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阿丑下意識地看了看四周,發(fā)現(xiàn)其余人離得較遠(yuǎn),不曾聽見李成忠的話,這才略微放心。
本來大年初一,極喜慶的日子,恰逢李家年前辦了喜事,又是喜歸故里,可謂三喜臨門。陡然間人仰馬翻,還差點危及性命,說起來真是令人唏噓嘆惋。
可是,你家做出來的香蕈燜雞,怎么就和周家扯上關(guān)系了?雖說兩家積怨已久,但正因為宿怨頗深,周家不會送東西,李家更不會要。邏輯、證據(jù),一樣也對不上。故而李成忠的一句猜測,私底下說出來也罷,若被有心人聽見拿去嚼舌根,又是一場大風(fēng)波。
佟德全倒沒有阿丑那樣的九曲心思,只問:“為啥子懷疑是周家?”
李成忠半躺半靠著,面帶愁色:“我們離開古井村都快兩年了,這次回來,日子趕,路上又耽擱了一些,昨天剛到的。很久沒住,這屋子里東西也不齊全,今早急著燒飯,發(fā)現(xiàn)當(dāng)初也不知怎的,還留下些許香蕈,就一并拿來煮了。你們要不信,可以去看看,還剩下一些?!?p> 阿丑立刻有了疑問:“你們當(dāng)初可是把鍋碗瓢盆細(xì)軟幾乎全拿走了,怎么還會剩下吃食?”
“是呀,這才是問題,”李成忠嘆息一聲,“早上沒細(xì)想,現(xiàn)在回想著,這香蕈怕不是我們當(dāng)初留下來的!”
佟德全蹙了眉,愈發(fā)犯難:“就是說,你們懷疑這毒蕈是周家拿來扔在這,故意要害你們的?”
“這說不通呀,”阿丑搖搖頭,“你們回古井村,周家怎么知道?周家都不知道你們要回來,何苦擺些毒蕈在這里?”
李成忠誠懇地點頭:“所以,我也只是懷疑??墒?,我們自家怎么會藏著毒蕈?若不是別家放的東西,還有什么可能?”
佟德全安撫他:“這事俺會查清,你就好生養(yǎng)著?!?p> 走出屋子,阿丑低頭想了想,開口問佟德全:“佟里正,往日和李家不合的,除了周家,還有誰?”
佟德全擺擺手:“你來俺們村晚,和李家不熟。李家最是和善大方的,你看這壓歲錢和喜糖就清楚。所以往日也沒啥子仇家?!?p> 阿丑又細(xì)思了一回周家人的性格,突然有了主意:“佟里正,要查出誰是真兇,我有個辦法,只要您陪我演一場戲!”
“啥子戲?”剛跑過來的佟寧信恰巧聽見只言片語。
“你這么急著過來,發(fā)生什么事了,”阿丑關(guān)切地問,“是不是有人情況不好?”
佟寧信連忙擺手:“不是不是,李二哥嚷著餓呢,俺來問你啥子能吃啥子不能吃?!?p> “米湯蛋花湯都行,清淡一些。”食物中毒解毒之后的康復(fù)期,應(yīng)該吃一些清淡易消化的流質(zhì)食物。
“那俺這就告訴人去,不過,爹,你和阿丑要演啥子戲?”佟寧信這個直腸子,愣起來就是打破砂鍋問到底。
阿丑面紗下無奈地撇嘴:“這計劃要絕對保密,既然你都知道了,那就一起唱戲去吧!”
佟德全嚴(yán)厲地囑咐:“去了不許說話,只許看,好好看!”
佟寧信被父親耳提面命,忙不迭應(yīng)聲:“好,俺啥子都不說,就看?!?p> 周家屋子里,阿丑他們坐在那,氣氛有些詭異。
周嬸子坐在阿丑對面,三角眼斜視著阿丑,別扭的神色透著鄙夷和不耐,一言不發(fā)。
屋子的另一邊,周靈巧趴在桌沿上,對阿丑似乎看都懶得看一眼,只盯著手邊的瓷杯發(fā)呆,就當(dāng)家里沒這個人。
阿丑如何看不出這母女倆的態(tài)度?她和周家,也算積怨頗深了,所以她心里明白得很,沒奢望周家拿出什么好態(tài)度。她來的目的,不過是為了確定兇手,他們的態(tài)度如何,又有什么要緊?
就在氣氛快要詭異僵持到極致的時候,周阿興沉不住氣了,有些忐忑地詢問一臉威嚴(yán)的佟德全:“佟、佟里正,來俺們家啥子事?”
“還不是為了李家的事,”佟德全嘆息一聲,“李家老二中毒太深,已經(jīng)救不回了。眼見著就要出人命,俺還能不做些啥?這等人命關(guān)天的大事,明日得告訴知府衙門,查個水落石出,否則如何交代?!?p> “李家老二……出人命了!”周阿興驚訝不已。
阿丑看到他只是驚訝,不曾心慌心虛,便知道不是周阿興做的。
佟德全繼續(xù)說:“是呀,這下子鬧大了!剛才都查過了,是有人故意要害李家。”
“故意?”周阿興似乎難以置信,“誰家這么大膽子?”
