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最大的奸賊
人群散去,小小的客棧漸漸恢復(fù)了平靜。
“這真是一場別開生面的舞臺劇,好像比我們那出‘旋鋒軍大戰(zhàn)半獸人’還精彩?!惫艩柗蜃チ藟K魚肉塞到了嘴里,深有感觸地說,“你們東方人的業(yè)余生活挺豐富的,今天我算是開了眼界。不過具體內(nèi)容到底是什么,我怎么聽不大懂的樣子?”
“那你還跟著起哄!”齊朗白了他一眼,跟著又嘆了口氣:“你太令人羨慕了。我倒是聽得懂,只不過像是在胃里被人硬塞進去了一整車的垃圾,現(xiàn)在好了,整桌子的飯菜都等著你來消滅了?!?p> 古爾夫嘻嘻地笑了起來:“不過他們說得好像挺過癮的,大概是在贊揚他們的新國王吧?”
古爾夫的嗓門稍稍大了些,而國王這個字眼又好像犯了這里人的忌諱,幾位意猶未盡地食客紛紛扭過頭向這邊望了一眼,在看到古爾夫那個白種人的面孔后,只留下了幾道悻悻的目光,繼續(xù)他們熱情洋溢的會后討論。但客棧老板卻走了上來,微笑著向古爾夫躹了一躬:“這位尊貴的先生,這里的飯菜您還滿意?”
“挺滿意的……但我不得不補充一句,要是有刀叉就好了?!惫艩柗蚺e起了他的右手,那上面滿是油湯。
“您看我這腦子?!崩习搴莺莸卮妨艘幌伦约旱拇笸?,連忙吩咐伙計亡羊補牢,又時又壓低了聲音說,“雖然先生您中土語說得比我都好,但我估計您還是個外來客,對我們這里的情況不大了解。我得提醒您一聲,眼下的宗浩共和國可沒有什么國王,這是我們平民百姓的天下。當(dāng)然,我估計您所指的是我們的領(lǐng)袖,也就是那偉大的姜平兄弟?!?p> “就那意思吧?!惫艩柗驖M不在乎地擠了擠眼睛,“換個稱呼也沒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他已經(jīng)自稱萬歲了。”
老板很明顯對古爾夫話語中的調(diào)侃意味十分不滿,他的臉色又稍稍地嚴(yán)肅了一些:“先生,這可不是鬧著玩的。在我們這國土上,任何人都不行對偉大的姜平兄弟表示不敬,那是我們的領(lǐng)袖,全世界最高尚、最親切的偉人?!?p> “哦,那對不起了……”古爾夫連忙誠懇地表達自己的歉意,可就在這時,旁邊一桌卻傳出了一聲不屑的冷哼:“偉人?賊人還差不多!”
終于聽到一句正常的表達,齊朗滿懷敬意地扭臉望了一眼,正見著一位頭發(fā)斑白的老者孤身一人坐在那里。他年紀(jì)在七十歲上下,面容清瘦,眉間豎著幾道皺紋,黑白摻雜的山羊胡子不算很長,但卻顯得利落而整潔。他深陷的兩頰也露出了些許紅潤,但估計和那些狂熱的聽眾不同,應(yīng)該是幾杯嗆人的老白干下肚之后所染上的顏色。
他的聲音雖然不算很高,但客棧老板卻還是聽了個清楚明白,馬上就變了臉色,瞪著眼睛走了過去:“老家伙,你是發(fā)瘋了還是怎樣?偉大的姜平兄弟教導(dǎo)我們說……”
“省省吧!”老者顯然不吃那一套,毫不留情地打斷了姜平兄弟的教導(dǎo),“我活了一把年紀(jì)了,史書看過不少,還沒見過哪位國君像你們的姜平兄弟那樣,掛著羊頭賣著狗肉。那些教導(dǎo)你們自己背去,別搬來搬去的,耽誤了咱這一壺好酒。”
老板被這番話激怒了,就像那老頭剛往他們家的菜壇子里吐了一口濃痰似的,回身招了招手,想要喊來幾個伙計對這不知死活的老家伙拳腳相加。但好心的古爾夫在這時起到了大作用,他一屁股坐到了老頭兒邊上,笑嘻嘻地請教了起來:“我說這位老先生,您說的掛著羊頭賣著狗肉是什么意思?那是個比喻嗎?還是說,你們中土人真的像傳說中那樣,每天都會殺死一只小狗來填飽肚子?那太殘忍了吧,你們怎么能下得去手?”
看老頭兒的表情好像對古爾夫這個外族也沒有太大的好感,但聽到他的這番請教,卻嘿嘿地笑出了聲:“聽你這么說,應(yīng)該不是奧托帝國那幫殘忍的家伙。我們對那忠實的伙伴也愛惜得緊呢,那句話不過是個比喻罷了。不過狗肉的味道卻是鮮美之極,有機會你們這些外族應(yīng)該嘗上一嘗。”
古爾夫低頭瞧了瞧老頭桌面的菜肴,除了一碟鹽花生,再無任何菜式佐酒,竟然自作主張地拉著老爺子回到了自己的臺子上:“我們一塊怎么樣?好心的老板給我們提供了一桌子菜,雖說是免費的,浪費了也還是怪可惜的。但你這壺酒就別想自己獨占了,你看好嗎?”
