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家的家庭糾紛盧大夫也不清楚,只對楊七說,“聽她爹說是她自己半夜跑出來的,”
這種家事公說公有理婆說婆有理,除了當事人誰也拎不清,楊七笑笑,看著張青說,“原來是我多管閑事了,既然家里找的急,你還不趕緊回家,”說完他便向盧大夫告辭,
楊七松開張青的腕袖,頭也不回的往前走,袖口依稀還有層層褶皺與少年掌心的溫度,張青望著楊七挺拔的背影,有一剎那,她感覺到他的情緒變了,
楊七心里有點堵,他不想承認他為一個貧農(nóng)生氣,可事實卻是如此,大概因為他發(fā)現(xiàn)那個看似純凈的小女孩可能有很深的心機,楊七厭惡女人的心機,她們總是為了男人和自己的地位可笑的勾心斗角,
楊七剛走到楊府門口,一個穿著下人粗布衫的少年馬上迎上來,如釋重負的說,“我的好少爺,您總算回來了,二夫人催人來了幾次,問我您去了哪里,”少年的臉扁平,額頭有些窄,下巴卻很寬,眼睛大而圓,看起來有幾分機靈勁兒,他是楊七的隨身小廝,長明,長明自小跟在楊七身邊,這一次也是從陌陽一路跟到定融,
“我不是說了四處隨便逛逛么,”楊七抬步往宅子里走,那少年勾腰駝背的跟在他后頭,“您這一逛就是一個時辰,再不回來,我們就要出去找您了,”
“母親就是愛大驚小怪,”
長明抬眼悄悄看了看楊七,憑借多年的隨侍,長明感覺楊七心情不佳,似乎很不高興,明明今天早晨還好好的,與方家三少爺有說有笑的,怎么出去一趟,臉色都沉下來了,
誰惹他們素來好脾氣的少爺生氣,誰能惹他生氣,
長明有一絲絲好奇,但他不敢多嘴,
楊府進門便是一個偌大的山水庭院,楊七徑直走向一側(cè)雕欄玉砌的長廊,卻迎面碰上了兩男一女,以及若干丫鬟仆隨,
其中一個青年年紀有些大,應該過了弱冠之年,有一張容長臉,下巴也長,眼睛卻有些細,一身青褐色的長袍,質(zhì)地精貴,而另一個是少年摸樣,輕微偏胖,不過五官飽滿,容貌算是不錯,他也穿著青色袍子,式樣和楊七身上的有些像,
剩下的女孩跟在少年后面,垂頭低眉,看不到模樣,她穿著桃粉色的裙衫,身形清瘦,個子也不高,大概與楊九一般年紀,
“七哥,給你問早,”那女孩卻最先出聲,她輕輕抬起頭,好一張青嫩芙蓉面,她的雙眼大而長,眼角勾人,眼瞳黑色占了半分,看著特別濃,臉蛋與嘴唇都是淺粉色的,淡淡的顏色,恰似她淡淡的笑容,
楊七沖她微微頷首,又對另兩人問好,“三哥,六哥,”無論對哥哥還是妹妹,楊七的神色都是疏離客套的,換做平時,他也許還能含笑做些場面,但他現(xiàn)在正在為張青郁結(jié),好在楊七把自己的不耐藏的很深,還有心與他們寒暄,
“這次回來一直未曾見到三哥,沒想到今天碰到了,”
楊二老爺?shù)娜齼鹤邮且粋€不安于室的,常年在魯國經(jīng)商,是楊二老爺最見不得的兒子,
“昨天半夜才到定融,”楊三打量了楊七幾眼,笑道,“才三年沒見,你又變了樣,我大老遠看到了還以為是畫里的人物,”
“三哥在說笑話呢,”贊美自己的詞,楊七聽得太多,他習慣以不嫌虛也不自大的態(tài)度的接受,“十妹妹定是與三哥六哥去三姨娘那兒請早了,”
楊十沒想到豐神俊朗的哥哥會主動與她說話,愣了愣,連忙說,“是是,三哥好不容易回來一次,娘可想念他了,我們先去了二夫人那兒請安,”最后一句話是楊十強加的,略顯突兀,
“我們現(xiàn)在就是送三哥走,”楊六也插了一句話,
看得出他們對楊七有明顯的敬畏,
楊三楊六和楊十是一母同胞,都是三姨娘的親子,三姨娘是楊二老爺最寵愛的妾,地位略高于其他女人,但遠不及楊二夫人,
楊七與其他兄弟姐妹交往淡薄,也沒什么話題可說,先談了不到幾句便說,“母親找我有事,先告辭了,”
楊十也在院子里與兩位哥哥分開,她不能再往外走了,
楊七步子快些,在前面,楊十低著頭,視線落在腳背上,她邁著碎步,跟在后面,很隔著一些距離,她不是楊九,可以挨著楊七嬌氣,一樣是同父異母的庶女,楊九與她的地位一個天,一個地,
楊七不知想到了什么,突然停下,等楊十注意到,他們已經(jīng)離得很近了,
她聽到楊七用對楊九才有的溫柔聲音說,“你有舊鞋子嗎?”
楊十覺得楊七的問題很奇怪,不過她還是答道,“有,開春才清下了兩雙小了的繡花鞋,七哥需要?”
楊七點頭,“我用這個跟你換吧,”他取下腰上的青竹牌,
楊十大驚,“哥哥可折殺我了,不過兩雙舊鞋子,分文不值,你要我肯定雙手捧上,”楊嘉魚最出名的大才就是竹牌刻詩,詩句驚艷,刻字更是精美飄逸,楊十心底倒想收藏一塊這樣的竹牌,可她明白要是被楊九知道,她的日子不得安寧,
雖然楊十非常疑惑自己什么都不缺的七哥,要她的繡花鞋做什么,但她不敢多問一句,
最后楊七白得了兩雙繡花鞋,他命門口的奴仆把鞋子送到三盧醫(yī)館,彼時張青正在醫(yī)館里等待梁樁來接她,
穿著有菱形圖案的灰布衣衫的楊府仆從提著一塊用錦布包裹的物件進來,把它放在藥鋪伙計邊上,叮囑了一聲就走了,
過了一會兒盧大夫從內(nèi)室出來,打開錦布,便看見兩雙精美的繡花鞋,一雙玫紅,一雙粉紫,無論陣腳還是繡工都是定融最好的,
盧大夫不由回過頭,看著坐在椅子上閉目的小女孩,看到了她裸露在外灰撲撲的赤腳,盧大夫立馬明白過來,他輕道,“真是有心了。”