佟德全一副十分苦惱的樣子:“俺也想知道,誰這么大膽子,把毒蕈放在李家等著他們吃下去,那是要殺頭的罪。你們和周家住得近,可曾看到什么可疑的人進(jìn)過李家?”
話音未落,只聽“哐當(dāng)”一聲,周靈巧打翻了手邊的茶水。
阿丑循聲望去,只見周靈巧手忙腳亂地扶正茶杯,本來白里透紅的臉蛋,煞白煞白的,神色慌亂緊張。她心中頓時有了計較。
周嬸子轉(zhuǎn)頭瞥了周靈巧一眼,碎念著:“不中用的,趕緊清干凈去。”
“其實找到兇手很簡單,兇手放毒蕈的時候,不當(dāng)心留了一小塊緋色碎花布,應(yīng)該是衣服上帶下來的東西。”阿丑一邊說,一邊看著一身緋色碎花襖子的周靈巧有何反應(yīng)。
周靈巧還未曾來得及找抹布清理桌子,聽到阿丑的話,放在桌面上的手在顫抖,臉色愈發(fā)慌張。
周嬸子反應(yīng)快,立馬站起來暴喝:“你該不是懷疑俺們家人做的吧,別血口噴人呀!”
“不是懷疑,”阿丑笑言,“真相是什么樣子,可輪不到我說,明天物證交給知府大人,大人自然有判斷。如今不過再找找人證而已,周嬸子急啥,莫不是心虛了?”
佟德全自然也觀察到,周靈巧的神情不正常,只是要她不打自招,還需要費些口舌:“知府大人自有判斷,俺們別亂想瞎說。不過,到時候真來抓人,殺頭的罪都是輕的了。要是自己去衙門認(rèn)錯,還能有條活路。就不知道這人能不能拎得清,去求一個從輕發(fā)落了?!?p> 周靈巧忽地跌坐在地上,抽抽搭搭地哭起來:“娘,救俺呀!佟里正,俺不是有意的,你救救俺,俺不想死!”
阿丑看了看哭得心慌的周靈巧,心下嘆息:畢竟還是個十來歲的孩子,禁不住嚇,這才招了的。然而,事情的來龍去脈又是什么?一個十來歲的孩子,怎會有這般心腸去害人?
周嬸子“噌”一下從椅子上躥起來,大驚失色:“啥子?是你干的!”
周靈巧哭著爬過去,抱著周嬸子的腿:“是俺,可俺不是故意的,娘,你救救俺!”
周嬸子的腦子轟隆如晴天霹靂,呆愣愣怔住了:她雖然嫉恨李家,可從沒有想過要置他們于死地,更何況還把自己栽進(jìn)去了。最要命的是,周靈巧這蠢丫頭,居然就認(rèn)了!不過是塊緋色碎花布,那就能說一定是她?
“你這娃才多大,懂個啥子,盡胡說,趕緊做飯去,這里沒你的事!”周嬸子厲聲呵斥,就要拎著周靈巧去做飯。
“慢著,”佟德全叫住周嬸子,“周丫頭自己都認(rèn)了,就讓她一五一十說清楚?!?p> “佟里正,俺家大丫頭雖頑皮些,可還是個半大的娃,咋可能做這種事,該不是誤會了吧?”周阿興似乎也十分驚愕,一時間難以接受:自己的女兒是殺人兇手?這怎么可能?
佟德全語氣稍稍緩和:“是誤會還是啥子,讓她自己說清楚。”
周靈巧抽抽搭搭地哭著:“俺,俺真不是故意的……那會子,李家剛走,俺山上采香蕈……結(jié)果,俺娘說俺……采的都有毒,沒法子吃,罵了俺一頓,又拿……又拿李家數(shù)落俺,說俺不爭氣。俺心里憋屈,沖到李家屋子去……把毒蕈扔在那,哭了一場。之后也,不記得這回事……”說著吸了吸鼻子。
佟德全見她哭得傷心,也不像是假話,畢竟小孩子賭氣,啥都干得出,那會想這么多后果:“后來,你就不記得這回事了?”
“要是李家,不回來……俺興許再也想不起來,就是中毒那會子……俺也沒想到……爹,娘,救救俺,俺不是有心的!”周靈巧趴在地上,痛哭流涕。
周嬸子聽了這一席話,心中百感交集,可謂是又驚又懼又怒又悔:驚的是害了人的居然是自家女兒;懼的是女兒會為此付出什么代價;怒的是自家女兒太不爭氣給她丟臉;悔的是當(dāng)初自己不罵女兒興許就沒有今天的事了。
然而現(xiàn)在多想無益,關(guān)鍵是,現(xiàn)在應(yīng)該咋辦!不管怎么說,終歸不能讓自己女兒把責(zé)任全擔(dān)下來!
“這事不能全怪俺家靈巧!俺家靈巧不就是把東西擱那,又沒叫李家吃下去,也沒放進(jìn)李家的鍋里。李家自己不當(dāng)心,揣著東西看也不看就下鍋煮,咋能怪俺家靈巧!”周嬸子理直氣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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