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怪顧達(dá)疑心,他此次提前回來,就是生意上出了點小麻煩,保不準(zhǔn)對手除了正常的生意競爭外,沒有使出什么下三爛的手段來讓他分心應(yīng)付。
想到此處,他不覺屈了手指,在椅子的扶手上輕擊起來。
看見他那沉思的樣子,舒歡心里覺得好笑,有時候想太多真的不是什么好事,酒樓的事分明是場簡單的意外,但是想多了就變成了撲簌迷離的陰謀詭計,這樣自苦的人生,該有多么疲累!
偏偏顧達(dá)覺得自己揣測得十分合理,面上露出了點冷怒的神色,破天荒的夸了顧熙和一句:“你說得對!”
顧熙和同這位爹不太親近,自小又不缺疼愛,也不渴望什么親情,因此對這難得的夸獎沒什么感覺,只啃著西瓜,滿口含糊道:“那老爺打算怎么辦呢?”
顧達(dá)掃了他一眼,覺得他自小受盡溺愛,不知生意場上那些層出不窮的機(jī)關(guān)算機(jī),也該讓他適當(dāng)?shù)慕佑|一些了,免得長大之后隨便就讓人哄騙了去,因此沉了聲道:“這幕后的黑手還得再推敲推敲,當(dāng)務(wù)之極就是先將這事壓下去!”
顧熙和很天真問道:“怎么壓?要不咱們把二哥往縣衙里一抬,教縣太爺瞧瞧他這病弱的模樣,把海捕文書收回去如何?”
舒歡好想笑,勉強(qiáng)忍住了。
“蠢貨!”顧達(dá)張口就罵:“怎么想出這樣的餿主意?顧家的臉都讓你丟盡了!”
顧熙和縮了縮脖子,嘀咕道:“哪里丟臉了?”
“旁人陷害你二哥,你就要抬了他去給人瞧,那下回陷害了你娘,你妹妹,你是不是也要抬出去給人瞧?”顧達(dá)越想越怒,拍了桌道:“他陳思年算什么東西!昏庸老邁,糊涂不堪,這些年不知道吞了咱們家多少孝敬,反倒過轉(zhuǎn)頭來對付咱們!”
說著,他就要喊人遞名貼給知府,準(zhǔn)備登門去訪,看那架勢,頗有想要整治那知縣的意味,畢竟顧家雖是生意人家,但也是有點后臺背景的,否則想要將生意做大絕不可能!
看著事情像是要鬧大,顧熙然趁著無人留意,丟了個眼色給顧熙和。
顧熙和撓撓頭,忽然道一句:“老爺,這樣有點不太妥當(dāng)吧?”
“有什么不妥當(dāng)?”顧達(dá)冷哼了一聲:“不過區(qū)區(qū)一個知縣而已,咱們顧家還應(yīng)付得來。”
顧熙和眨巴眨巴眼,仿佛在努力想詞:“可是……那海捕文書只說捉匪,又沒指名點姓……咱們要是鬧大了,豈不是此地?zé)o銀三百兩?再說……縣太爺那位小舅子,似乎是喜好男風(fēng)的……傳出去二哥的名聲不太好聽吧?”
顧達(dá)一聽這話頓時愣住了,猛的站起身來,抬眼嚴(yán)厲的望住他:“這海捕文書上頭只寫了匪類欺民,壓根就沒提起陳思年那紈绔的小舅子,你是怎么知道的?”
完了!
才說此地?zé)o銀三百兩呢!顧熙和這小家伙就此地?zé)o銀三百兩了!
顧熙和被問住了。
舒歡心里著急,可惜有心無力,不敢多言,要不越發(fā)的此地?zé)o銀三百兩。
最后還是書僮染墨忽然在門檻外頭跪了下來,自個噼里啪啦的掌著嘴,苦著臉道:“老爺,都是小的多嘴……小的在外頭聽到了傳言,就……說給四爺聽了……”
顧達(dá)臉色稍有緩和,但仍舊怒氣沖沖的斥責(zé)了顧熙和一句:“書不知道念,規(guī)矩也不學(xué),就忙著打聽那些市井流言,我怎么生出你這樣的東西來!”
