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
葉秋眼中波光一閃，“一個小小的外臣，居然能惹你動怒，真是少見。”
疏真安倚床頭，額間細(xì)碎發(fā)絲沉沉的垂落下來，聲音無喜無怒，絲毫不為所動，“你無須試探我的口風(fēng)，替我殺了他便是。”
“輕而易舉之事?！?p> 葉秋見她不想說，也不勉強(qiáng)，利落起身收拾診箱，微微點(diǎn)頭，徑自去了。
疏真微仰起頭，仍是微微咳嗽著，唇邊一抹微笑卻不失蒼涼黯然。
她伸出手，看著柔膩無骨的掌心，低聲之間，憾恨無限——
“若是我內(nèi)力未失，又何須假借他人之手……”
她黛眉深蹙，雙目間颯然神光閃現(xiàn)，卻終究消釋去那份晦澀與不甘。
“罷了……眼下不能著急，決勝關(guān)鍵也并非在于個人的蠻勇，這點(diǎn)千萬不可忘記?！?p> 她微一沉吟，伸手撫mo著玉頸下垂掛的精致香榧扣，幽黑眼睫顫動之下，終于不再言語
****
寢殿之中，燮王朱炎默然不語，徑自在文書上批寫不已，左側(cè)王后盛氣而坐，面色陰沉憔悴。
她深呼一口氣，竭力讓自己的語氣不顯出怨怒來，隨即念著顏氏的閨名說道，“她是你我親自挑選的兒媳，論禮儀論品貌，哪里都數(shù)不出差錯來，這些年來，也多虧了這個蘭心慧質(zhì)的孩子，時(shí)時(shí)陪我解悶說笑——她這么個心性人品，憑什么要跟朱聞家的區(qū)區(qū)側(cè)室過不去？”
她越說越是激昂不平，“你如今讓她禁足不出，卻更是讓謠言傳得滿天飛，那刺客只是碰巧藏在她身邊，有哪個人會愚蠢到讓自己坐實(shí)這罪名？！”
朱炎停下了手中之筆，瞥了她一眼，卻仍是不愿開口。
王后越發(fā)不耐，卻又不敢多說，兩人正僵持著，殿外傳來一聲悅耳輕笑——
“三王妃或許沒必要跟聞侯家的側(cè)室過不去，有人卻容不下這正得寵的美人！”
王后抬眼看去，只見蕭淑容彩衣翩然，烏發(fā)高髻，一雙美目說不盡精明嬌媚，正盈盈看來。
“你這是什么意思？！”
蕭淑容面對王后的責(zé)問，卻是夷然不懼，唇邊一抹微笑越見燦爛，“臣妾只是覺得，三王妃跟聞侯家的側(cè)室愛姬，那是怎么也扯不上什么關(guān)系，至于兇手為什么會潛伏在她身邊，這就值得人深思回味了……”
她懶洋洋以袖掩唇，輕笑道：“說到聞侯，臣妾倒是在命婦中間聽到一樁好事。”
她一雙美目熠熠，深深凝望著王后道：“聽說王后您有意將娘家的侄女許配于他，這可不是親上加親？！
隨即她朝著王后微微一禮，嬌笑道：“臣妾也要恭喜王后才是……今后，就更是一家人了?！?p> 這最后一句語氣微妙古怪，帶些若有若無的刺耳，王后頓時(shí)怒滿胸中，卻不好發(fā)作，沉聲回道：“我身為正妻，原本就有替諸王兒物色良配的職責(zé)。所謂內(nèi)舉不避親，我自家侄女只是考慮的人選之一，嫁的也并非是世子儲君，這也需要大驚小怪嗎？！”
“臣妾哪敢如此？王后真是言重了?！?p> 蕭淑容卻不肯輕易放過，語雖謙恭，卻是步步進(jìn)逼，“也真是巧，您娘家千金若是嫁于聞侯，家中有這等愛姬，少年夫妻也免不了有所爭執(zhí)——如今聽說那女子性命垂危，倒省去不少麻煩了?！?p> 王后再也忍耐不住，突兀冷笑出聲，“你這么含沙射影，意思是本宮會跟一個卑賤的小丫頭過不去，非要置她于死地？！”
“臣妾可從未如此說?。 ?p> 蕭淑容蹙眉詫異之下，讓人覺得楚楚生憐，“聞侯與您是何等關(guān)系，您愛屋及烏之下，肯定也會善待他的姬妾?！?p> 她頓了一頓，又道：“只是總有些媚上邀功的下人，隨意揣測上意，做些無法無天之事來討主子歡心，王后一時(shí)顧及不到，也是人之常情?！?p> 她這么若有若無的撩撥，燮王朱炎卻并不阻止，只是在一旁靜靜聽著，王后悲憤之下，恨不能一掌將這狐媚子摑出大殿，她三兩步上前，竟一把扯住朱炎的袖口，嘶聲道：“王上，您要給我一個公道才是?！?p> “公道？！”
朱炎驀然抬眼，冷冷哼笑道：“今日來問寡人討要公道的人還真多！”
他從容不迫的從王后手中收袖，聲音冷凝淡漠，“朱聞剛剛來過，他也要我給個公道，否則便要自己動手。他指認(rèn)你宮里三個侍女曾經(jīng)在多年前暗害于他，任由尚是孩童的他跌入深塘之中——這可是你至親的骨肉！”
王后被他這一句噎得面色蒼白，幾乎說不出話來，她想起自己多年來屢次打壓朱聞，身邊人也知悉她心意，當(dāng)年刻意作踐朱聞的的舉動時(shí)而有之，后者對她可說忌憚已深。如今自己雖欲用侄女將他拉攏回身邊，卻反而讓有心人把罪名栽到了自己頭上！
只聽朱炎冷笑更甚，其中寒意幾乎讓人心顫，“對了，方才世子也來痛苦流涕，說他與這兩個天朝使者素不相識，也不知他們怎么會替自己再三求情——你們都說自己是冤枉的，都想要個公道，寡人倒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了！”
他掃了一眼表情各異的兩女，冷笑著拂袖而起，“趁著我沒發(fā)怒之前，你們都給我出去！”
王后以袖掩面，哽咽不語，蕭淑容卻是施施然行了個宮禮，裊娜而去，臨走還道：“都是臣妾多嘴，這才惹您生氣……王上別跟我一般計(jì)較才是?！?p> 朱炎望著她們兩人的身影，目光卻是晦暗難明，靜靜的，他笑了——
“寡人又怎會與你們一般計(jì)較？我還要靠你們引出這兩名使者的意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