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押著郭壯士,身后跟著侍衛(wèi),那個王胖子半步不離地跟著我,點頭哈腰地說著奉承話。我的耳朵里雖然聽著他那言不由衷的話,可是心里卻在轉(zhuǎn)著另一個念頭。怎樣把這個郭壯士給放了?
郭壯士現(xiàn)在呆在高高的木籠子囚車里,五花大綁,一言不發(fā)。身上是一件鮮血淋漓的拳民服飾,單薄可憐。他偉岸的身軀傷痕累累,但是眼睛里不屈的光,就像此刻秋日里破云的暖陽,竟有安定人心的力量!
“公爺!前面就到市曹了,等處決了這個人犯,我們還能趕上大隊人馬!”王欽臣滿臉堆笑,“好意”提醒我說。
我騎著“天門白”,故意慢行,忽然腦中我靈光一動,決定在這寶馬上下功夫!
周圍是荒涼的村落,澄明湛藍的天接著一段羊腸小路,小路盡頭是一個陡坡,坡下是一條長長的極深的溝澗,那水清可見底,囚車在這樣的路上很難通過。
我正色道:“眾軍聽著,前路太窄,地勢陡峭,現(xiàn)在把郭犯押下來,由本官親自押送,眾軍在后看護!郭犯賊性奸狡,更兼力大,大家各自小心從事!”
眾軍整齊地應了一聲,我對一旁的王欽臣道:“欽公公,這天門白雖然是吳大人惠贈給我,可畢竟當時也奉了太后的口諭,算是御賜的。也不能有閃失,就麻煩您……”
王欽臣瘸著一條右腿,面對著我不算過分的要求,他只得極不情愿地接過我手中的馬韁,回答道:“哪里哪里,奴才愿意效勞!”
我沒了坐騎,步行得更加慢,“郭犯”已經(jīng)從囚車上下來,腳上帶著傷,艱難緩慢地走在我身后。
我故意嘴里罵罵咧咧,甩著腦袋,抖著自個兒的馬蹄袖,對著眾人抱怨,“都是為了這個殺才!也不知以前是做什么的,怎么吃了豹子膽,竟敢犯蹕,活得不耐煩了!”
王欽臣附和道:“就是就是!好容易過上安生日子,現(xiàn)在又要走這樣的冤枉路!”
郭壯士不說話,輕蔑地看我一眼,繼續(xù)走路。
我滿臉怒容,兇神惡煞地打著馬鞭抵著郭壯士的臉,“你這廝以前是做什么的?”
“俺懶得跟你說話!”郭壯士不愿正眼看我,操著淳樸的河南口音,低低說了一句!
我到他背后狠狠推了他一把,吼道:“賊骨頭!落在我手里叫你落在河里喂魚!”我用力太大,郭壯士的身子微微前傾。
忽然輕輕地刺啦一聲,郭壯士身上薄薄的血衣也被我撕下了一塊。
郭壯士復雜地看了我一眼,高聲對我說道:“俺本來就是打魚的!”
我以前以楊順達的名義在戰(zhàn)場上打過仗,授業(yè)恩師關(guān)將軍曾經(jīng)仔細教過我密室逃生之法,剛才這一推之中,我左手已經(jīng)極快地解掉了郭壯士背后的繩扣,眼前就要到前邊的河澗了,我已經(jīng)做好了冒險放走郭壯士的準備。
至于讓王欽臣暫時離開的辦法,我也已經(jīng)想好了!
我嘴里輕輕的“吁”了一聲,拿起手中的馬鞭吊兒郎當?shù)漠嬃艘粋€鞭花。
這是我馴馬的獨特暗號,此時天門白忽然中了邪似的狂奔,王欽臣猝不及防,被馬拖著,跑了好一段。
說時遲那時快,我對著身后喝道:“馬驚了,大家快救王公公!”
王欽臣不會御馬,為了活命,他拼命拉馬韁,“天門白”吃痛,大力甩開了他,王欽臣虎口受了力,劇痛之下松了韁,那馬徑直跑了出去!
