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禍起東陽城
東陽城在呂家鎮(zhèn)東北方向,東南臨大辛河入海口,北面則是廣大的沖積平原以及中陽山脈北麓,素以山水壯美、物產(chǎn)豐富聞名于世。由呂家鎮(zhèn)出發(fā),沿官道策馬而行,四百多公里的路程,大約只需一周就能趕到,不過齊朗一行五人為了更多掌握時下民情,但凡遇到村鎮(zhèn),總會略略停駐,因此時間還是耽擱了一些,走了足足十天。
在齊朗的計劃中,這一趟出行的目的只是摸清楚情況,不多言多語,不暴露身份,盡最大的可能保持低調(diào)。當(dāng)然那只不過是他一廂情愿的想法罷了,他們沒有隱形衣那樣傳說中的法寶,也沒辦法把古爾夫的高鼻梁削下去一半,更不可能讓那漂亮的女仆人隨處亂走問東問西。
在這個相對封閉的東方國度里,蠻鬼子的面孔仍然是外來的稀罕物,盡管尋常百姓們極少跑上來,當(dāng)面大喝一聲,“偉大的姜平兄弟萬歲”,但他們通常還是會遠遠地投來異樣的目光——那目光或者充滿了仇恨,那是投給富商打扮的古爾夫的;或者帶著些同情,那是投給齊朗這個低賤的仆從的;或者是極為明顯的恐懼,那則是投給奧烏和喬安娜這兩位人不人鬼不鬼的怪物隨從的。
盡管齊朗一直小心經(jīng)營著這個團隊,但麻煩最終還是找了上來,而這一回,責(zé)任不在奧烏身上,不在古爾夫身上,甚至連最為好奇的喬喬也怪罪不得——那是他自己惹下的麻煩。齊朗事先沒想到這個麻煩會大到那種程度,不過如果給他重來一次的機會的話,他可以保證,他仍然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因為失落的記憶最終因為這一次麻煩,找了回來……
事情的發(fā)端出現(xiàn)在東陽城內(nèi)西面偏北一些的貧民區(qū)里,齊朗之所以帶著那四個家伙去到了那片亂糟糟的棚戶區(qū),只是為了去拜訪那位有過一面之緣的桑明老先生。
由于這個所謂的共和國好像已經(jīng)取消了軍隊之類的國家機器,所有村鎮(zhèn)都是四門大敞,游人商戶可以隨意穿行,所以之前的旅行進行得極為順利,而那也令齊朗有些放松了警惕,根本沒注意到街道上晃來晃去的那些看似普通的家伙,其實一直都在豎著耳朵,小心偵聽著所有居民的一舉一動。
當(dāng)然,也有可能齊朗注意到了那些鬼鬼祟祟的家伙,但他很確定他們根本沒有任何戰(zhàn)斗能力,就由此斷定他們是些毫無威脅的密探罷了。他們雖然人數(shù)很多,幾乎每走出十多米遠就能看到一個兩個的,或者假意詢問糖葫蘆的價格,或者拎著醬油瓶子走向了酒鋪,但他們除了能嚼嚼舌頭,糾正一下平民喊口號時的語音語調(diào),在其他方面卻是基本無害的。
所以說,齊朗還是有些大意了。
桑明先生的住處其實不算很好找,因為在貧民區(qū),所有的房子都像是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那是一間間低矮的木棚子,上面貼滿了各式各樣的標(biāo)語,其中最常見的還是“偉大的姜平兄弟萬歲”,當(dāng)然也有一些頗具創(chuàng)意的,會在“萬歲”后面再補充一句“萬萬歲”,但那種差異化的表達卻并不足以把它們區(qū)別開。
不過齊朗他們還是很順利地找到了老先生。那也是一個極為奇妙的巧合,因為在當(dāng)時老先生的那間木棚子前面聚了最多的人。那是足有上百號的一群平民,衣著破爛不堪,用偉大的姜平兄弟所教導(dǎo)過的那句話來形容極為恰當(dāng),叫做衣不蔽體。不過他們額頭上都纏著一條紅布帶,看起來異常鮮艷,就像泥灰墻壁被潑上了雞血似的。
他們一個個義憤填膺的樣子,高舉著右拳,齊聲吶喊著:“打死他,打死他!”
