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縣城

　　　　老李頭嗯嗯啊啊的做了幾個手勢，大意在說自己在這里睡覺。

　　李戶長面色陰沉的看著他，道：“你家是要和我做對嗎？”

　　老李頭兩手?jǐn)傞_，做了個不明白的手勢，疑惑地看著李戶長，似乎不明白他為什么要這么說。李戶長眼睛一瞪想要說什么，卻看到耆長籠著袖子走過來，恨恨的住了嘴。

　　“戶長，這么早啊？”耆長打了個哈哈，又向老李頭點頭示意。

　　李戶長強擠出一臉笑容和耆長打了個招呼，又不耐煩的和老李頭說道：“這都幾時了？為何安家的小兒女還未出門？”

　　老李頭搖了搖頭，做出聽不明白他說了什么話的態(tài)度，將李戶長恨的牙根直癢，可是還不能呵斥他。整個沙灣誰不知道老李頭是個‘聾啞人’，啞是肯定的，至于聾不聾的那就只有他自己知道了，反正他想什么時候聾就什么聾，你還不能指責(zé)他，人家本來就是一個廢物。

　　正等的煩躁，卻看到呂氏領(lǐng)著安家的小兒女出了宅門。

　　李戶長上下打量了安家姊弟一眼，看到他們從里到外戴著重孝，不置可否的點點頭，從鼻子里哼了一聲，“這都多晚了？日頭升起老高，怎么磨蹭到現(xiàn)在？”

　　呂氏呵呵地笑，“戶長，您瞧瞧您這話說的多戳心窩。什么叫磨蹭？我家大姐和大郎那可是早就起身了，只是要先去正堂中拜祭過祖宗這才可以出門?！?p>　　“行了，哪來這么多酸詞？”李戶長拂拂袖子，讓呂氏帶著安木和大郎先上車。

　　呂氏看到這輛明明屬于安家的驢車卻已換了主人，心頭有些酸楚。安舉人剛剛?cè)ナ溃依锏钠蛬D和小廝一哄而散，房子和田地被人惦記，不都是因為安家沒有一個大人嗎？

　　李戶長見到呂氏站著不動，有些不耐煩，“呂氏，你做甚？因何不上車？”

　　呂氏這才收了滿腹的愁腸，帶著安木和大郎上車，安木頭上一尺高的箭笄比較礙事，只能斜側(cè)著身子才可以鉆進(jìn)驢車的車簾里。呂氏等到他們兩個鉆進(jìn)了驢車，跟防盜似的立刻將車門關(guān)上，從車窗里探出頭和老李頭吩咐了幾聲，讓他在家里守好門戶，老李頭嗯嗯啊啊的應(yīng)了。

　　李戶長和耆長一人坐了一側(cè)的車轅，中間坐著趕車的人。

　　驢車漸漸的開動起來，在初春的清晨，迎著料峭的寒風(fēng)慢慢的往沈丘方向趕去。

　　安木從來沒有坐過這樣的驢車，顛的頭暈?zāi)X脹，手里拿著的從安舉人書房里翻找到的《宋建隆重詳定刑統(tǒng)》幾乎看下不去?？墒窃僖豢磪问?，只見她坐在旁邊巋然不動，猶如老僧坐定，暗暗佩服。

　　呂氏不識字，不知道安木在看什么，發(fā)現(xiàn)安木的視線落在她身上，柔聲道：“大姐，可是在害怕去縣上的事情？”安木點點頭。

　　她往安木的身邊靠了靠，低語道，“大姐莫怕，整村的人都知道咱們是去縣上，量他們也沒有那等害人的心思。更何況，大姐和大郎可是舉人之后，天生高人一等，你何須怕他？”安木聽到這句話，心里突然亮敞了許多，低下頭繼續(xù)看《宋刑統(tǒng)》。

　　這時，沈丘縣尉魏清承正愁眉苦臉的坐在簽押房中，看著一份空白的公文紙發(fā)呆。

　　沈丘縣不滿四百戶，只設(shè)了主簿和縣尉，可是主簿的位置一直空缺著無人肯來，由魏縣尉以尉代簿行使政令。雖然名義上他是沈丘最高的官員，可是只要來了一個主簿，他就得乖乖的把位子讓出來。誰讓縣尉這個職務(wù)在整個官場中的地位是最低呢？

