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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宮云夢

珍妃殞命

清宮云夢 弄笛吹簫人 3546 2014-04-15 22:06:45

    東華門是京城的最后一道防線,聯(lián)軍現(xiàn)在尚未進城,徐大人已經(jīng)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但是他卻沒有準備逃跑的意思,而是更賣力地捐出自己的俸銀給拳民抗洋。

  我沒他那么高的覺悟。作為一個穿越客,我知道逃難是遲早的事,早作打算,有備無患。

  我囑咐蓮蕪,將家里緊要的東西收拾出來,準備逃跑的時候用。另外,我私自雇好了馬車,準備聯(lián)軍一破城,我們?nèi)揖统霭l(fā)。

  別怪我!我只是一個窮學生!雖然我也痛恨洋人,卻不愿意賭上心愛之人的性命,讓我的親人們遭罪!

  今天下午,許多大人們都生病了。懷塔布昨天還罵著“曠工人員”,今天他也光榮加入了請假隊伍。此時不請假,到時沒辦法!于是,我在懷大人擬的請假折上簽上了我的名字。

  我正打包的時候,李順安來我府上了。以往我和李順安不熟。以往在奏事處的時候,我不曾見過李順安,可自打我成了“涇德公爺”,李蓮英做了我的大舅子,這個小順一向很“孝順”。

  可是“孝順”的小順此刻一句話也不多說,從進門撞上俺的熱臉蛋開始,到拉上我出門為止,這個“鐵板臉”僅僅只說了六個字。

  “公爺,太后召見。”

  我沒來得及回答任何寒暄的話,就被擺譜的李爺拉走了。

  我被塞上了轎子,轎夫們腳下如飛,我的腦子也在飛轉(zhuǎn),是聯(lián)軍逼近,太后找我解悶?不可能!我的腦中很快排除了這種念頭?!肮媚浮笔锹犃苏l的讒言要殺害我不成?難道說載湉?fù)馓拥氖掳盐乙步o連累了?……

  我還在作著無數(shù)種猜想,忽然在寧壽宮外,看見了王商干爹和一群我不認識的太監(jiān)。

  我進去的時候,看見張?zhí)m德神色平靜地跪著,載湉依然是個“孝子“,乖乖地跪在太后跟前。太后好像已經(jīng)消氣了。她‘隨和’地說:“好吧,這次看在這些人‘護駕’有功的份上,就把他們調(diào)走得了,洋鬼子的事太鬧心,我也懶得管別的!”

  載湉看向“親爸爸”,“謝……”

  但是一個字尚未脫口,太后的臉色急變,她喝道:“但是王商不能留!”

  我此刻猶如萬箭鉆心,也不管載湉是個什么反應(yīng),我脫口勸道:“太后,您不能殺他!王總管八歲入宮,為皇家效力了五十多年!您不能殺他呀!”

  太后冷著臉,不說話,只是拿眼看向載湉,載湉是一副毫不動心的樣子,依舊是一言不發(fā)。

  我見狀認為“表弟”是嚇糊涂了,靠不上他,只有自己救干爹了!

  我正想著對策,耳邊聽見太后有些黯啞的聲音:“涇德,我知道你們有交情,可這是大事!你若替他求情,那蠢事就是你做的!”

  我想用舊情說動太后,便膝行上前,大著膽對太后道:“姑母息怒!您看在王商以前用口為穆宗先帝吮吸毒汁的份上,您就饒他一命吧!”

  太后的眼神忽然溫和起來,想必想到親生兒子,也有些動心了吧!

  我一看有門,誰知道載湉居然板起臉來,對太后道:“親爸爸不用顧著兒臣的面子!高宗乾隆爺說過,太監(jiān)的命不值什么!他還說讓那些人行走在瓊樓玉宇間已經(jīng)是莫大的恩德了!呵……”他的嘴角微微上揚,冷笑一聲,“您要殺他就殺他好了!不要說您只殺一個王商,就是把他們?nèi)細⒘?,兒臣也不會掉半滴眼淚!”