老頭兒也不見外,向著古爾夫拱了拱手:“那就討擾了?!?p> 既然尊貴的外來客人對那老家伙表現(xiàn)出了興趣,客棧老板和那幾位伙計只得暫時壓下火氣,各忙各的退了下去。沒有了那些狂熱份子的打擾,齊朗正好可以向這樣老先生請教幾句。
在言語中得知,這老先生名叫桑明,東陽城人氏,以教書為生,趕上外女嫁人,特意來到這呂家鎮(zhèn)探訪兩日,原打算在今天回返,可偏偏所雇的車馬需要明天一早才能起程,只得在這客棧中暫留一日,沒曾想用個晚餐卻碰到演說團大駕光臨,被那陣仗擾得酒不曾喝好不說,反惹了一肚子氣,一時不忿之下,這才嘮叨了幾句。
齊朗雖然記憶模糊,卻也隱約記得,桑老先生所居住的東陽城原本是宗浩王國的王都,只是不知道這國號一改,那里是否也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不過面前這位應(yīng)該對內(nèi)情了解得較為詳細(xì),正好可以打聽一番。
想到這里,齊朗把自己的身份略略交待了兩句,而后向那桑老先生虛心請教說:“我記得大約在十多年前,奧托帝國大舉入侵,戰(zhàn)火幾乎燃遍了整個國土,尤其東陽城更是被形容成了一個血腥的世界。但現(xiàn)在看來,奧托帝國那些惡棍似乎已經(jīng)被趕跑了,難道是那位偉人帶領(lǐng)抵抗組織奮起反抗,最終取得了勝利嗎?”
“抵抗倒也是有的,但奧托帝國那些惡徒又何曾退去過?”桑明老先生大概是被時下的這陣烏煙瘴氣憋得太久了,實在需要個傾瀉的出口,而眼前這兩位多少還稱得上是明白人,加上看上去又頗為投緣,就多說兩句也惹不出什么麻煩,因此只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吐露了實情。
“就我所知,在起初的兩三年中,那姜平也做了幾件好事,帶領(lǐng)數(shù)萬大軍打了幾場惡仗。但到了后來,卻和那比利談起了和約。不知兩方私下里進行了什么樣的交易,總之幾乎在一夜之間,整個國家就這樣被交付到了姜平手中……”說到這里,老先生眼神中的恨意更加明顯了。
“您懷疑這里面有陰謀?”齊朗插問了一嘴。
老先生哼了一聲:“在頭幾年里,這樣的猜測自然會時不時地冒出來,只不過苦于沒有證據(jù)罷了。但那姜平卻也有些手段,近兩三年開始想出了新花樣,在封鎖國境的同時,大肆宣傳,自稱為百姓的兄弟,還唱起了還政于民的高調(diào)。你再看看,現(xiàn)如今這大好河山變成了何等模樣!”
齊朗點了點頭,但也不能完全贊同老先生的說法:“但他畢竟趕走了那些惡棍,恢復(fù)了國土,平民百姓也重新過上了安居樂業(yè)的生活。單從這呂家鎮(zhèn)的情況來看,一切都還稱得上是令人滿意的……”
桑明冷笑著打斷了齊朗:“滿意不過是通過欺騙得來的罷了。你可看到那三個道貌岸然的蠢貨?像這樣的演說團,那姜平養(yǎng)了數(shù)千之多。他們的所有工作,就是四處游走,用他那所謂全新的理念還蠱惑人心。如果說入侵者是令人發(fā)指的野蠻兇徒,這姜平卻是更大的奸賊!”
“您怎么會有這樣的想法?”齊朗對老者這樣的過激反應(yīng)有些吃驚。
但桑老先生卻鐵青著臉,點了點自己的額頭反問說:“你可知道你這腦袋的功能?”
還沒等齊朗反應(yīng)過來,有些酒酣耳熱的古爾夫搶先發(fā)表了自己的見解:“這有什么不清楚的。腦袋就是思考用的。上帝要我們生了個健全的腦子,就是要我們獨立地進行思考。我們所有人從小就知道這一點?!?p> “言之有理。”桑明贊賞地豎起了拇指,“可如果要有人妄想代替我們進行思考,又或者以高壓的手段,泯滅了我們的思考能力,你說他是不是最大的奸賊?”
齊朗完全沉默了下來。桑明老先生所講的這些道理在他聽來有些匪夷所思,泯滅別人的思考能力?那可是個極難實現(xiàn)的龐大工程,就算尊圣教的那個叫烏曼兒的女魔頭也不過控制了百十個女人的樣子,這位偉大的姜平兄弟看來可真夠有野心的。
回想到鎮(zhèn)子里那些男男女女的表現(xiàn),看來姜平兄弟的工作還是卓有成效的——他們的確想是已經(jīng)被洗了腦,張口閉口全是偉大的姜平兄弟的教導(dǎo),但他們就不會有醒轉(zhuǎn)過來的一天嗎?
由于四周布滿了充滿敵意耳朵,和桑明老先生的談話不可能繼續(xù)深入下去了。齊朗特意問明了桑先生在東陽城的住處,向他表示有機會一定會再去拜訪,而后就像個下人一樣,攙著爛醉如泥的古爾夫回到了客房,安靜地休息一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