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蕭玖看起來還小,不能整日里都在讀書,青溪先生特地讓他最愛玩鬧的六弟子樂施來帶蕭玖四處游玩。
“小師弟啊,老師說了,你啊,還是個小孩子,不能整天不是學習就是練武,這樣……這樣?這樣不利于你長高的!”
“小孩子就要多玩兒多鬧,這才是天性……”
啊對!老師就是這么說的!
白色弟子服的小少年一手拿著不知從哪兒薅來的野草閑晃著,小嘴兒吧吧吧的說個沒完,稚氣未脫的小臉兒滿是陽光。
被拉來后山閑逛的蕭玖:老師知道你把他的話給改成這樣了嗎?
和蕭玖一個偽五歲兒童比起來,已經(jīng)十一歲了的六師兄宛如進了山的猴子一樣,上竄下跳,興奮極了。
“小六師兄,這草不能吃,不干凈,吃了容易生病……”
“我沒吞下肚子……”
蕭玖忍不住尬笑,那你能別看到個新奇的就總想上去啃一口嗎?
你又不是神農(nóng),干嘛什么東西總往嘴里放!
病從口入的道理懂不懂?。?p> “小九師弟,你喜歡玩什么呀?”
蕭玖微笑著反問:“小六師兄呢?”
他不知道這個時代的小孩子一般都愛玩什么游戲,但對方肯定知道。
這可問到樂施的長處上去了,他吧啦吧啦的倒出一堆,有捉迷藏啊、斗角啊、上山爬樹、下水摸魚兒,就沒有樂施不能玩兒的。
蕭玖:……
是他孤陋寡聞了。
看孩子看累了的蕭玖,拉住還要繼續(xù)野的樂施,故意露出一幅疲態(tài),央求道:“小六師兄,我走不動了,我們?nèi)メ烎~吧?”
釣魚是個好娛樂方式,坐著不用動,青山書院腳下就有一條小河。
樂施還是一幅精力滿滿的樣子,但看小師弟‘可憐巴巴’的模樣,他果斷放棄了游山玩水的想法,帶著小師弟去釣魚,順手在路上折了兩根樹枝當成個簡易魚竿兒。
沒釣魚的線和魚勾怎么辦?
小六師兄告訴你,他就地取材的能力一流,抽了腰帶就能當釣魚的線使,隨便找個帶勾的小樹枝往上一纏,釣魚的裝備就齊了。
蕭玖:很好,很強大,他的小六師兄果然不同凡響。
兩個小孩子坐在河邊釣魚,有一搭沒一搭的閑聊著。
魚,蕭玖是不指望能釣上來了,他又不是姜太公,也沒哪條傻魚的嘴巴能咬住小孩兒拳頭那么大的魚鉤。
“小師弟,你是哪里人士?。俊?p> 蕭玖:“齊國,南邊人?!?p> “南邊兒哪個郡啊?”
蕭玖:我怎么知道哪個郡!
于是他問,“南邊有哪幾個郡?。俊?p> 小六師兄轉(zhuǎn)動著他的小腦袋瓜,“唔……有上陽、丹全、春華、還有……還有……其他幾個郡?!?p> 好吧,看來小孩子只記得這么幾個,蕭玖不動聲色的打探有用信息,“我之前家住在一個小山村里,自己也不知道是哪個郡人。齊國大嗎?一共有多少個郡城?”
小六師兄隱約知道一些,“十幾個郡吧?共分六州?!?p> “六州?那我們青山書院在哪個州?齊國的都城在哪兒?當今王室姓什么?”
小六師兄先是一詫,后才想起蕭玖還是個五歲大的孩子,不知道這些很正常,遂一一解答。
“我們現(xiàn)在在陳州潯郡呢,齊國的都城在上京,離這兒隔了一個州呢,不過陳州可比其他幾州要好太多了。
“為什么這么講?”
“南邊有南蠻各部??!他們時常會在邊境處打秋風,百姓日子可不好過。其他幾州也就那樣吧,主要是陳州水米豐沛,又不跟其他各國接壤,離都城也近。”
“哦,原來如此?!?p> 那倒真是一個休養(yǎng)生息的好去處了。
至于當今齊國王室,復姓——周武,傳承至今已經(jīng)三百年歷史。
說到這個的時候,蕭玖敏銳的感受到小孩兒的情緒低落了下去一分,“怎么了?”
樂施嘆說:“你從南邊兒來難道不知道?聽說那邊又有亂民發(fā)生暴動了……聽我爹說,現(xiàn)在齊國很多地方都不太平,也就我們潯郡還算安穩(wěn)。”
小孩子的思想總是天馬行空,他問,“要是哪天我們潯郡也開始打仗了可怎么辦呀?學院是不是得搬走呀?”