說著,他就揮手喝道:“出去!還站在這里干什么?”
顧熙和心有不甘,看了看欲言又止的林氏,低著頭就往外走。
染墨見顧達(dá)似乎沒有追罰他的意思,也跟著退走,沒想又被顧達(dá)點著名兒喝了回去,只好忐忑的跪到廳上。
顧達(dá)看了看他,問道:“你在外頭還聽見什么?”
染墨想了想道:“縣太爺那小舅子名聲不好,他打著縣太爺?shù)拿栐诔抢餅榉亲鞔?,其實壓根就不是什么正?jīng)親戚,不過是縣太爺寵妾的兄弟?!?p> 景天城是典型的知縣附郭,知府和知縣衙門都在同一座城內(nèi),因此顧達(dá)做生意時多半往知府那邊費心孝敬了,對于知縣這樣的小官,他倒沒認(rèn)真上心,不過三節(jié)兩壽時打發(fā)人依例送禮也就罷了,染墨所說的事,他還真不知道,于是點了點頭道:“還有什么?”
“還有……”染墨猶豫了一下,拿眼角余光看了看顧熙然,見他垂著眼微微點頭,才道:“聽說縣太爺俱內(nèi),那寵妾還是為了子嗣勉強(qiáng)納進(jìn)門的,就為這個,家里成天吵鬧不休……”
有些事用不著說太清楚,說太清楚,老爺反倒要起疑心,因此他很聰明的點到即止,沒有繼續(xù)說下去。
就這兩句話,已讓顧達(dá)臉上露出了點笑容,只是仍然警告了他一句:“下去吧,回頭上帳房領(lǐng)二兩銀子的賞錢,不過你記住,今后少領(lǐng)著你四爺玩,要勸他多把心思放在念書的事情上,否則我這還有板子等著你領(lǐng)!”
染墨低著頭連連應(yīng)是,恭敬小心的退了出去。
顧達(dá)心里盤算著事情,也不耐煩再同顧熙然說什么了,只讓他別多想,回去安心養(yǎng)病,就打發(fā)他走了。
攙扶著顧熙然出了榮華齋,舒歡深深的吸了一口氣,覺得無拘無束的自由真可貴!她還是不習(xí)慣呢,站在顧家那些長輩面前就覺得渾身不自在,連喘氣都不敢大聲。
云姨娘瞧見四周沒人,擔(dān)憂的問道:“二爺,那文書上頭通緝的人真是您?”
顧熙然不置對否,只是反問了一句:“你說呢?”
云姨娘默默的想著心事,沒有言語。
舒歡踮起腳湊到他耳旁悄悄問道:“你早就和小四串通好了吧?”
要不然就憑那小子的水平,怎能簡短兩句話就帶著顧達(dá)鉆進(jìn)了誤區(qū)繞不出來?
估計染墨也是!她瞧見他偷偷的瞄顧熙然的反應(yīng)了呢!
這回顧熙然厚顏無恥的點了頭,悄悄笑道:“斬草要除根,整人也該整到底不是?”
……
舒歡很無語,他果然不是什么純良之輩!染墨的那些話,分明就是指點著顧達(dá)去整治那胖子呢!只是有一個問題她壓在心里很久了,還是忍不住要問:“你方才……怎么出的這么多汗?”
顧熙然沒答,只是從袖袋里摸出一只小瓷瓶讓她瞧了一眼,隨即又將瓷瓶掩了回去。
這是……
上回他傷人用的辣椒水!
舒歡覺得自己的額頭也開始冒汗了,心里忍不住暗罵了一句——
真是太卑鄙!太無恥了!
云姨娘跟在他倆后頭,雖然不知道他倆在說些什么,但那竊竊私語的樣子極為親密,她瞧在眼里一陣心酸,不覺就微微的嘆了一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