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巍說:“張經(jīng)理,麻煩你帶我們去他住處吧,我們要先檢查一下遺物,然后再移交給他們。”
“檢查?”張經(jīng)理有些意外,“他的案件不是破了嗎,不是那中學生喝醉了殺死了他嗎?”
“案件有些變化,不過這是偵查秘密,很抱歉不能告訴你。你帶我們去他住處吧?!?p> 張經(jīng)理連連答應,欲言又止,最后還是陪笑說道:“不過,警官同志,昨晚上我們公司宿舍樓進了小偷,撬窗入室偷了好幾個地方,其中……嘿嘿,其中就有小楚的房間……”
“什么?”戴巍皺眉問,“怎么這么巧?你們報案了嗎?”
“報了,上午片區(qū)派出所來勘查現(xiàn)場了。確定系外人潛入盜竊?!?p> “都偷了些什么?”
“這我們就不知道了?!?p> “帶我們去看看。”
張經(jīng)理帶著他們來到公司后面一棟老式筒子樓,指了指一樓的一間房:“喏,小楚就住在那里,小偷撬開窗進入偷東西,派出所勘查完現(xiàn)場后,我們擔心別的小偷再翻窗進去偷東西,所以就從里面把窗戶釘上了,他房門是鎖上的,我們沒有他房間的鑰匙。要不要我叫人把窗戶重新撬開或者把門鎖撬了?”
“不用了!”戴巍從口袋里摸出一串鑰匙:“我有鑰匙,這是從死者身上提取到的,希望里面有他房間的鑰匙。”
他們進了筒子樓,走道里光線很暗,又沒有燈,摸黑試了幾把,終于找到了門鑰匙把門打開了。
房間里光線稍強一些,但也比較昏暗,這是一間單身宿舍,有二十來個平方,是六七十年代的建筑,已經(jīng)很破舊了,天花板和墻壁到處都是漏水后形成的污漬,房間用布簾子拉上,就可以隔開成兩半,外面是簡易廚房,里面是臥室。
房間果然被翻得亂七八糟,外面的單灶煤氣爐地朝天翻著,旁邊倒扣著一口鐵鍋,一個電飯煲也被扔到了一邊。墻角放著一張破舊的書桌,上面扣著兩個瓷碗,幾包方便面,還有筷子,也都散亂地擺著。桌子旁邊,一個已經(jīng)生銹了的鐵桶倒在地上。
將里外隔開的布簾已經(jīng)被扯了下來扔在地上,里面的臥室很簡單,就一張床、一個簡易衣柜和一張大書桌,都被翻得十分凌亂,單人床斜倒著,被子掉在了地上,簡易衣柜也歪倒著,里面的衣服被扔得到處都是。特別是書桌,所有的抽屜都被抽了出來倒在地上,抽屜里的雜物扔了一地。
床的正上方有一幅書法,是用巨幅宣紙寫的,甚至沒有裝裱,只用圖釘釘在了墻上,一半已經(jīng)被扯了下來,所以看不見寫的是什么。
戴巍他們開始檢查所有物品,房間里東西不多,沒花多少時間便檢查完了,沒有發(fā)現(xiàn)有什么特別的。
戴巍對薛云霞說:“行了,我們檢查完了,這些遺物你可以處理了。”
剛才戴巍他們檢查的時候,薛云霞一直在旁邊看著,發(fā)現(xiàn)楚鵬燾的遺物中并沒有什么值錢的,或許值錢的都已經(jīng)被昨晚上的小偷偷走了,又或許對于這個癮君子來說,根本就沒什么值錢的東西。便搖了搖頭,對張經(jīng)理說:“這些遺物都沒有留下來的價值,麻煩你幫著處理了吧,是送人還是燒掉或者扔掉都行。他父母那邊我會寄點錢去補償?shù)摹!?p> 張經(jīng)理高興地點點頭:“行,咱們公司有幾家生活挺困難的,這些東西給他們,正好用得上,我替他們謝謝你了?!?p> 薛云霞勉強笑了笑,抬眼望著墻上那幅半邊掉落的書法,終于放下懷里的喬喬,走了過去,將落下來的一半揀了起來,展開。
聶楓也走了過去瞧,這書法是用行草書寫,行草的字還比較好認,他認出寫的是唐朝詩人王之渙的名詩《登鸛雀樓》:“白日依山盡,黃河入海流。欲窮千里目,更上一層樓?!?p> 他接著細看落款,卻沒頭沒腦寫了句:“為何要到無法挽留,才又想起你的溫柔,鵬燾醉后涂鴉。”后面是年月日,加蓋著一方紅印。
聶楓贊道:“好字!這幅字筆法方圓兼濟,輕重自如,筆墨縱橫,只是這最后一句,筆墨恣肆,滿紙狼藉,已經(jīng)接近狂草的境界,似乎與前面的風格迥異,扭曲的筆法中似乎郁結著諸多悲憤和苦悶。這是他寫的嗎?”
