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走了,梁氏的臉也沉了下來,喚過胭脂來,讓她到大奶奶李氏房里去一趟。
胭脂去了一盞茶的時間,李氏方慢騰騰的來了,見梁氏臉上余怒未消的樣子,忙斂了臉上的笑意,屈膝唱喏,道"太太這是怎么了?莫非有誰惹了您生氣不成?"
梁氏便將夏青笙在夏青心那兒受的委屈說了,怒道"你也太不讓我省心!老太太既然看重你要你幫著管家,你就該知道老太太的心思。那丫頭既然那么倔強又那么清高,就干脆別給了她分例,我倒要看看她怎么靠這清高過日子!"
原來竟是沖著夏青心來的。
李氏忙笑道"我還以為是什么了不得的大事,太太放心罷!我管這一大家子的人口,哪里便真的能面面俱到呢?偶爾少了誰的,也是有的。今兒珊瑚去我那兒了,我連面都沒讓她見呢,便給打發(fā)回去了。"
她這么一說,梁氏心里才舒暢了些。又有些不相信,又問了一遍"當真?這丫頭也太把自己當了回事,她還真以為自己是什么千金大小姐呢!不過是一個奴才生的雜種,老太太和我抬舉她,她就該千恩萬謝了,誰想她竟然還不足,竟敢欺負到嫡女頭上來,放眼京城,哪家府里會有這樣的事?我又不是死了,她就敢青天白日的欺負起嫡女來?"
這李氏倒不知哪來的緣分,竟投了夏母的緣,夏母便將好些事都交由了她來做。姑娘丫頭們的分例慣常都是她這個當大嫂嫂的管著,梁氏不過偶爾過問罷了。
但李氏向來會看著夏母的臉色說話做事,她這個正經(jīng)婆婆倒靠在了后頭,梁氏便有些不信。
"這哪兒還能有假呢?那么一大幫子丫鬟婆子的,哪個沒見?太太放心吧,我雖笨,這些眼色倒還是有的。"李氏眼珠子一轉(zhuǎn)"誰說不是呢?不過太太您也盡管放了心,憑她怎么得寵,她的出身擺在那里呢!死活都越不過筠丫頭和笙丫頭去。"
她素日就會說話,今天的話說的更是格外順溜,竟然連梁氏也信了幾分,笑了一陣,便由李氏服侍著歇午覺去了。
李氏等梁氏睡了,才回自己屋子,讓大丫頭巧怡給自己換了家常穿的嫩粉掐絲中衣,白綾軟緞褙子,撒花遍地藍色襦裙,才歪在炕上,有些昏昏欲睡。
巧怡向來和夏青心院子里的白芷交好,和以前在西角門當差的冷兮也頗有幾分交情,此刻見夏青心的丫頭來拿月例被駁了,夏青心在老太太面前也似乎失了寵,便害怕白芷和冷兮也受連累。不由得便堆了笑問李氏"奶奶向來對四姑娘好得很,怎的這回卻當著府里眾位有頭臉的婆子奶奶們下了四姑娘的面子呢?莫非是怕了大太太?"
李氏伸手在她額頭上戳了一指,笑罵道"少跟你奶奶我來這套!有屁就快放!"李氏是個爽利人,從來說話不喜歡拐彎抹角。
見她這樣,巧怡便知道她并不生氣,索性也不賣關(guān)子了"那奶奶究竟是如何想的?我記得奶奶以前雖和四姑娘不算頂親近,卻也常私下里和我說這府上也只有四姑娘合您心意,怎的這回竟這樣對她?"
李氏將身上披著的絨毯撥開些,道"我不過是按老太太的意思辦罷了。你急什么,你四姑娘好著呢,吃不了虧。"連翹早起打發(fā)了個婆子去廚房給夏青心煎藥,沒料想半日都不見蹤影,頓時有些急躁,開了院門便要親自尋去。
倒是白芷拉住她"罷呀,那嬤嬤未必不想早回來,怕是回不來才這樣!咱們還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吧,給姑娘惹的麻煩還不夠么?"
連翹心知她說的是正理,但夏青心早起便有些怏怏的,她們摸了她額頭,才發(fā)現(xiàn)是著了風寒,正急著要吃藥呢,她便有些恨恨的,罵了一句,又道"那這可怎么辦?老太太心腸也未免太狠了,咱們姑娘究竟也沒做錯什么,竟這等罰她!倘或這樣下去,可怎么辦呢?"
白芷又何嘗不急,但是昨日夏青心才說了,老太太這也是沒法子,必得要先拿她做伐,才能將那些閑言碎語都擋過去。這也算是為夏青心自己好了。
畢竟若是名聲壞了,才是最可怕的。
二人正說著,門外卻忽然傳來一陣敲門聲,對視一眼,都頗有些驚奇,畢竟最近幾乎從沒人來過。
但是到底連翹反應快,隔著門高聲叫到"誰呀?"
門外便傳來一個老婆子的聲音"我們太太和姑娘來看四姑娘了,快開門吧!"
這聲音陌生得很,但是聽她說姑娘,二人也都不敢耽誤,由著珊瑚開了門,才見是孫姨媽和孫纖淳母女倆。
難怪說姑娘和太太呢,可不是么?白芷心下想著,面上卻堆下笑來"什么風兒把姨媽和淳姑娘吹來了,快進來坐。"
孫姨媽也滿面笑容,挽著孫纖淳的手進了門,一邊又問道"我聽說心丫頭病了,可嚴重么?請了大夫沒有?"
白芷面上卻猶自笑著,道"能有什么大??!姨太太放心吧,不過以前的舊疾,過幾日便好了。"就算再委屈,自然也不能在親戚面前顯露出來,白芷怎么會不知道,輕輕幾句話便帶過去了。
孫姨媽便點點頭,將大毛披風下了,道"心丫頭在樓上呢,怎的也不去我那兒走走?我前兒便說要來看她,只是被事情纏住不得動身,只好挨到今日才過來。"
孫纖淳見白芷點點頭,便拉著孫姨媽笑道"那咱們便去樓上看看四丫頭吧,還不知病的怎樣了呢。"
二人便上了樓,夏青心擁被靠在美人榻上歪著,竟也沒生起炭爐來,臉都有些黃黃的。孫姨媽便進前幾步探手摸摸夏青心的額頭,驚呼道"怎的如此燙!"一邊又叫著夏青心起來。
孫纖淳眼圈兒早也紅了,見夏青心醒了,道"你這丫頭,病的如此重了也不去找大夫過來看看?再不濟,還有我們呢,怎么前兒我遣人來你還只說沒事呢?"
夏青心頭疼得很,古代人的身體的確嬌弱,一離開火盆暖爐簡直就沒法活,偏偏最近汀香榭連碳都分不到,只好不用,沒想到便這樣病了。
她睜開眼,模模糊糊的見有人正摸自己額頭,迷迷糊糊的喊了一聲娘。
孫姨媽便登時落下淚來道"你們怎的如此不曉事?你們姑娘病了,她自己扛著,你們也不說么?若是真出了事,你們可怎么交代呢?"
孫姨媽向來慈愛,是以就算重話也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