  太后怒視載湉一眼,道:“涇德,你瞧這個沒良心的人!人家替他做了內(nèi)應(yīng),他卻說出這種話來!也罷,怪王商命不好,攤上這樣的主子!姑母就給你面子,不殺他,打二十板子吧!”

  我的眼淚掛在腮邊,哀戚之色已經(jīng)掩飾不住,但是載湉冷冷地朝我看了一眼,我便知道多說無益了。

  載湉還在原地杵著,大舅已經(jīng)奉命出殿傳令。一霎時我們耳畔,傳來了杖責時的啪啪聲,一聲一聲,在我聽來如同炸雷,但是載湉的臉色不變,依然直直挺著,不見任何喜怒!

  我的眼淚決堤而出,當著姑母的面哭了出來,太后臉上露出不悅神色,她對我道:“沒出息!站起來!走到姑母跟前兒來!”

  我照辦,但是步履已經(jīng)不穩(wěn)了。姑母看了看我,又看了看載湉,忽然眼中掠過一抹鬼火一般陰冷的寒意!

  她朝“表弟”看了一眼,對外廂喝道:“來??!皇帝即刻移駕養(yǎng)心殿!養(yǎng)心殿四周立即戒嚴!帶下去!”

  幾個侍衛(wèi)如狼似虎,沖進殿內(nèi)帶走載湉,表弟臨去,托付似的深深看我一眼,方才他的話外之意,我已經(jīng)明白無疑了。

  我如履薄冰,連心都在顫抖!但是姑母還沒叫我離去,我只好硬著頭皮站在原地不動。

  太后鐵青著臉,這時侍女遞上了水煙和“蹋拉”,她瞧也不瞧,擱在一邊。她在寧壽宮里走了很多圈,忽然轉(zhuǎn)眸逼視著我,眸中鬼火熊熊,臉一時也有點變形!

  “涇德!你是葉赫那拉氏的子孫,怎能這樣懦弱無能!”

  “太后教訓的是?!蔽掖藭r的座右銘是:“要想保命,順從為上?!?p>  太后眼里寒光不滅,對我道:“你怪姑母心狠么?我若不心狠,早就死在康逆和那個逆子手上了!”

  “太后,恕侄臣直言,皇上他……”

  “不許求情!”太后四個字把我頂回去,“姑母對你和別的侄子可不同,你知道是什么不同嗎?”

  “別的堂弟們都是有爵無官,只有侄臣有官有爵。謝姑母重用!”

  “你既然知道,”姑母走過去,從小桌上取了水煙,抽了一口,煙霧畫了一個煙圈兒,姑母冷語道:“好,姑母今天就要你的心腸硬起來,這樣姑母就能把大權(quán)交給你了!”

  太后朝門外看了一眼,行杖結(jié)束,王總管已經(jīng)被抬走了。大舅子憂心忡忡地進殿復(fù)命,見我還在殿中,大舅投來復(fù)雜一眼,無可奈何,侍立一邊。

  太后看了李總管一眼,揚起頭,下了決心似的,對外廂喊道:“崔玉貴!進來!”

  有著一身好肌肉和銳利眼睛的崔二總管快步進殿。

  太后吩咐道:“你去三所,宣珍妃到‘頤和軒’候駕!”

  我知道太后要做什么,此刻不管不顧了!我喊道:“姑母!您千萬三思?。∧荒苓@么做!”

  太后用陰毒的眼色堵住了我的口,“跟我去后面,到“頤和軒”!”

  我心里說過無數(shù)遍,“我不去!”可是我發(fā)現(xiàn)我還是沒勇氣喊出來,姑母向大舅示意,“蓮英??!帶他去!”

  李蓮英架著我,來到了咫尺之遙的“頤和軒”。太后對李蓮英道:“把你妹婿扶到博古架后頭去!”

  我站在博古架后,渾身顫抖,心情高度緊張,但是我還是目睹了這千古傷心的一幕!

