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夜鴉之間的恩怨,隨著這份判決的頒布而暫告一段落。
此時,南宮三人正身處監(jiān)察院的腳下——依然是青龍塔內(nèi),戒律院的最高層,這里是戒律院辦公的地方。
林軒然正在為梁紫解決心病問題。
翻閱著手中厚厚的一疊資料,南宮皺眉問道:“軒然,這就是你說的心藥?”
心病還需心藥醫(yī)。
但他沒想到的是,這心藥原來竟是一份資料。
那個刺客自刎于梁紫之手,尸體已化為飛灰,但他生前的資料卻躺在了戒律院的最高層,陸鴻漸的案桌之上。
林軒然帶著南宮二人來到此處,第一時間就找出這份資料,然后交給了梁紫。
梁紫看完后,沉默了許久。
南宮心有不忍,輕聲安慰道:“阿紫,此人十惡不赦,實在死有余辜,你大可不必為此感到愧疚。”
“我知道……我知道他該死!可是……可是那始終是一條人命啊!”
梁紫抬起頭來,喃喃說道:“娘走之前跟我說,我們這些修煉之人,打打殺殺總是在所難免的……行走世間,有誰能雙手不沾血腥?只要堅守本心,外物不沾,那便無所畏懼……當(dāng)日在龍城之中,眼看著我娘與龍在天同歸于盡,其實我心里便早有準(zhǔn)備……我的雙手,終有一日會被鮮血染紅……”
“但是那天……我看著那個人死在我的手上了,那一刻我才發(fā)現(xiàn)……原來殺人的感覺……真的好可怕!我好害怕……害怕以后死在我手上的人會越來越多……”
“殺一人會恐懼,殺十人就習(xí)慣,殺了一百,人就會變得麻木、甚至成癮……我不想變成那樣……我也不想殺人……真的不想!南宮,我真的好怕!嗚嗚嗚,嗚嗚嗚……”
說著說著,她的聲音逐漸哽咽了起來。
忍得住哭聲,卻忍不住淚水,隨著眼漸模糊淚漸濃,她便一頭撲進(jìn)了南宮的懷里,放聲大哭了起來。
再如何天才,她終究只是一個十三歲的少女而已。
緊抱著懷中哭不成聲的少女,南宮的心中疼痛得無以復(fù)加,鼻子一酸,眼眶便紅了起來,柔聲說道:“你不想殺人,那以后就不殺便是了。”
梁紫認(rèn)真問道:“真的嗎?真的能不再殺人嗎?”
南宮認(rèn)真點頭答道:“那當(dāng)然!誰說修煉之道,就一定要以白骨堆成的?”
說著,他指著一直靜立一旁沉默不語的林軒然,笑道:“再說,這不是有她在嗎……軒然的醫(yī)術(shù)深得六手先生真?zhèn)?,有她在,死人也能救活!?p> 梁紫抬頭用詢問的眼神看向那個白衣少女,欲言又止。
但林軒然只是輕輕搖頭,便否定了南宮的話。她沉默了一下,卻忽然伸出一指手指來,很認(rèn)真地非常難得的說了一句很長的話:“要剩一口氣!”
南宮:“……”
過了半響,梁紫哭聲漸止。
南宮輕撫她的秀發(fā),鄭重承諾:“這次都是我不好,讓你弄臟了手!但我保證,以后一定不會讓人臟了你的心!”
擦干淚花,梁紫的眼睛亮了起來:“南宮書,這是你答應(yīng)我的!”
“嗯!承汝此諾,必守一生!”
……
又過了片刻,梁紫終于完全平復(fù)了下來,放下心結(jié),恢復(fù)了常態(tài)。
三人走出青龍塔,迎面卻遇到了一個人。
“見過鴻漸大人!”
南宮抱拳行了一禮,然后便感到緊張了起來。
他可沒有忘記,當(dāng)日在月神旅館前,陸鴻漸正是為追捕林軒然而來,這才導(dǎo)致他與林軒然的重逢。之后林軒然一直住在月神旅館中,不再與陸鴻漸碰過面。
如今再次相見,不知他們會不會又打起來?
一念及此,南宮便偷偷地行前半步,有意無意地?fù)踝×肆周幦坏纳碜印?p> 雖然以陸鴻漸的實力,打倒他只是一個呼吸之間的事,他心里明知如此,但腳下還是下意識地走出了這半步。
南宮已經(jīng)做好了隨時逃跑的準(zhǔn)備,但陸鴻漸似乎沒有動手的意思,反而微笑著說道:“軒然師妹,別來無恙?”