望著遠處滿是綠意的田野,蕭玖輕聲說道:“學院一直都在這里,如果那一天真的來了,那就守,守不住再撤。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人不死,則必有卷土重來的一天。到時……”
青山依舊在,這片土地終有迎來光明的一天。
樂施聽得半懂不懂,晃著小腦袋,突然樂道:“小師弟,你真像個小老頭兒,哈哈哈哈……”
蕭玖:……
我這么認真嚴肅的回答你,你竟然重點放在這個上面?!
他扭過頭看了一眼笑的見眉不見眼的樂施,無言以對。
夕陽來臨之際,兩人趕回去用晚膳。
這個時代的人一般一天只吃兩頓正餐,分別在早上八九點鐘和下午三四點間,餓了再輔以各種點心及羹湯等雜食。
今日的膳食卻較往常要好一些,是一碗面片湯,還有面餅,蕭玖一疑,“怎的今日晚食與以往不同?”
送食過來的學院仆從回答道:“樂大商來了,送了不少糧食入庫房,故而晚膳才頗豐了些?!?p> 看著垂首恭立于側(cè)的仆從,蕭玖精確的抓住他話中的幾個字眼,疑惑道:“樂大商?那是何人?”
這個姓很是耳熟啊。
仆從雖對他的問題感到微詫,但仍耐心的解釋了一二。
原來這樂大商就是他小六師兄的父親,也是潯郡有名的商賈之家——樂家的現(xiàn)任家主。每回他來,總會給書院送不少東西,書院上下對其那是歡迎之至。
蕭玖懂了,原來小六師兄他爹還是書院投資商、半個衣食父母啊。
垂眸思考了一瞬,蕭玖問:“那樂大商現(xiàn)可還在書院?”
“想來應是還在院長房中,尚未離去?!?p> 蕭玖:“你且先忙去吧,食具我待會兒自行送去伙房?!?p> “是?!逼蛷墓硗讼?。
恰好這時看見蕭瀾回來了,蕭玖眼前一亮,招呼他道:“阿兄快來?!?p> “九弟何事?”
蕭玖一邊快速吞著面餅,一邊交代道:“把這碗面湯用了,我人小吃不了許多,別浪費了?!?p> “這怎么行?你還小,得吃飽了才能長身體?!笔挒懸荒槣睾偷拿嗣捑恋念^,溫聲道:“阿兄和瑛兒已經(jīng)用過晚膳了,這份還是你留著自己吃?!?p> 他以為蕭玖是沒吃過面湯,小孩子第一次吃,想著把好東西分給他和小妹。
但實際上……
蕭玖看懂了他阿兄此刻的眼神兒,一陣無言,阿兄,他沒有。“我現(xiàn)在趕著去老師那里一趟,等我回來面湯都涼了,就不好吃了。還是阿兄代我解決了罷,小弟往日吃兩張面餅也能吃飽?!?p> “這……”
蕭瀾還在猶豫不決,蕭玖再勸,他這才應下。
其實蕭玖這話還真沒騙蕭瀾,他雖是真的有事,但也是真吃不下,而他阿兄卻是才真的在長身體的階段,多吃一碗面湯而已,肯定吃得下的。
日漸西斜,蕭玖來到他老師的屋子前時,太陽已經(jīng)躍過屋檐魚鱗排列的屋瓦,金色的余輝灑落在門前鋪著青磚的平地上。
還未進門便聽見里面頗為熱鬧的交談聲,還有他小六師兄的聲音。
門口的仆從進去通報過后,蕭玖被帶進門內(nèi),借故功課留在一旁聽他老師和對面的中年男人一邊交談,一邊下棋。
本就坐不住的小六師兄見終于有個人來陪自己了,在蕭玖跪坐下來沒一會兒就開始纏著他說閑話。
“小師弟,你問老師的問題我會??!”
蕭玖不說話,他正在暗自打量著樂家家主。
樂施之父看著不滿四十,面蓄短須,中等身材,比起商賈看著更像是個文士,氣質(zhì)柔和中又帶著股親善。
“我像你那么大的時候,也是學過你正在學的文章的?!?p> 還是沒動靜兒。
“真不騙你,師兄我真的會!”
蕭玖:看出你臉上寫著的——快來問我這幾個大字了。但很抱歉,他這趟來的目的可不是來討教文章的。
“哈哈哈哈……”蕭玖懶得說話,青溪先生對面的中年男子卻是已忍不住笑了,轉(zhuǎn)過頭來看著自己聒噪的小兒子。
“你個皮猴子,安靜一會兒都不行?看看人家,雖年歲上要小你幾歲,但這性子兒可比你沉穩(wěn)多了?!?p> 說的就是蕭玖。
自蕭玖進門兒來,雖說是來討較功課的,但一看有外人在場卻也是安安靜靜的等候在一旁,不吵也不鬧,看著比樂施可懂禮數(shù)多了。
小六師兄嘴一癟,臉上帶著些不好意思和委屈之色。
青溪先生也不為難他的弟子,“行了,這里不用你作陪了,自個兒玩兒去。別忘了每日的功課。”
他最后又叮囑了一句,但小六師兄可高興壞了,痛痛快快的應下,還想拉著蕭玖一塊兒去玩去。
但蕭玖……他并不想??!
