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望無際的荒原,自高空俯視而下。
長長的隊伍像螞蟻行軍般密密麻麻的慢慢往前挪著。
“九弟,要不要歇歇?”
一群衣衫襤褸的難民隊伍里,干澀又帶著稚嫩的男音響起。
他們從各地逃難而來,不知不覺匯聚成了一支不小的隊伍。
聲音的主人是個看著只有十一二歲的男孩,他干瘦污黑的小手兒牽著個五歲大的男娃,后背上還背了個更小的孩子。
灰塵混著汗水裹成污漬糊滿臉的感覺并不好受,但和這一連半月的流亡比起來,都不算什么。
蕭玖喘著氣,看著前方,“不、不用。三哥,我們還有多久到潯郡?”
‘三哥’抬頭看了看頭頂?shù)奶?,陽光很是毒辣?p> 舔了下干的起皮的嘴唇,他說道,“快了,聽周圍人講,咱們今天就能到潯郡主城了?!?p> “再忍忍,馬上就到了?!?p> 這話,蕭玖已聽不少人說過。
他抬頭四望,周圍所有人都忙著趕路,仿佛行尸走肉,臉上盡是麻木。
到了潯郡,就能過上豐衣足食的日子嗎?
在他們這群人里,有人到過好幾個地方,但現(xiàn)在仍在逃難途中。
‘三哥’突然停下行進(jìn)的步伐,擔(dān)憂的看著他,“累不累?累了咱就歇歇,反正馬上就到了。”
蕭玖輕輕的搖了搖頭,“不,我可以走?!?p> 盡管全身像是灌了鉛一樣沉重,但蕭玖覺得他還可以堅持,沒道理人家一十幾歲的小孩兒走了這么遠(yuǎn)的路都不喊苦不喊累,他一個有著成年人的芯子的大人反而還各種拖后腿。
但‘三哥’不這么認(rèn)為,蕭玖剛剛死里逃生,病剛好,他憐惜的揉了揉蕭玖的頭毛兒,“乖,我們歇歇再走?!?p> 被當(dāng)成個懂事的小孩兒來對待的蕭玖,再次羞恥感爆棚。
三孩兒走出隊伍,在路邊上,席地而坐。
不多時,隊伍中兩個十三四歲的半大少年走過來。
“廢物!”
“怎么又歇上了?眼看就到了!”左邊的那個唾罵道,臉上寫滿了不高興。這是他們的‘大哥’。
另一個‘二哥’看起來倒不似大哥那么急切,反而柔聲勸道:“唉,歇會兒就歇會兒吧,正好讓那些人先在前頭探探情況,也不急這一會兒。”
他回頭望著正在向潯郡進(jìn)發(fā)的大部隊,眼里帶著隱晦的光。
又轉(zhuǎn)過頭來,目光柔和的看著蕭玖,上前探了探他額上的溫度,關(guān)切道,“小九弟弟,身體還好嗎?要不要二哥背你?”
若非蕭玖的芯子是個實(shí)打?qū)嵉拇笕?,恐怕也要被這小孩的偽裝騙過去了,還真以為對方是個和善的兄長。
他搖了搖頭,“不,不用了,多謝二哥。”
‘二哥’笑笑,不再多說,走到老大身旁。
蕭玖在一旁心底感嘆,他們這一行五兄妹里邊兒,他‘二哥’絕對是最聰明的一個,‘大哥’最能打,而他‘三哥’卻是最可靠。
目前還是牢牢抱住‘三哥’的大腿吧!
‘三哥’把最小的妹妹抱在懷里,抬頭看著兩個比他大的兄長,抿了抿唇,“你們哪兒還有吃的嗎?小五餓了。”
面前的兩人面色一變。
‘大哥’更不悅了,“吃吃吃!就知道吃!要不要把我的肉割下來喂她啊?!”
‘二哥’卻是不言語,在一旁安靜假裝不存在。
‘三哥’低下頭,面色難堪,蕭玖小聲安慰他,“沒事,等進(jìn)城了咱們再找吃的?!?p> 接著又聽對方罵,“本就沒什么吃的了,瘋婆子還撿回個病小鬼,前前后后消耗多少糧食了?!現(xiàn)在找我要吃的,我上哪兒弄去?!”
“瘋婆子又不在,也不知道死哪兒去了!”他暴躁的抓了下頭發(fā)。
蕭玖忽然平靜的開口道,“你也是她撿回來的,不該這么稱呼她?!?p> 就是喚她一聲娘,也是當(dāng)?shù)玫摹?p> 其實(shí)在座五人,沒有一個不是被她撿來養(yǎng)活的,哥不是親哥,最小的妹妹也不是親妹妹,娘自然也不是親娘。
蕭玖之所以被叫九弟,也與他名字中的玖有關(guān)。
‘娘’把他從河里撈上來,當(dāng)自己的孩子養(yǎng),這跟她的瘋病有關(guān)。
據(jù)閱歷最長的‘大哥’講,瘋女人其實(shí)一開始并不瘋,早年逃亡的時候,家人一個接一個死在路上,后來,她唯一的孩子也被人當(dāng)作食物給吃了。
從那以后,她便瘋了,四處流浪搶人孩子,更是撿了一個又一個孩子在身邊,可惜到最后養(yǎng)活下來的也就如今的五個。
現(xiàn)在,她出去找吃的很多天沒回來了。
他們都傾向于,她已經(jīng)死在某個角落,或是餓死,或是被人打死,總之,結(jié)果不會好。
‘大哥’微不可察的一默,后怒罵起來,“要你管?!老子愛怎么叫怎么叫!你個病小鬼還管起我來了?!“
‘三哥’見狀立馬把蕭玖摟進(jìn)懷里,怕他挨打。
但‘大哥’雖然瞪蕭玖的眼神很是兇狠,但也只是站在原地干瞪,沒有動。
后罵罵咧咧的走了。
這個時候,‘二哥’說話了,他上前來跟他們說了會兒‘大哥’的好話,叫他們不要怪他,他也是沒辦法,就是脾氣急了點(diǎn)兒云云……
蕭玖只當(dāng)沒聽到,他很早之前就悟出來了——
到了危機(jī)關(guān)頭,最不能依靠的人就是他‘二哥’。
最后,‘二哥’也走了,討不到一點(diǎn)兒吃的的‘三哥’免不了有些氣餒,盡管他也很餓,但他總是想著要讓‘弟弟’‘妹妹’吃飽的。
穿進(jìn)一個小孩兒軀體的蕭玖,發(fā)揮不了一點(diǎn)兒穿越者的幫助,只能盡量少給他‘三哥’添麻煩,當(dāng)下安慰他道:“三哥,要不我們先趕路吧,等到城里說不定就能討到吃的喂小妹了?!?p> “好!我們走!”
三哥好似看到了希望,重新打起精神,帶著他病剛好的弟弟和餓的似骷髏娃娃一樣的妹妹,繼續(xù)踏上前往潯郡的道路。
身為歷史系研究生畢業(yè),蕭玖剛經(jīng)歷車禍穿越過來的一段時間里,根本沒有能力弄清自己穿到了哪個朝代。
一醒來,他就在流亡途中,病了十天半個月,只能結(jié)合周圍人談話時透露出的一些信息來進(jìn)行粗步分析。
他似乎穿越到了一個挺久遠(yuǎn)的年代的,具體哪朝不知道。
但顯而易見的是,如今世道不怎么好。
在一路上見過不少的惡后,更是讓他學(xué)會小心翼翼的保護(hù)起自己,但顯然,他見過的惡,還不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