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春宜冬已經(jīng)伺候著李氏打扮停當(dāng),兩人接著去收拾梳妝臺上打開的一溜妝柩和胭脂水粉。
“鎮(zhèn)北候府世孫?”李氏打開名帖細細的看了:“真是我那侄兒,送帖子的人呢?”邊說邊合上了名帖站起身來。
章媽媽上前一步體貼的伸出自己的手臂,道:“聽門房說應(yīng)是侄少爺身邊的小廝,說是明兒個一早就過府來拜訪夫人?!?p> 李氏扶著章媽媽的手臂緩步向外走:“說起來,除了三哥,我已經(jīng)快有兩年沒見到娘家人了……我在閨中的時候,媽媽也是知道的,除了三哥和幾個姐妹,與其他的兄弟并不親厚,也不知道侄兒這次來揚州所為何事?!?p> 李氏走到稍次間的炕上坐了下來,章媽媽恭恭敬敬的站在李氏的下首,早有伺立在一旁的二等丫頭去茶水間端了新沏的雨前龍井來奉上。
“老奴記得世孫可是鎮(zhèn)北候府年輕一輩里最出色的一個了,很小的時候就被侯爺接到軍中親自教習(xí)武功,十二歲上下才被送回長安學(xué)習(xí)人情練達,那時候夫人您還沒出閣呢。”章媽媽陪著李氏回憶著鎮(zhèn)北候府的閨中舊事。
“大哥資質(zhì)平庸,遇事不懂的變通,守成有余,但是想保住鎮(zhèn)北候府諾大的基業(yè)……不僅要和另外三大侯府齊頭并進,還要和天家保持微妙的平衡,最重要的是會領(lǐng)兵打仗,能擋得住突厥人的鐵騎,不然什么都是空談……”李氏面露悵然的說道。
章媽媽早已揮手讓屋里的丫鬟們都退了出去,這樣的話是不宜讓外人聽去的,哪怕是自家屋里的丫鬟,只要傳出只字片語的,就會變了味道。
“幸而侯爺是個能干的,這都幾十年了,突厥年年犯邊,年年都占不到咱大周一丁點便宜,現(xiàn)在又出了世孫這么個少年英雄,鎮(zhèn)北候后繼有人夫人您也能放心了?!闭聥寢屩荒軗熘寐牭脑拋韺捨坷钍希莾扇诵睦锒己芮宄?,這幾十年邊關(guān)的安定可是用鎮(zhèn)北候府十幾條鮮活的性命換來的。
“姨娘只得我和三哥兩個子女,三哥又是個不喜歡舞刀弄槍的,不然也不會好端端的活到現(xiàn)在……大哥是世子,有父親在,可以暫時不用去邊關(guān),可是二哥、五哥、九哥、十哥、十一哥、十三哥,還有幾個侄子,他們哪一個不是父親的親生骨肉,哪一個不該在母親身前承歡膝下......雖然我和姐妹們都養(yǎng)在深閨,從小到大和他們并沒有見過幾次面,但是他們也是我們的親人,一個個都這么英年早逝,又有誰不哀怮痛惋……”李氏陷入了深深的回憶之中,喃喃地坐在那里自言自語道:“二哥是嫡子,正因為如此,他比誰都勤奮,從三歲起就聞雞起舞,一桿銀槍使得出神入化,大家都說他是趙子龍再世,不到十四歲他就迫不及待的要進入軍中歷練,為國效忠,我還記得全家人為他送行的時候,他對母親說一定要為母親再掙一個誥命回來……可是不過才兩年時間就傳回他陣亡的消息……母親的身體也是從那個時候開始日漸羸弱,然后就是五哥、九哥……邊關(guān)每年都要送回一具棺木,姨娘們個個提心吊膽,不知道下一個被送回來的是誰,即使這樣,哥哥們還是義無反顧的爭著要去軍中,誓要殺盡突厥狗為親人們報仇……我在這揚州的一年多時間,不知道又是那個哥哥或是弟弟或是侄兒又去了……三哥怕我傷心,在我前面從不提這些,可是不提,也不能阻止他們一個個的為國捐軀,都說四大侯府是國之柱石,大周朝缺一不可,又有誰知道,四大侯府二百多年來為大周朝流了多少的血和淚……”
“夫人……”章媽媽眼睛紅紅的,用帕子不住的拭著眼角:“您看您,世孫少爺要來拜見您,這本來是好事,反倒惹得您傷心難過一場,這要是讓世孫知道了,還不知道要怎么內(nèi)疚呢?!?p> “我也不過是一時傷感罷了,其實生在將門,只要投身軍中,就是一只腳踏入了鬼門關(guān),誰也不曉得,一場仗打完之后能不能活著回來,生死之事,在鎮(zhèn)北侯府早就看的很淡……可能是我跟著老爺過慣了舒心的日子,忘了我本是將門之女,不該這么兒女情長……去叫人打水來吧?!崩钍蠝喩頍o力的靠在大迎枕上,閉上眼睛吩咐道。
章媽媽又拿帕子沾了沾眼角,這才走到門口去喚丫頭們進來伺候。
綺蘭一覺醒來,天已經(jīng)擦黑了。想了想早上的事,她滿意的翻了個身,賴在床上不肯起來。只是她不得不開始考慮接下來該怎么做。
鄭長青對她說的話深信不疑,那就說明書房里或者應(yīng)該說鄭長青的手里真的藏著一件讓人眼饞的東西。
從黑衣人所使出的輕功來看,他肯定是個高手。但是他又心慈手軟,連續(xù)兩次放過她這個身份低微的小丫頭,那就說明他不是一個窮兇極惡之人,起碼不像義兄曾抓捕過的隴西來的惡賊那樣。
但凡高手,無非兩種。一種是江湖上的,就像武俠小說里所說的俠客,一種就是在官府當(dāng)差的和為朝廷效力的,像義兄這樣的捕快,或是某個達官貴人的護衛(wèi),或是軍中將領(lǐng),或是大內(nèi)高手,或是錦衣衛(wèi)......綺蘭只覺頭疼,這個范圍也太廣了,就憑武功來猜測黑衣人的來歷實在不好猜出什么來,那么他的黑刀呢?已經(jīng)把這個線索告訴了鄭長青,不知道他那里查出什么結(jié)果沒有,不過好在她有一個也算是高手的義兄,也許從他那能打聽出一點她想要的消息來也不一定。
不管黑衣人的來歷如何,他只要還沒達到目的就一定還會來第三次、第四次……她要不要再像守株待兔那樣去蘭雪堂門口守著呢?不過鄭長青既然已經(jīng)知曉了這件事,想必鄭長青一定有所行動了,還是先打聽一下今日揚州城有什么動靜好了。
綺蘭想到這里,早已沒心思再賴在床上了,她精神飽滿的一躍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