“你去玩兒就去玩兒,拉你小師弟做什么?”還是青溪先生及時給蕭玖解了圍,被不咸不淡的撇了一眼的樂施趕忙丟下他小師弟,獨自一人享樂去了。
室內(nèi)安靜下來,青溪先生與樂家家主一來一往下著棋,蕭玖坐在一旁觀看。
不多時,樂施之父看蕭玖盯著棋盤滿臉認真的模樣,忍不住逗他,“小郎君會下棋?”
蕭玖回過神來,搖頭道,“不會?!?p> 是的,周圍從沒人教過他下棋,所以他一定不能會。
“呵……”樂施之父輕笑了一下,蕭玖白嫩可愛的臉上偏作嚴肅認真的模樣讓人看來心生好笑,免不了起逗弄之心。
他指著棋盤分別教蕭玖道:“此為棋枰,此為棋筒,作圍棋器具,橫縱經(jīng)緯十七線,合二百八十九道。三尺之間,可作戰(zhàn)局。你方才看了那么久,可要試一子?”
蕭玖抬頭看了他老師一眼,見后者不反對,白嫩嫩的小爪子試著從棋筒中抓起一子任意放在一十字交錯之處。
說是抓就真的是抓,也是真的隨便放。
“哈……錯了。像這樣,要把對方的棋子圍住,才算你贏了……”他拿出幾粒白子和一粒黑子在棋盤的邊角處擺給蕭玖看。
蕭玖看完,作出一幅恍然所悟的模樣,原來是這樣,懂了懂了。
一個教的高興,一個學有所得。唯青溪先生坐在一旁不言不語,靜靜的打量著他小弟子的一言一行。
片刻后,天色已然晚了。樂施之父該回去了,走前,還塞給了蕭玖幾塊怡糖。
人看著還不錯。蕭玖坐在他老師旁邊,心想。
“在打什么主意?”
他目前所學文章不多,主要還在識字階段,功課上有疑難隨便問哪個師兄都足以為他解答,卻偏巧來問自己?青溪先生打從一開始就不太信小弟子的理由。
蕭玖一愣,轉(zhuǎn)頭看向他老師,露出個笑,“嗯?老師此言何意?”
懵懂無知的小兒模樣盡顯。
青溪先生沒說話了,靜靜的看了他一會兒,轉(zhuǎn)開話題,“不是有問題要問嗎?問罷?!?p> 說要問問題蕭玖還真早就準備好了,畢竟做戲要做全套啊。
……
從青溪先生處出來,天已經(jīng)黑了下去,蕭玖帶著被罰寫一卷文章的任務回去自己房中,被罰理由是——欺瞞師長。
蕭玖:……
好吧,有得必有失,凡事總不好強求太多的。
幾天后,蕭玖打探到了不少關于樂施之父的事。
樂施之父名樂韋,是潯郡有名的商賈之家,為人樂善好施,在潯郡有一定的名望,膝下育有兩子一女,樂施正是他的小兒子,因家中不缺吃不缺穿生活富足,因此才被養(yǎng)的單純了些。
蕭玖一邊想著樂韋的事,一邊練習著弓箭。
一箭未中,旁邊傳來一道渾厚的聲音,“練箭不用心,練了也是白練。”
蕭玖回神,看向左邊,樹下站著個結(jié)實的漢子正望著他的方向,臉上還掛著道猙獰的疤,尋常小孩見了對方兇悍的模樣怎么也得被嚇一跳,但蕭玖卻沒反應,反而還笑了出來,應道:“您說的對,是小子錯矣?!?p> 言罷,抬手間瞄準遠處靶心,放出一箭,正中靶心。
王師傅眼中閃過一絲異色,蕭玖手中的小弓便是他做的,拉開不難,但看動作、姿勢、準頭……
他疑道:“你從前練過弓箭?”
蕭玖供認不諱,“幼時,家中長輩教過一些。”
“不錯。”對方稱贊一句。在蕭玖這個年紀能做到正中靶心實屬難得,當然,他還不知道蕭玖曾與人對射之舉。
蕭玖微笑,“多謝?!?p> 此后,兩人時不時也能說上一兩句話了,蕭玖還找他請教了不少拳腳上的功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