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也算是個笑話。
話說自從出了馮嬸那樁事兒之后,方小姐對小方姑爺那叫一個俯首帖耳,言聽計從。在方家,小方姑爺?shù)脑?,比老方姑爺,也就是方小姐她爹,說的話還要管用。
可方小姐就一點兒,對小方姑爺?shù)囊蕾囆允窃絹碓綇?qiáng)了,見不著小方姑爺心里就著慌。若是小方姑爺去跑船了,三五天不著家,方小姐每天都要跑到碼頭上去看一次,就算明知道他不會大白天回來,也還是會跑去看。
如果小方姑爺在家,天黑之前得回去吃飯,如果有個什么事,也得打發(fā)人回去說一聲,要不然方小姐也會著急。
開始方沐陽也覺得有點受限制的感覺,可轉(zhuǎn)念也就明白了。上次對方平安發(fā)作了一通,算是把這姑娘給搞怕了,就怕方沐陽一生氣,不要她和這個家了,所以特別緊張一些。
于是方沐陽一心軟,也就默默認(rèn)同了。
可是看在瑞昌人的眼里,就成了個小笑話??床贿^小方姑爺?shù)娜?,比如老方姑爺家的,陳家人,就會癟著嘴不屑:“都還沒圓房呢,就怕起來了。贅婿就是贅婿,沒骨頭的軟貨!”
其他喜歡小方姑爺?shù)娜四?,就會說:“哎呀,小方姑爺真是心疼媳婦,舍不得方小姐擔(dān)心受委屈。”
不過瑞昌城所有養(yǎng)著姑娘的父母們,倒是對小方姑爺越看越愛,對于女婿的標(biāo)準(zhǔn)也往小方姑爺身上靠,就差給他發(fā)個模范女婿的牌子掛一掛了。
碧草是服侍方平安的小丫頭,這會兒氣喘吁吁地跑出來,定是有急事。
果然她跑到近前,也顧不上擦汗,急吼吼地便道:“姑爺,您快回去看看,陳家人又來了,老姑爺說不讓他們進(jìn)去,正在門口鬧騰呢!小姐都給氣哭了!”
這是方家的家務(wù)事,李巴魚聽見了有點尷尬,便同方沐陽點頭道:“那你快回去!”
方沐陽抿緊了唇,點點頭就快步走了。
路上碧草嘰嘰喳喳地一說,方沐陽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原本方家翁婿幾個住在方后街上的小院兒里頭,這兩年方沐陽也賺了點銀子,就在方宅舊址上頭,依著后花園,重起了四進(jìn)院子。雖不如原來的方宅那么大,就他們幾個人也盡夠住了。
而原本住的那個小院兒,方沐陽見老方姑爺挺喜歡當(dāng)先生的,便干脆讓人改了一下,做成了一個學(xué)堂,就讓癱子岳父當(dāng)個玩意兒打發(fā)時間也好。
至于方后街上其他的院子,已經(jīng)借住的,自然不好攆走,還有些家境困苦些的,央了人來說情,想要借住一番。方平安心軟,滿口答應(yīng)了。反正房子空著也是空著,方沐陽自然也沒說什么。
沒想到一向圣母的方平安這次居然硬氣了一次,陳家人來借院子住,她說什么也不同意。
想想也是,當(dāng)初方家落難的時候,陳家人是怎么對待這父女倆的?別說方平安了,就是廟里泥塑的菩薩也得有火氣。
要說陳家這幾年也是走了下坡路,一年不如一年。
先是鬧災(zāi)荒那年,形勢都好轉(zhuǎn)了,可陳老夫人沒好轉(zhuǎn),眼一翻就過去了。陳家剩下的兩房人,加上已經(jīng)出嫁的兩個閨女,為爭家產(chǎn)鬧騰了大半年。家一直沒分清楚,大家伙兒就一起敗,等到終于能談攏了,坐下來分家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糧油鋪子早就成了個空殼子,家里更是沒有存糧,除了宅子,也就沒什么好分的了。
往年陳老夫人在的時候,享天倫之樂,要一家人在一塊兒熱熱鬧鬧,買了隔壁家的宅子打通了,一大家子住一塊兒,倒也熱鬧??傻椒旨业臅r候,又扯不清楚了。陳老大家一妻三妾,生了三個兒子四個姑娘,陳老二也不甘示弱,雖只有一妻一妾,可弄上手的通房倒有四五個,也是一幫孩子拉扯著。
同輩里頭大點的孩子都成親生了孫子了,小的還在蹣跚學(xué)步。兩家都覺得自家人多,分房子按間算,也得分多點不是?于是又繼續(xù)鬧騰。
正好這會兒聽說方后街上有院子空著,方小姐心腸跟菩薩似的,只要別人一求,就把房子借給人家住,陳家人便動起了心思。壓根就忘了當(dāng)初是怎么對待人家的,上桿子地跑來認(rèn)親戚,套近乎,拉著方平安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
誰知菩薩心腸的方小姐這次竟然拒絕了!
而且是一句話不說,甩開她大伯母的手就進(jìn)去了,真是連看都沒有多看陳家人一眼。
能白占的房子,陳家人怎么會放過?又巴巴地來了兩趟,方沐陽不好說什么,畢竟是老方姑爺?shù)难}至親,算起來他是外人,所以對這事一言不發(fā),只管忙自己的。
今兒下午方平安午覺還沒睡醒,陳家人又來了。
大概是終于想起來大伯母曾經(jīng)得罪過方平安的事情,這次來的是慘白著臉的陳家嬸子和小叔。
現(xiàn)在天熱,老方姑爺下午就放了孩子們家去,也就在家閑坐著看看書,寫寫字什么的。聽說陳家小叔和嬸子來了,畢竟是自己的弟弟,便讓人請了他們進(jìn)去。
一進(jìn)門兒,陳家嬸子就哭倒在地上,說什么日子艱難,活不下去,你幾個侄子侄女都熱得快中暑了,可家里狹窄,鋪排不開,要老方姑爺行行好,借個院子讓他們暫住。
老方姑爺心里也膈應(yīng),便推脫說這院子的事情都是方小姐管著,他做不得主。
陳家小叔“嗐”了一聲道:“安娘不過是個孩子,如今她娘也死了,你這當(dāng)?shù)亩甲霾坏弥?,還有誰能做主?老二,都是骨肉兄弟,你雖入贅方家,可這骨頭里頭還是咱們陳家的血。你就忍心看著你侄子侄女活生生熱死不成?”
陳家嬸子也說:“你們都是男人,這些事情自然是你們做主,哪兒有讓安娘一個女孩子做主的道理?您若是不肯,直說便是,何苦推到孩子身上,她能懂個什么?!”
恰好方平安聽說陳家人又來了,帶著碧草出來,就聽見這話,垮了臉道:“我不懂什么,這院子借不借的也看我肯不肯,就是不樂意借出去,又怎么著?”
回頭便對碧草說:“叫我起來就是為了這事?沒得擾了我好夢,送客罷,我這覺還沒睡醒呢!”
陳家嬸子跳腳便罵起來,說起什么“沒家教”“有娘生無娘養(yǎng)”,戳得老方姑爺心窩子直淌血,也冷了臉,叫門上的人推搡他們出去。
如今方家門房上的,都是跟著方沐陽過活的金幫人,一個個五大三粗,拎個人比扛大包輕松多了,一手一個便將他們?nèi)恿顺鋈ァ?p> 老方姑爺還是念著是自己兄弟,叫他們手腳輕些,莫傷著了。
誰知陳家老幺兩口子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身上的灰,便坐在方家門口又是哭,又是罵地鬧騰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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