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廷玉很快帶病轉去了永和宮。這是大舅子李蓮英在言語之間無意中透露給我的。蓮蕪也又一次讓太后宣進了宮,至于我按圖索驥為沈爺找來的西藥,本來我打算讓蓮蕪想想辦法,或者交給大公主,由她轉交瑾娘娘——可是我沒有想到,這次幫我的,另有其人。榮壽大公主為人比較高傲,雖說我家與她的私交不壞,但是當著人,她總是回避與蓮蕪交流——細細想來,這可能是出于對她的保護,畢竟我在暗里做了那么多“違制”的事,而大公主生性耿直,一旦在言語中透露了一星半點的,傳到太后耳朵里,那我們?nèi)摇?p> 這次幫我的,竟然是與我并沒有深交的畫師繆太太。
說起來,我和繆太太的相識,已經(jīng)是很多年以前的事了。那時候我還是奏事處的小車子,她也剛剛喪夫不久,由云南昆明她的老家被召進宮,充任太后的御用畫師。
繆嘉蕙并不是人如其名,她長得又黑又矮,身材還有些發(fā)福,我記得,那年我第一次看見她的時候,她正把著手教珍妃學畫蘭花。
以后的日子里,我不止一次看見繆太太,我發(fā)現(xiàn),她真的是一個有情調(diào)的女人,連我這個門外漢也不得不傾倒于她的絕世才華!
彈得好古琴、寫得一手好小楷,更重要的是,畫得一手如入化境的好花卉。
但是,在我的一貫印象里,繆太太是個極度拘謹?shù)娜?,就連她的畫,也透露著一種小心翼翼的謹慎,所以,雖然作為太后的“侄子”加“鐵桿戲友”,我有機會見到繆嘉蕙,但是,因為和她“不對脾氣”,我們一直沒有啥交情。
幾天以后,按著滿人成例拜祭了祖宗,太后又要聽戲。太后本來打算親自組織太監(jiān)排戲以配合名伶蓋叫天老板的演出,誰知道游蕩在海外的康先生,不知道又在報上登了啥東西,現(xiàn)在京城內(nèi)外紛紛傳說,太后有個野兒子,是和一個姓肖的小白臉戲子生的,還有名有姓,叫什么“肖晉明”。
姑母可能也聽見了風聲,據(jù)慶善說她氣得眼發(fā)直、嘴角當時就歪了!
用力撕掉了那張新聞紙,太后宣召我進了儲秀宮,交代我,由我代她領著太監(jiān),好好排一出《鴛鴦樓》,最后,太后不顧儀態(tài)地大喝一聲:“姓康的!我、我恨不得學武松,把你全家都殺光?。 ?p> 太后真的是太可憐了!領到差事的我,根本不是急著去升平署,拉上眾位內(nèi)監(jiān)演員排戲給她找樂子,而是低著頭自顧自的想心事——可能是因為奶奶的故去、也有可能我早就瞧“姑母”不順眼,反正在我的眼里,載湉的快樂和沈爺?shù)慕】?,要比太后的差遣重要一萬倍!
我趁著旁人不注意,吩咐孫敬福把那一小瓶藥片交給了我的妻子蓮蕪,可是蓮蕪傳回來的消息卻是,瑾娘娘舊日的哮喘犯了,近日常在永和宮歇著。蓮蕪說她現(xiàn)在輕易見不著瑾妃。
可是蓮蕪畢竟是我的妻子,我對她不用隱瞞任何事,我讓阿福一并告訴她關于沈廷玉的事,她就不問原因地答應幫我辦成。
這一次,是繆太太主動幫我的。據(jù)蓮蕪后來告訴我,繆太太看見蓮蕪心事重重的樣子,很是心疼,動問之下,我的蓮蕪只得把藥片的事告訴了繆太太。
繆太太聽了,想了許久,意味深長地對蓮蕪說道:“李姐兒,你的事我會幫你。”
蓮蕪當時應該和我現(xiàn)在一樣疑惑,用她那俏麗的美目看了繆嘉蕙一眼,問道:“繆姑太,為什么?”
繆太太微微一笑,我猜那樣子就像布達拉宮那尊褪了色的文成公主像,雖然黑乎乎的,但是依舊莊嚴、睿智。她說:“李姐兒,咱們這群人里,你是最幸福的。嫁給命里注定的人,也許是我們這些女子命里注定的網(wǎng)羅羈絆,可是你是幸運的,蓮蕪,我?guī)椭?,就是幫助護著你的那個男人!”
過了沒幾天,這瓶西藥就到了沈爺?shù)氖掷?,蓮蕪也總算從宮里回家了。憑著我的女人緣,我算是不負載湉的所托,但是,不知道為什么,擁著蓮蕪入睡的我,今夜卻噩夢連連——
其實,此時的我心里很清楚,太后可能早就通過王欽臣了解我的全部或部分“劣跡”,之所以隱忍不發(fā),其原因大概有三條:一,我是靠著小駒子的這張俊臉,才能夠時時讓太后想起她那位聰穎早逝的大弟弟;其二,王欽臣給太后留下的印象不好,所以他的建議,“姑母”懶得聽;其三,我的“過失”在太后眼中是小兒科,而且除了王欽臣的話以外,也沒有其他證據(jù),所以還不到懲治我的時候。
哎,雖說我的日子過得提心吊膽,但不管怎么說我有愛侶在側、兒女繞膝,總比太后過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