張，“姑娘不必客氣?！?p> 兩人默默地往回走，她忍不住問道，“楚大人，知道這件事嗎？”
慕升卿考慮了一下，答道，“他恐怕是不想姑娘難過，才沒說。”
“是嗎？”她笑得有些勉強(qiáng)?；蛘?，他也在懷疑呢？
“你懷疑楚大人嗎？”慕升卿突然道。
數(shù)寒沒料到他會這么問，一時不知該怎么回答。
慕升卿看了看她，嘆了一口氣，“上次去救你，所有計(jì)劃都是楚大人安排的，并堅(jiān)持要親自去。你，不該懷疑他的?！?p> 她突然覺得是自己想得太復(fù)雜了，心頭稍微輕松了些，卻也發(fā)現(xiàn)了慕升卿的細(xì)心，她感激地笑道，“是我想得太多！謝謝你告訴我這些?！?p> “從剛才開始，你就在一直謝我呢！”慕升卿突然笑了起來，如九月的艷陽一般耀眼，古銅的膚色襯著一口白牙，十分燦爛，壓抑的氣氛一掃而光。
數(shù)寒想想，的確如此，不由莞爾，“你也別總叫我姑娘、姑娘的，稱呼姓名好了！”
不知不覺兩人卻已快到數(shù)寒住所了，她才反應(yīng)過來，“升卿你要去哪？”
“我去城樓那邊看看?！?p> 那在前面不就應(yīng)該分開了嗎？原來，他在送自己，數(shù)寒又感到一股暖意，“你也別送了，再見吧！”她走了幾步，又回頭道，“這次我就不說謝謝了?！眱扇讼嘁曇恍?，感覺距離突然拉近了很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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亥時過后，楚天傲巡城回來，照例來看她。兩人閑話了一會兒之后，數(shù)寒猶豫再三，還是想向他求證，于是說出了今天聽到的話，只是略去了慕升卿那一段。楚天傲沉默著，不肯定，也不否定。每次看到他這樣的表情，她就覺得隱隱的不安，因?yàn)榭床怀鏊降自谙胧裁础?p> “天傲，”她有些忐忑，“你知道這件事嗎？”
“我知道，”他輕撫了一下茶杯，卻不看她，“你不要放在心上，清者自清?！?p> “我不在乎。”她深吸了一口氣，如果萬事都在乎別人怎么說，那她就不會是今天這樣，但是……
“我只在乎你怎么看?！彼叩剿磉叄屗麩o法回避。
“你相信我嗎？”她望向他的眼睛。突然想到慕升卿的回答——你不是那種人。她渴望著他同樣給她一個肯定的答案。但是，她在楚天傲眼里卻看到了猶豫。他，還是在懷疑啊！她的心一冷，移開了目光?！耙股盍耍阋苍缧┗匕?！”
她起身去取他掛在架上的披風(fēng)。突然背后一暖，已落入他的懷里?！皵?shù)寒，你怪我沒有干脆地回答你么？”
“不是?！彼龘u頭，突然有一點(diǎn)悲哀，“我只是發(fā)現(xiàn)，我們都是有太多牽絆的人。為著這些牽絆，我們思慮、謀劃、猜疑……不管什么事，我們想得都比別人多，猜忌心也更甚……”
她扭過頭來看了他一眼，發(fā)現(xiàn)他也微微皺著眉，“或許這不是出于我們的本意，但我們已無法嘗試像普通男女那樣，簡簡單單地愛戀了?！爆F(xiàn)在已是如此，若是有一天，當(dāng)他們的立場有了沖突……她不敢再想下去。
“只要你說不是，我就相信。”他猛地抓住她的手，
她搖搖頭，“天傲，我什么都不想說。如果你懷疑，我說了又有什么用呢？”
“你想放棄嗎？”他的語調(diào)哀而深，讓她有種想落淚的感覺。她埋首在他的肩上，不知該怎么回答。盼了十余年的救贖，她要放開那只手嗎？她悵然。
“你想得太多了?！彼俏撬念~，“早點(diǎn)休息?！?p> 楚天傲默默離開，他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么。
雖然知道她不是，但是，這件事卻讓他看清，他們倆之間的鴻溝：她是左相的人，至始至終都是……但，他還是救了她、愛了她、甚至越來越迷戀她……這種感覺讓他覺得自己似乎失控了——失控，讓他覺得無力。他看看自己的手，多久不曾有過這樣的感覺了？他想得到，一直以來，沒有自己得不到的東西，但是，包括她嗎？他突然后悔自己問那句“你想放棄嗎？”如果……他不想放手！
衣上還殘留著他的氣息，她躺在床上，一閉眼，仿佛就看到他的身影在眼前晃啊晃！睜開眼，卻又想到他對她說的每一句話。在千軍萬馬之中伸來的那只手，是那么溫暖，仿佛暖住了她的全部人生。她，還是不想放開啊……
早已知道，越是依賴，失去時就會越痛！她曾經(jīng)告誡自己：無欲則剛。但，這次……
她想起兩人準(zhǔn)備躍過懸崖時，他問道，“怕嗎？”
“不怕，有你在?！彼浀米约菏沁@么回答的。
不怕，有你在……不怕，有你在……她的淚突然滑落下來，原來，自己早已把心交給他——天傲，什么時候，我已戀上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