薛云霞苦澀地點點頭:“是,他從小喜歡書法,這也是當時我同意嫁給他……的一個原因吧?!?p> 聶楓指了指落款:“這副字是在他被害頭一天寫的。最后涂鴉,看樣子那天他過得不太愉快,大醉了一場,然后寫了這幅字,也沒裝裱就釘在墻上了。”
薛云霞松手放開那幅字,轉身說:“咱們走吧?!?p> “要不這幅字你留下作個紀念吧!”
薛云霞搖了搖頭:“他這幾年留給我和孩子的‘紀念’已經(jīng)夠多了,我不想再看見他的任何東西。”說完,抱起喬喬走了出去。
出來之后,已經(jīng)是傍晚十分了。戴巍他們告辭返回了分局。
車上,薛云霞想到聶楓這一天忙前忙后在幫自己,其實這件事與他一點關系都沒有,不由心里十分的感激,說道:“聶法醫(yī),今天辛苦你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請客?”
“還是我請吧,昨天你都請過了的?!甭櫁髡f。
“不,聶法醫(yī),你幫了我這么多,我心里很不好過,就算表示一點感激之情吧?!?p> “嘿嘿,瞧你說得這么嚴重。那好吧。咱們隨便吃點什么吧?!?p> “那可不行,這樣吧,我知道有一家餐廳,湘菜很地道,咱們去吃湘菜怎么樣?你能吃辣的嗎?”
“沒問題啊,就怕喬喬不習慣。”
喬喬不服氣地叫道:“我能吃!我吃辣的都不用喝冷水,比媽咪還能吃辣的呢!”
聶楓和薛云霞都笑了,這笑聲將先前的陰霾驅淡了不少。
來到這家湘菜館,薛云霞點了幾道精致的湘菜,還要了一瓶五糧液。薛云霞不善飲酒,又要開車,便喝飲料相陪。
開始的時候氣氛還稍稍有些沉悶,但聶楓盡選一些開心的事情說,喬喬也拿了個小杯子倒飲料和聶楓、薛云霞兩人碰杯,又說起游樂場的高興事,嘻嘻哈哈笑個不停,薛云霞臉上的陰霾才漸漸散去了。
喬喬端著小酒杯開心地對薛云霞說:“媽媽,以后聶叔叔要能和我們永遠在一起,天天帶我去玩,那該多好啊?!?p> 聶楓借著酒興,摸了摸喬喬的腦袋:“喬喬,聶叔叔以后一有時間就來陪你玩,好不好?”
“真的?拉鉤!”喬喬伸出小指,一本正經(jīng)對聶楓說。
“哦,好啊,拉鉤!”聶楓伸出小指鉤住喬喬的小指:“拉鉤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嘻嘻!聶叔叔,這一次你可再不許說謊哦!”
“聶叔叔從不說謊的?!?p> “你騙人,昨天你就說謊了,你說要當我爸爸的!”
薛云霞羞紅著臉說:“喬喬!媽媽都和你解釋了,聶叔叔那是怕你爸爸再來打咱們,才這么說的?!?p> “哦,反正你們大人說的怎么都有理?!?p> 薛云霞瞧了一眼聶楓,低頭對喬喬說:“寶貝,吃飽了的話,去那邊看動畫片吧。”
這餐廳為了照顧帶小孩的顧客,專門在餐廳的一角擺了部電視機播放動畫片,已經(jīng)有幾個小孩坐在那里看動畫了。
喬喬高興地答應了,蹦蹦跳跳跑去看動畫去了。
薛云霞低聲對聶楓說:“不好意思,喬喬不懂事,你別介意?!?p> “怎么會呢,孩子嘛。喬喬其實和我的性格差不多,心里怎么想就怎么說……”
聶楓忽然覺得自己的話仿佛在暗示什么似的,忙解釋道:“我是說……嘿嘿,有時候心里話不能亂說的……”
怎么越描越黑了,聶楓還想解釋,薛云霞紅著臉微笑說:“我明白的,聶法醫(yī),謝謝你,真的,你幫了我這么多忙,為我們母子著想甚至不惜受委屈,我真不知道該怎么感謝你?!倍似鹁票媪丝跉?,笑了笑,“好在,以后都不用害怕了,再不用擔心他會什么時候把喬喬偷走來逼我給錢了,按道理,幸災樂禍不道德,可他死了,我真的松了一口氣,這對他對我和喬喬,都是件好事……”薛云霞說到后面,眼圈也有些發(fā)紅,話語也哽咽了。
她拿起紙巾擦了擦眼淚,眼睛淚光閃閃,端著酒杯對聶楓說:“來,聶法醫(yī),我敬你!謝謝你這些天對我和喬喬的關照?!?p> 聶楓忙舉起酒杯笑道:“說啥呢,反正我也沒什么事?!?p> 兩人碰了杯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