林軒然眼里閃過一絲復(fù)雜的神色,然后輕輕點了點頭。
陸鴻漸又說道:“既然來了,要不要回去看看六手先生?”
一聽“六手先生”四個字,林軒然面色陡然一變,下意識低下頭去,伸手撫摸著自己的右臉。
“去吧,去看一下也好!”陸鴻漸長嘆一聲,露出復(fù)雜的笑容:“要是先生知道你如今模樣,想必在九泉有知,也會替你高興?!?p> 說著,便當(dāng)先而行。
林軒然茫然抬頭,猶豫了片刻,便默默跟了上去。
這時,梁紫忽然輕輕拉了一下南宮的衣袖,問道:“他們要去什么地方?我們……要不要跟著去看看?”
似是聽到了她的話,陸鴻漸忽然回頭笑道:“南宮,阿紫姑娘,你們要是想來,那就一起走吧!”
南宮聞言一愣,旋即說道:“既然鴻漸大人相邀,那我們便去看看吧!”
走在路上,南宮腳步輕快,心下卻是思慮重重。
自從與林軒然重逢以來,他心中的疑云便日漸濃重。與李澤羽一番詳談之后,謎團(tuán)便解開了一大半,但最后答案即將揭曉的時候,卻又被林軒然打斷。
如李澤羽所言,六手先生代師收徒,將林軒然視如己出,不但一力壓制她體內(nèi)肆虐兇厲的黑暗之力,還將自己畢生所學(xué)傾囊相授,造就了“鬼面圣心”之名。
二者雖無師徒之名,卻有師徒之實。
六手先生對林軒然恩同再造,而照林軒然的性格,連兒時被人欺負(fù)都因怕出手控制不住輕重而甘愿忍受,又怎可能加害于他!
但就在今日,夜鴉卻直言林軒然欺師滅祖,弒師在先,潛逃在后,這又是為何?
夜鴉此人心胸雖然狹窄,言辭激憤,但看他當(dāng)時的表情,卻又不像是說假話。
而且,夜鴉之言雖然激怒了那一群學(xué)生,以致他們拼死相護(hù),但南宮也注意到了一個細(xì)節(jié):那些學(xué)生言行舉止之間,處處顯露出對林軒然的回護(hù)之意,但實際上,他們卻也沒有否認(rèn)夜鴉的話。
南宮雖然嘴上不說,心下卻震撼不小。
假設(shè),夜鴉說的是真話,那么被其扣上“欺師滅祖”這么大罪名的林軒然,又是如何得到整個內(nèi)院的擁護(hù)?
假設(shè),夜鴉說的是假話,那么當(dāng)日,陸鴻漸卻又說林軒然是從戒律院中逃了出去?
如今,一聽到陸鴻漸提出要去拜祭她的恩師六手先生,林軒然的反應(yīng)卻又十分的異常!
雖然她掩飾得很好,一直保持一副古井不波冷若冰霜的樣子,但眼眸流轉(zhuǎn)間,還是被南宮發(fā)現(xiàn)了她眼底深處的一抹別樣的情緒。
既期待,又害怕。既渴望,又愧疚……那眼神之復(fù)雜,實在是難以言表。
這其中,到底有什么隱情?!
此刻,南宮忽然有一種強(qiáng)烈的預(yù)感,此行一去,真相就在眼前。
正在他陷入沉思不能自拔之際,先行帶路的陸鴻漸忽然停住腳步,說道:“到了?!?p> 南宮從沉思中醒來,抬眼一看,卻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身處一處僻靜的小院之中。
“這里……就是六手先生的故居嗎?”梁紫輕聲問了一句。
陸鴻漸搖了搖頭,并不回答,卻忽然對南宮說道:“南宮,借你徽章一用!”
南宮聞言一愣,旋即便把系在胸前的那枚九品青龍徽章遞了過去。
陸鴻漸接過徽章,然后高舉于頂。
木門后忽然一道淡淡的青光閃過,空氣便如同漣漪般蕩漾了開來,仿似揭開了另一個世界的面紗。
陸鴻漸伸手輕輕推開了那扇沉淀著歷史氣息的木門,然后走了進(jìn)去,南宮等三人默默跟上。
一踏進(jìn)門的那一刻……南宮便連呼吸也忘記了!
因為,他見到了……
一條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