　　正因為地位低下，所以他非常著急往上爬，最起碼也得讓他由魏縣尉變成魏主簿吧。

　　終于被他等來了一個機會，本縣居然有兩位學(xué)子中了解試，這可喜歡壞了他，文教之功那可是跑不了了?？墒沁€沒有高興幾天，安舉人莫名其妙的突發(fā)急病身亡。

　　聽到消息后魏縣尉大驚失色，立刻派了仵作前去查看，查了半天沒查出中毒也沒查出有半點他殺的痕跡，仵作說要不然把尸體給解剖了成不成？魏縣尉聽到這話一腳將他踹出老遠(yuǎn)。

　　舉子發(fā)解前無故身亡，這可是天大的事情，必須要上達(dá)天聽。就為了怎么上報安舉人的死訊，他費盡了腦汁也沒有想到能夠推脫責(zé)任的辦法。按說舉子死了和他這個縣尉有什么關(guān)系，可惜我大宋朝對待學(xué)子的態(tài)度是前所未有的厚待，一旦發(fā)現(xiàn)有舉子身亡，縣內(nèi)官員必須查清死因，如果舉人是被害死的，那么縣令等官員輕者丟官，重則流放。如果舉子生病死了，縣內(nèi)官員就要受到申斥。

　　無緣無故的死了，這是什么病？魏縣尉急的直撓頭，難道要上報一個蹊蹺而亡嗎？估計這個帶有玄幻色彩的公文報上去官路就走到頭了。

　　所以，一聽到安家的小兒女來辦理田房的過戶紅契時，煩躁的揮了揮手，讓他們直接去找戶監(jiān)。

　　安木和大郎身披重孝不方便進(jìn)衙門，靜靜的等在縣衙的正門影壁外，看著李戶長和耆長從便門進(jìn)了縣衙。

　　“小娘和小郎是來告狀還是來求助？”一個上年紀(jì)的老者，身穿灰黑色短打，手持一盞黑乎乎的銚子（茶壺）不時的呷上幾口，笑咪咪的走到了安木他們的身邊。

　　呂氏急忙走到安木身前將她藏到身后，笑道：“奴家給曲行首行禮！”

　　“李進(jìn)家的？”曲行首看到這位身穿青色素服的婦人居然一眼把自己認(rèn)出來，瞇著眼看了她好久才恍然大悟，“莫非是安舉人家中的小兒女？”

　　“正是，昨日安舉人家中遭賊，田契和房契被人偷走。這不，李戶長就領(lǐng)著大姐和大郎來縣衙過戶……”呂氏說著就把大郎推到身前，好讓曲行首看到他從里到外一身孝服。

　　“可憐見的……”曲行首聽到安舉人家中被竊，眉頭挑了挑，臉上露出古怪之色。又看到這一雙小兒女從里到外一身重孝，低低的嘆息一聲。

　　隨便點了點頭就準(zhǔn)備進(jìn)縣衙，呂氏急忙喊住他，“曲行首且留步，奴有一事相求。”

　?。?p>　　PS：宋代四百戶以下，只設(shè)主簿和縣尉；四百到一千戶設(shè)縣令和縣尉，不設(shè)主簿，縣令兼主簿事；一千戶以上縣令、主簿、縣尉設(shè)置齊全，看實際情況增加縣丞。

　　一縣之內(nèi)的佐官順序是縣令、縣丞、主簿、縣尉、監(jiān)務(wù)，比如收酒稅的就叫監(jiān)利縣酒稅官，收茶稅的就叫監(jiān)利縣茶稅官，辦戶口買賣田地的就叫監(jiān)利縣戶稅，一般都是簡稱為某監(jiān)，比如戶監(jiān)，酒監(jiān)。這些都是官，可以代縣令行政。

　　來源是，彭龜年在《乞復(fù)湖北主簿省罷稅官疏》里所說，有一個叫姚師的監(jiān)利縣酒稅在攝縣之時，夜里私自行刑用杖打死了一個坊戶，要求罷了姚師。

　　人吏分為：押司、手分、貼司、里正、手力。役人（公人）分為：斗子、庫子掏子、秤子、攔頭、所由、雜職。

　　當(dāng)縣令升堂時，這個就是站班順序，吏中地位最高的就是押司，役是地位最低的。大家注意一點，這些全是兼職不給錢白使喚的，這些吏役們主職還是農(nóng)夫。

　　縣尉地位非常低下，雖然宋仁宗時期的名臣司馬光之父司馬池也是由縣尉代主簿行政令，可是縣尉的地位從來都沒有提高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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