“了不得了!寶馬是太后轉(zhuǎn)賜的!丟不得呀!”我故意小題大做,欺負王欽臣當時不在場。其實那馬就是吳永送的,太后完全不知道??墒峭鯕J臣總不能找太后對質(zhì)吧!
眾人聽見我的話,都幫著我去追那匹馬。現(xiàn)場登時大亂,只有王欽臣仍然警覺,捂著個手不肯跑遠。
我眼看得到了那條河澗,侍衛(wèi)很快就會回來,而王欽臣又死死盯著我,要救郭壯士,只有現(xiàn)在下手了!
我大怒,對著郭壯士道:“都是你這個殺才!本爵也不愿要你的狗頭了!就在這條河溝里結(jié)果了你吧!”
我拎著“郭犯”的右耳,將他快速帶到河澗邊上的土坡,喝道:“看清楚了,這個地方就是你的鬼門關(guān)!”
我狠命一推,將郭壯士推進了河里,水花四濺,眼看著他沒有掙扎,直直的沉下去了!
“公爺!你犯了大罪了!這可怎么辦呢?”王欽臣大為著急,對我喊道。
我看著牽了馬回來的侍衛(wèi)們,風輕云淡地道:“王公公,咱這就可以回去了,誤不了事!郭犯可是畏罪自盡的,本爵扯了他的衣襟在此!”
王欽臣冷笑,“呵呵,公爺,他為什么早不自殺晚不自殺,偏偏在你涇德公爺?shù)难燮ぷ拥紫峦端员M了呢?”
我扯著嗓子暴喝,“王欽臣,要不是你沒看好我的馬,那郭犯哪有機會自盡?你按本爵說的,大事化小便罷,如果從中作梗,莫怪本爵告你失職之過!”
王欽臣的臉漸漸紅了,我趁機搶白道:“我們只說在市曹處決了郭某,早點趕上大隊,大家都好交差。欽公公也不會跟本爵過不去,對吧?”
“對對……可是……”王欽臣扭過臃腫的身子,向著土坡下面看了一眼,“咱還得見了郭犯的尸首才行!”
我截口道:“尸首順水漂到下游去了,咱繞過去找,等到幾時?追太后的車駕要緊!”
沒等王欽臣的反應,我對后面的人馬下令,“大家聽著,皇差已完成了,速速收隊,追趕太后車駕!”
侍衛(wèi)們整齊地喝喊一聲,“是!”士氣如虹,我們就這樣返程了。
下一站,按照大舅和崔二總管的指示,我等先到大同府賈家樓會齊,然后再前往城外民宅分散居住。
但是此刻我要留意的,是到地方以后,怎么應付太后的盤問。放走郭壯士,是一個抉擇,確切地說,這對于我來說,是一個提著腦袋做出的抉擇!
憑我對于太后的了解,她不可能很信任我。我甚至做了最壞的打算,此刻,她也許正派著什么別的人在暗地里監(jiān)視著我的舉動!
想到這里我的額上沁出冷汗,雖說這是原屬于小駒子的身體,可是這副皮囊英俊帥氣,我越看越覺可愛,關(guān)鍵是我已經(jīng)習慣它了!再說,如果我腦袋搬了家,那么蓮蕪、奶奶和家人該怎么辦?
要想不挨宰,只有未雨綢繆!我想到趨炎附勢的王欽臣,很有可能在重要關(guān)頭戳我一刀;想到太后極有可能找那些侍衛(wèi)作證,而我依稀記得,確實有好幾個人當時離我很近,他們也許看見了郭壯士“自盡”的真實過程!
怎么辦?怎么辦?
我坐回馬上,絞盡腦汁地苦思脫難的辦法,這匹天門白卻完全不明白我的用意,剛剛奔向一條稍寬的路,它就奮起四蹄,一陣狂奔,我們一行人很快到了賈家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