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失望的婚禮

　　1920年11月18日

　　“聽說了嗎，聽說了嗎，陸家的大少爺要結(jié)婚了!”

　　“誰誰誰？！”

　　“也是蘇家的小姐，是續(xù)弦吶?！?p>　　“呵呵。”

　　“是呀，呵呵?！?p>　　胡微蓉不是坐著轎子來的，她是坐著司機(jī)開的轎車來的，車廂內(nèi)的皮革味讓她默不作聲，臉上新畫好的妝容要讓她不滿意，眉毛都有些花了。沒有穿自己縫的鴛鴦紅嫁衣，沒有戴紅蓋頭，是穿著勒人的白婚紗，戴著白晃晃的頭紗來的，懷里的花草涔出的汁水將她的白手套都染色了，粘膩的感覺讓她怪不舒服的，只有腳底的繡花鞋能帶給她片刻舒適，這是她趁人不注意偷偷換的，這裙子的裙擺垂下來剛剛好能遮住。

　　可惜她下車的時候還是露出來了那只繡花鞋，就像是掉進(jìn)灰白世界的一只翠鳥。更像是落在白子中的唯一一顆黑子，格外引人注目，人群中已經(jīng)有不少人在竊竊私語了。比起這個，更讓胡微蓉難堪的是找尋陸云卿眼神時看見的對方已經(jīng)沉下來有些發(fā)黑的臉色，以及根本就沒有向她伸出的手。

　　不過哪怕向她伸出手，也只會碰到滿手的植物根莖分泌的粘稠汁水。

　　儀式簡簡單單的辦完了，連拜天地高堂的環(huán)節(jié)都被一句輕飄飄的西式給過渡掉了，胡微蓉一個人坐在里間的床上，呆呆地?cái)?shù)著周圍散落的蓮子花生，那雙惹事的繡花鞋早就被她踢掉了，還有那對礙事的手套，一進(jìn)房間就被脫下扔到一旁。

　　這場婚禮草草了事，京城的閨中小姐和少婦們都不知道是該恭喜還是嘲笑，胡微蓉到現(xiàn)在耳畔還彌漫著細(xì)細(xì)碎碎的笑聲，本就難看的妝容早就花的不成樣子，胡微蓉也沒精力去打理它。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咚咚咚的敲門聲。

　　“請進(jìn)。”胡微蓉不知是不是該說這句話，她這個樣子居然還邀請人進(jìn)門。

　　陸玖軒從門縫里探出頭來，大眼睛好奇的打量的屋內(nèi)的環(huán)境，然后就小心翼翼的把身體也一并跟進(jìn)來，胡微蓉不認(rèn)識他，可是面前的這個可愛的小孩已經(jīng)遞給她了一張手帕。

　　“擦擦眼淚吧，新娘子流眼淚的話天上的星星就會少一顆?！?p>　　此時胡微蓉才反應(yīng)過來自己早就淚流滿面，她禮貌的接過手帕，好奇地詢問這是誰教他說的話，“那些話是我姑姑教我說的，她說女子的眼淚落在地上就是珍珠，哪怕窮盡半生，也不能讓心愛的女子落淚。姐姐你是新娘子，眼淚就更珍貴了，是天上的星星，不能讓他消失?！?p>　　“可是我不是你的新娘子呀，我是你父親的新娘。”

　　“對軒軒來說，就是新的娘了。”陸玖軒將頭輕輕的靠在胡微蓉的膝上，接著說：“軒軒從小都沒有娘親，沒見過她的樣子，沒聽過她的聲音，沒有像這樣把頭靠在她的膝上，你愿意當(dāng)軒軒的娘親嗎？”陸玖軒抬起亮亮的大眼睛，稚嫩的臉龐都是倔強(qiáng)，“娘親，我真的很喜歡你?！?p>　　胡微蓉簡直陶醉在這奶聲奶氣的娘親聲里了，她發(fā)現(xiàn)從來沒見過這個孩子，竟然對他這么有眼緣。她輕輕捧起陸玖軒的笑臉：“好呀，我愿意當(dāng)你的娘親?！?p>　　陸玖軒喜笑顏開，眼睛瞇起來笑成了月牙的形狀，他準(zhǔn)備了一個新的花束捧給了他的娘親，“娘親，你長得真好看，鮮花和你搭配一下都被你比下去了。”這是我知道娘親要來專門給娘親編的花束，哦呀，軒軒溜走啦，姑姑一會兒會過來找軒軒的，娘親再見?！?p>　　這是胡微蓉來陸府第一次感受到的善意，心里面暖暖的，好像有某種心情冉冉升起，這就是母愛嗎？

　　胡微蓉對著鏡子那手帕徹底擦掉了那暈染花了的妝，露出她的原本面容，中規(guī)中矩的長相，從小被說周正，還是第一次有人說她長得真好看。她突然覺得，哪怕陸云卿不喜歡她，她也會盡力為了做好陸玖軒的娘親而留在陸府。

　　她一直在床上坐到天黑，醉醺醺的陸云卿才推門進(jìn)來，相較于陸玖軒的禮貌懂事，陸云卿更像個紈绔子弟，他本來不想進(jìn)來的，但是有些話還是要說清楚。

　　“今天你就在這里歇息吧，我去書房睡?！?p>　　胡微蓉一句話都沒說。她本以為陸云卿能像話本里的人一樣，說出什么大丈夫之類的言論，可她只能在他身上看到軟弱的皮囊，他好像在逃跑。果然話本里的就是只能在紙上寫出來，搬出來放到現(xiàn)實(shí)終究是冒牌貨。

　　這場婚禮真是世界上最糟糕的婚禮，沒有擔(dān)當(dāng)?shù)男吕桑龀蟮男履?，幾乎沒有祝賀的賓客，幾乎面露嘲笑的眾人，胡微蓉本以為自己能成為最幸福的人，到現(xiàn)在她看著散落在地上成雙成對的手套和繡花鞋，簡直就像在諷刺自己孤身一人的模樣，一轉(zhuǎn)頭發(fā)現(xiàn)鏡中的自己，憔悴的眉眼好像在暗示自己以后在陸府的日子。

　　第二天起來的時候，窗外彌漫進(jìn)一些下過雨的泥土味道，一場秋雨一場寒，馬上又要到冬天了。沒有人進(jìn)來服侍她，看來她的處境并沒有因?yàn)閾Q了環(huán)境而變好。胡微蓉自己穿好衣服，將里屋打掃的干干凈凈的，胡微蓉也將自己的臉干凈了，看著鏡中宛若出水芙蓉的臉，心情好像也變好了。

　　她沒有陪嫁丫鬟，本想著自己一個人也挺好，這時聽見有人敲門：“太太早安，我是大小姐支配給您的丫鬟，您叫我小翠就好”名字朗朗上口的倒是好聽，模樣也很可人，相比于那些婆婆嬤嬤，她還是喜歡和這種年輕小丫鬟待在一起。

　　“你進(jìn)來吧?！焙⑷貨]有計(jì)較她來的這么遲，她不會搞下馬威這套，“以后你就跟著我了，忠心就好?！?p>　　“小翠明白。”

　　胡微蓉從小翠嘴里得知，陸云卿一早起來就出去辦事了，她搖了搖頭沒放在心上，起床第一件要緊事不是商量家長里短，是要好好的吃一頓早飯。她揮手叫小翠一起吃，不需要裝樣子的時候就放輕松。

　　一會兒去給公公上早茶，她可要趁機(jī)好好見見聲名遠(yuǎn)揚(yáng)的陸家大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