齊朗起初以為那是一場貧民的起義,看他們一個個聲嘶力竭的樣子,應(yīng)該是在饑寒交迫下再也無法忍受姜平兄弟的欺騙,決定奮起反抗了。但當(dāng)他和幾個兄弟快步走到了近前時才發(fā)現(xiàn),他們的憤怒只是針對一個人,一個被他們團團圍困在當(dāng)中的羸弱老人。那老人坐在了地上,衣衫已經(jīng)被扯壞了好幾處,頭幣也歪到了邊上,看上去異常狼狽。
現(xiàn)場看似混亂,實則秩序井然,多數(shù)人圍而不攻,只在外面高喊口號,而氣宇軒昂地站在中間的,則是一名十三四歲的少年。
“偉大的姜平兄弟教導(dǎo)我們說,蠻族惡棍與國內(nèi)走狗亡我之心不死,對待這些人,我們必須斗爭到底!這老狗自以為肚子里裝了點墨水,有能力指點江山,整天唧唧歪歪,說我們偉大的姜平兄弟的壞話。是可忍,孰不可忍?今天,我們大家聚到了一起,目的只有一個,就是要打擊這股歪風(fēng)邪氣!”那少年說。
“打死他!打死他!”圍觀的眾人齊聲高喊了起來。
那少年張開雙臂,向下面擺了擺手:“偉大的姜平兄弟教導(dǎo)我們說,先禮后兵是我們的美德,給人改過自新的機會也是我們的美德。我們先聽聽這老狗究竟怎么說,看看他有沒有認識到自身的錯誤,被污染的思想還有沒有拯救的可能?!?p> 他又扭過了身子,手中的短棒幾乎頂?shù)搅四抢先说谋亲由希骸罢f,你這老狗!你現(xiàn)在的觀點究竟是什么樣的?”
老人緩緩地抬起了頭,一臉慘然地笑著。雖然塵土滿面,門牙也已經(jīng)掉了幾顆,齊朗還是看清楚了他的樣貌,正是他們專程前來探訪的桑明老先生。
“我現(xiàn)在必須修正我的觀點?!彼⒘艘幌拢m然很勉強地提高了音量,但想是肺部受到了重創(chuàng),那聲音已經(jīng)很難清楚地傳到每個人的耳中。于是那少年皺著眉頭向四周用力地揮了揮手,圍攻的人群徹底安靜了下來。
“我想說的是,偉大的姜平兄弟,他締造了一個完美的世界……”老先生的眼神開始顯得空洞了起來,“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幾十年,或者上百年,當(dāng)歷史被重新寫就,這個完美的世界,將無可避免地成為人們口中的笑料!”
他哈哈地狂笑了起來,嘴角滲出的鮮血已經(jīng)把他的胸襟全數(shù)染紅,但他仍在毫無顧忌地狂笑著,大喊著:“而我們偉大的姜平兄弟,也將在史書上留下一筆,只不過人們會把他描繪成為一個最為滑稽、最為可卑的跳梁小丑!”
“你這死硬到底的老狗!”那少年飛起一腳把老先生踹翻在地。人群也在同一時間爆發(fā)了震耳欲聾的叫喊聲:“打死他!打死他!”
人群正如潮水一般涌動,那少年手中的木棍也揮了起來!
然而就在此刻,更加憤怒的勇士卻站了出來。
“住手!”齊朗沖了出去,手臂一揮,就把那少年甩出了十多米遠,撲通一聲撞倒了十多個正欲上前施下重手的暴徒。古爾夫、喬安娜與董宏同樣沖了上去,各使拳腳,一眨眼就將七八人放倒在地,奧烏更是像頭暴怒的巨熊一樣,用那粗壯的身子猛地向前一撞,大半個隊伍都被撞得人仰馬翻。
“你們知道你們在做什么嗎?!”齊朗瞪起了眼睛,向周圍的人群大聲厲喝道,“看到了嗎,你們眼前的是一位老人,不是什么惡棍!只為了他說出了一句心里想說的話,你們就要對他拳腳相向,你們有沒有人性?!”
“他侮辱了我們偉大的姜平兄弟!”憤怒的聲音仍然從角落中傳出,“他侮辱了我們無比高尚的領(lǐng)袖,打死他!打死他!”
但這樣鼓動的聲音卻已經(jīng)不成氣候了,人群開始退卻,尤其是打頭的幾人看清楚了過來管閑事的竟然有幾個蠻鬼子,他們臉上的畏懼再明顯不過了。
“為了那不知所謂的姜平兄弟,你們就可以用棍棒砸向同胞的頭顱?!為了那滿口謊言的傀儡,你們就可以向父輩痛下殺手?!”齊朗迎著人群緊走了幾步,他身上散發(fā)出來的氣勢令人生畏,于是他們紛紛向后退卻。
“蠻鬼子,蠻鬼子!他們是奧托帝國的人!”人群中不知誰嚷了一聲,于是剛才還氣勢洶洶的正義之士們陷入了空前的慌亂,相互推搡中四散奔逃,甚至有幾位連草鞋都被踩了下來,逃跑的速度卻沒有受到絲毫的影響。而那位領(lǐng)頭的少年摔得過重,不小心崴了腳,竟然完全被放了單,只得坐在那里扯開嗓子鬼嚎了起來。
“這幫孫子!”古爾夫罵了一聲,緊跟著齊朗走到了桑明老先生面前打了個招呼,“再見到你真好,呃……看來不算太好。你傷得不嚴(yán)重吧,老先生?我不禁要問,這里究竟發(fā)生了什么事,他們?yōu)槭裁磿δ氵@樣惡狠狠的?”
老先生的眼睛總算恢復(fù)了一些精神,他仔細認了半天,才認出面前的這兩位曾經(jīng)在呂家鎮(zhèn)有過一面之緣,雖然談不上什么交情,但至少他們還算是正常人。于是他長長地嘆出了口氣:“禍?zhǔn)掳?,禍?zhǔn)陆K歸還是到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