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則儒與沈積和三個人都在看著那箱金銀,一時無語。
“要想辦法和燕都戶部的官員接上線才是。”沈積和說道,提出解決問題的辦法來。沈則學(xué)已經(jīng)打聽出,燕都戶部郎中施綸是個棋癡,自詡棋藝天下第一。
“棋藝?天下第一?”沈則儒輕笑,那笑容是說不出的促狹。忘了說了,沈則儒在棋藝一道上的造詣可比他對對聯(lián)的本事強(qiáng)多了,如果有棋局一事,那么事情就好辦多了,這祖叔孫三人在使館內(nèi)嘀嘀咕咕了大半夜,一條計(jì)謀就漸漸形成了。
沒多久,在方從哲和許慎行等人和西燕為了聯(lián)合出兵的事情緊張討論的時候,為了緩和緊張的氣氛,增進(jìn)大永和西燕兩國的情誼,沈則儒說服了方從哲,向西燕使團(tuán)提出了比試棋藝的建議。
西燕這邊因?yàn)橛刑柗Q天下第一的棋癡施綸,當(dāng)然應(yīng)允了,司馬真還派出屬下在燕都造勢。漸漸地,這個本來是尋常的棋藝比試,發(fā)展成為了燕都的盛事,成為百姓最為關(guān)注的事情之一,燕都百姓自然希望西燕能把大永比下去,最好能狠狠殺一殺大永的風(fēng)頭,朝暉大街有不少人就心情復(fù)雜,當(dāng)然心思靈動的人,私下開起了盤口,做起了這一事的賭局來。
下棋一事,講究的是人心和布局,這其實(shí)是個見識和經(jīng)驗(yàn)的累積過程,與天賦倒沒有太大的聯(lián)系??偟膩碚f,人的年紀(jì)越大,棋藝修為就越高,因而布局也越發(fā)不落痕跡。只有極少數(shù)天賦異稟的人,能在少年之時就成為棋藝大家的,比如大永年早年的薊州人士蘇海就在十五歲之時就獲得了棋藝大博士的稱號。不過這樣的人,是百年難出一個,所以對待這次棋藝比賽,沈則儒倒不太緊張。
在比試開始之前,他見到了施綸,那是個五十多歲的老頭兒了,頭發(fā)也白了,雙眼湛然有光,想必是多年下棋苦思,臉上也有幾條長長的皺紋。
大永和西燕流行的,都是象棋,這次的棋藝比試,自然是象棋比試。這次的比試,沒有在使館進(jìn)行,沒有在禮賓院進(jìn)行,而是在司馬政的大殿之上!這還是司馬政自己要求的,原來司馬政也深好棋藝一道,聞聽沈則儒和施綸將開棋局,自然是要看一看的了。于是西燕官員、大永使者都緊緊盯著大殿中間席坐的兩個人。
白玉棋盤之上,九豎十橫交錯,陳列著紅黑雙方的圓棋,沈則儒和施綸相對而坐,一西一東,兩個人的神情都很嚴(yán)肅。棋藝是道,下棋就是論道,這兩個人都不敢稍存輕慢之心。
只見施綸伸出手掌向上,對沈則儒說道:“請?!边@是為表示主人家的誠意,施綸讓沈則儒執(zhí)紅子先行,沈則儒也不推卻,拈起了一個“炮”往棋盤上移動,行了開局第一著。
施綸見沈則儒先起了一個“炮”,略一思考,沒有多大遲疑,就拈起一個“馬”對了上去,當(dāng)頭炮對屏風(fēng)馬,這算是時下最復(fù)雜的象棋開局了。
轉(zhuǎn)眼間,兩個人已經(jīng)交手了十五六個回合了,不少官員都看不清楚這雙方是什么路數(shù),許慎行不通棋藝,聽著身邊的官員小聲地說著“開局”“官著”“宮頂線”“究竟到中局沒有啊,這樣的路數(shù)不對啊。”這樣的話語,覺得是云里霧里,根本就不明白他們在說什么,只覺得那紅黑雙方的棋子在變來變?nèi)?,再一看,沈則儒和施綸的神色都相當(dāng)凝重,他就當(dāng)是看熱鬧了。
施綸神色凝重,心里緊張,兩個人都已經(jīng)下了十六七回了,他還看不清對面這個中年人的布局,究竟是開局末了還是中局先了?他分不清楚,只覺得中間要思考的時間越來越長了,棋子下得也越來越慢,而對方好像還游刃有余的樣子,他心里暗呼不好,看來這個人不好對付啊。
其實(shí)沈則儒也不好過,施綸的殺著越發(fā)厲害,他覺得漸漸吃力起來。他往棋盤上一看,紅黑雙方勢均力敵,誰也沒能占上風(fēng),而這樣僵持的情況,已經(jīng)持續(xù)了差不多半個時辰了。沈則儒想起此次來西燕的主要目的,想起必須要在棋藝上打敗施綸,只有棋高一著,按照施綸棋癡的性格,他一定會主動找他,這樣,兩個人的交往才會順理成章。
沈則儒深深吸一口氣,然后閉上眼,回憶起在京兆的時候,自己閑著搗鼓出來的棋譜,那棋譜尚未完成,連名字都還沒有呢,如今在這博弈之時,他想起了它。鳳凰涅槃,死地后生,生生不息,他有了一個決定。
隨即,他拈起一個“兵”,做了個“獻(xiàn)”的舉動,接著又將“馬”移動,還是“獻(xiàn)”,接連幾著,都是這樣的舉動,一一都往施綸的“將”身邊逼近,周圍的官員發(fā)出一陣抽氣聲,有人低呼:“他這是自尋死路啊?!保形餮喙賳T輕蔑地笑了一聲:“求勝心切,還是太年輕了啊?!?p> 施綸沒有理會周圍的官員的聲音,他感到奇怪,更不敢掉以輕心,怎么原先兩個人還在僵持不下,怎么對方突然似乎像想不開一樣往死路上走呢?
可是還沒等他反應(yīng)過來,在接連幾個“獻(xiàn)”之后,沈則儒的棋風(fēng)一變,移動了幾個棋子,一個紅“炮”已經(jīng)來到了“將”的后面!馬定將,殺王法,至此,棋局已定,紅子勝。
而這一切,不過說轉(zhuǎn)瞬間的事情。
沈則儒微笑起來,生生不息,前赴后繼,正是由于前面的置諸死地,才有后面的一線生機(jī),正是為了后面的一線生機(jī),才有前面的不顧生死!原來是這樣,他想他可以將那棋譜命名為《不息棋譜》了。
棋如人生,他若有所思,對沈華善的做法開始有了認(rèn)同感和使命感。
沈則儒微笑,其他官員也反應(yīng)過來了,這是說,沈則儒勝了?大永勝了?
施綸面色蒼白,盯著那棋局,明白了沈則儒的局?jǐn)?shù),原來是這樣,置之死地而后生!他旋即也大笑起來,對沈則儒深深一揖:“施某棋藝不精,甘拜下風(fēng),甘拜下風(fēng)。”和沈則儒兩人相視而笑,留下殿上官員面面相覷:這是什么狀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