  珍小主很快進來了。她的兩把頭上不戴穗子,穿著淡青色綢衫子,墨綠緞鞋,臉上水痘的痕跡已經(jīng)消退,但是形容瘦削,不似從前。

  太后看向形容憔悴的珍妃,頭高高的揚著,眼神不看珍妃,啞聲道:“洋人快打進來了!江山亂成這樣,全是你的罪過!你年輕,容易惹事,萬一受了洋人的羞辱,會玷污祖宗!你說該怎么辦?”

  珍妃臉色平靜,“我明白,我沒給祖宗丟人!”

  太后板著臉,“我們要避一避,帶上你不方便!”

  珍妃的細腰挺直,眼神直視太后,烈烈逼人,她道:“你們愛跑不跑,皇上不會跑的!他一定要留京議和,和洋人談判,替我大清掙回……”

  “你死在臨頭,還在胡說八道!”太后失去了儀態(tài),破口罵道:“逆子犯下死罪,你不是要代他受過嗎?你代他死去吧?”

  珍妃一驚,垂下眼眸,一瞬,哭得梨花帶雨,“不!皇爸爸,臣妾不能死!您原諒臣妾,把我像小貓小狗一樣帶上吧!”

  “呵呵?!碧蟮偷屠湫σ宦?,“你下去吧,一會兒我也下去的!”

  珍妃眼里閃出堅毅的光,清粼粼的,我隔得老遠也能感覺得到,她道:“老太婆!是皇上讓我求你的!我早該想到,你是個沒心的人,什么人可以讓你動情!我告訴你,我不死!我沒有應(yīng)死的罪!我有什么罪?!”

  太后一揮手,強辯道:“有沒有罪,你都得死!來人,把她扔到井里頭去!”

  “皇上沒讓我死!皇上……我要見皇上!”珍妃竭力大喊,但是崔玉貴的徒弟王德環(huán)已經(jīng)上來了!

  “姑母!你不能這樣做!這樣有傷天理啊!”我再也站不住了,跑到架前,撲通一下跪了下來!

  太后完全不看我,扯著嗓子道:“你的皇帝,救不了你!拉下去!”

  千鈞一發(fā)之間,珍妃想起了一直沉默的大舅子李蓮英,“李諳達,你也說句話,救救我,我不死,我要活著,陪著皇上!李諳達!李諳達!”

  李蓮英軟軟地跪了下來,一言不發(fā)。

  珍小主朝我投來感激的一眼,那樣的眼神凄艷決絕,讓我永世不忘。

  王德環(huán)猶豫了!他站在原地,不敢動。崔玉貴道:“你們都是沒用的小子,這是太后的旨意,小鬼也不找咱們,請主兒遵旨吧!”

  珍妃的眼淚如斷線之珠,眼神看向頤和軒外綿長的甬道,“皇上!五兒,只能來世再報答您的恩情了!”

  崔玉貴的同情心已死,他迅速上前,扛起珍妃,朝著殘陽似血的甬道而去,仲夏的紫禁城中,良久回蕩著珍妃凄切的呼喊:“我要見皇上……我要見皇上??!”

  我仿佛聽見她最后的聲音,看見這個鮮活不羈的年輕生命隕落在那一眼陰冷幽暗的古井之中。這一刻,我恨死了眼前這個腐朽至極的老太婆,心底里的怒火像火山噴發(fā)一樣,隨時可能顯露在臉上,給自己招來大禍!

  我強忍著,不讓眼淚滴落,由于仇恨、傷心與怒火,我的眼睛顯然已經(jīng)紅了,如果按照我以前的性子,我一定會做出過激行為!可是現(xiàn)在我知道,要活下去,只有順從,哪怕身心俱疲、心如死灰!

  姑母一看我并不哭,可能對我比較“滿意”,她回復(fù)了一貫慵懶的話音,“涇德,心腸硬了吧!回去想想吧!”

  接著姑母一個人冷著臉走出了“頤和軒”。很快,大舅和復(fù)命的崔玉貴、王德環(huán)也退了出去。

  李蓮英關(guān)照我道:“涇德,回吧,回吧?!?p>  帶來的轎子在身后跑著,我一個人走向家門口那條熟悉的巷子,一切感覺似乎離我遠去,只覺得烏云壓頂,瓢潑的雷雨兜頭澆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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